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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4-1 三月三日游雨花台作 凌晨积雨霁，窗日光瑳瑳（1）。游目周四隅，万景被阳和（2）。花树明馀沥，莺鹂亦已歌（3）。譬彼羸尪夫，散灸苏沈痾（4）。又如蓬垢女，赐酺颜渐酡（5）。嘉节旧遨赏，孺人兴亦颇（6）。落胸雨花台，轻驾就委佗（7）。山势窜群蛇，首尾不可搓（8）。其脊跨市屋，兵子奔穿梭（9）。土脉养嫩茸，乱冢浮青螺（10）。陟冈瞰泱漭，江扬千里波（11）。咫尺鏖战区，蚁聚争蜂窝（12）。悲风吹死气，膏血缠烟莎（13）。攻守示险隘，徒博泪成河（14）。下憩品泉榭，茗盏驱昏魔（15）。提筐售石儿，颗粒匪琢磨（16）。买取照盂钵，众雏贻摩挲（17）。列坐聒驵竖，蹑足荒祠过（18）。流传说法迹，蔽天啼鹳鹅（19）。还途满寒阳，销愁愁转多（20）。撄怀结禊饮，海圻伫吟哦（21）。去住各有恨，喧寂自殊科（22）。矫首行顾影，同一春梦婆（23）。 【笺注】 三月三日（4月9日），凌晨雨停，陈三立与夫人同游雨花台。此诗描写了清晨雨后游赏雨花台的全过程，处处引起陈三立对南京辛亥战事的叹伤与忧愁。 （1）“凌晨”二句：凌晨下了很久的雨停了，窗户透过鲜明洁净的日光。 “瑳瑳”，鲜明洁白貌。唐韩愈《高君画赞》：“澄源卷璞，含白瑳瑳。” （2）“游目”二句：转动目光，看向周边四方，万千景象都蒙受着春天的温暖。 “四隅”，四方；四周。《淮南子·原道训》：“经营四隅，还返于枢。”高诱注：“隅，犹方也。” “阳和”，春天的暖气。《史记·秦始皇本纪》：“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3）“花树”二句：花草树木上馀留的水珠明亮，黄莺也已经唱起了歌。 “馀沥”，剩酒。晋陶潜《咏贫士诗》之二：“倾壶绝馀沥，窥灶不见烟。”此指剩下的雨滴。 （4）“譬彼”二句：就如瘦弱的人，散灸治疗，久治不愈才刚刚恢复。 “羸尫”，瘦弱。亦指瘦弱之人。宋陆游《病起杂言》诗：“壮夫一卧多不起，速死未必皆羸尪。” “散灸”，带有药粉的敷灸疗法。如取丁香、肉桂各等分，共研细末，取适量纳脐中，使与脐平，胶布固定，称丁桂散灸。 “沉疴”，久治不愈的病。《晋书·乐广传》：“客豁然意解，沉疴顿愈。” （5）“又如”二句：又如蓬头垢面的女子，赐予宴饮，面容渐渐变红。 “蓬垢”，”蓬头垢面“之省，头发蓬乱，面有尘垢。言人不事修饰，外表不整洁。《魏书·封轨传》：“君子整其衣冠，尊其瞻视，何必蓬头垢面，然后为贤。” “赐酺”，秦汉之法，三人以上不得聚饮，朝廷有庆典之事，特许臣民聚会欢饮，此谓“赐酺”。后世王朝遂为一种宴饮庆祝活动。《新唐书·高宗纪》：“永淳元年二月癸未，以孙重照生满月，大赦，改元，赐酺三日。” （6）“嘉节”二句：三月三的佳节，延续旧日的游赏，我的夫人也颇有兴致。 “嘉节”，美好的节日。唐韩愈《荐士》诗：“霜风破佳菊，嘉节迫吹帽。”此指三月三日， 即上巳节。汉以前取农历三月上旬之巳日，三国魏以后改用三月三日，不用上巳。见《晋书·礼志下》。 “遨赏”，犹游赏。宋李攸《宋朝事实·削平僭伪》：“蜀土之民，近岁日益繁盛，但习俗嚣浮，多事遨赏。”“旧遨赏”，旧日游赏之时。 诗的前十二句，写自己凌晨雨后，四看风光一新，与夫人忽生遨游之兴。 （7）“落胸”二句：雨花台来到心中，于是轻车来曲折行进。 “落胸”，来到心中。元汪广洋《壮游奉柬诸阁老》：“朵朵金芙蓉，凭虚落胸臆。” “委佗”，曲折行貌。《后汉书·任李万邳刘耿传赞》：“委佗还旅，二守焉依。”李贤注：“佗音移，行貌也。” （8）“山势”二句：山势如群蛇乱窜，蛇首蛇尾都不可用手揉搓。 （9）“其脊”二句：那山脊，横跨过街市房屋，兵士在上奔跑如穿梭。 “兵子”，对兵士的蔑称。《三国志·蜀志·刘巴传》“而诸葛孔明数称荐之，先主辟为左将军西曹掾”裴松之注引《零陵先贤传》：“诸葛亮谓 巴 曰：'张飞虽实武人，敬慕足下……足下虽天素高亮，宜少降意也。’巴曰：'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子共语乎？’” （10）“土脉”二句：土壤滋生出嫩芽，青山负载着乱坟。 “土脉”，语出《国语·周语上》：“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韦昭注：“脉，理也。”此谓土壤开冻松化，生气勃发，如人身脉动。后以“土脉”泛指土壤。唐韩愈《苦寒》诗：“雪霜顿销释，土脉膏且黏。” “嫩茸”，植物嫩芽。唐唐扶《和兵部郑侍郎省中四松诗》：“嫩茸含细粉，初叶泛新杯。” “青螺”，.喻青山。唐刘禹锡《望洞庭》诗：“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从第十三句“落胸雨花台”到第二十句“乱冢浮青螺”，描写前往雨花台的一路所见山势逶迤以及士兵穿行、乱坟在山的景象。 （11）“陟冈”二句：登上山岗，看见水势浩渺，长江扬起千里波浪。 “陟冈”，登上山岗。《诗·魏风·陟岵》：“陟彼冈兮，瞻望兄兮。” “泱漭”，水势浩瀚貌。汉李尤《平乐观赋》：“龟池泱漭，果林榛榛。” （12）“咫尺”二句：那鏖战的地方近在咫尺，如蚂蚁聚集，争夺着蜂群的巢穴。 “鏖战区”，此指辛亥时，江浙联军兵分三路，其南路进攻雨花台。 “蚁聚”句，犹“蜂房蚁穴”，比喻各自占据一方。明杨慎《丹铅续录·春秋·隐公元年》：“自共和以来，诸侯如蜂房蚁穴，不用天子之元年矣。” （13）“悲风”二句：凄厉的寒风吹来死亡的气息，血液缠裹在如雾蒙蒙的莎草上。 “悲风”，凄厉的寒风。《古诗十九首·去者日以疏》：“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死气”，阴暗沉闷的空气。晋张华《博物志》卷一：“居无近绝溪、群冢、狐虫之所，近此则死气阴匿之处也。” “膏血”，脂血。唐孟郊《蚊》诗：“但将膏血求，岂觉性命轻？” “烟莎”，雾蒙蒙的莎草。唐郑谷《题兴善寺》：“烟莎后池水，前迹杳难寻。” （1）“攻守”二句：指看着进攻与保守的险要关隘，只是博得人泪流成河！ 从第二十一句“陟冈瞰泱漭”到第二十八句“徒博泪成河”，描写自己登上山冈，感叹这里附近曾是辛亥战事之地，曾血肉在野，令人悲伤。 （15）“下憩”二句：向下休息在品泉的楼榭，啜饮茶杯，驱走昏昏沉沉。 “昏魔”，昏昏沉沉之状。宋徐积《和李自明》：“而况小暑之后有初伏与大暑，更添热厉兼昏魔。” “品泉榭”，雨花台有雨花泉因有茶楼。 （16）“提筐”二句：卖雨花石的孩子提着筐，颗颗粒粒都不是琢磨而成的。 “售石儿”，卖雨花石的孩子。雨花台产雨花石。 （17）“买取”二句：买来映照在水盂里，给众孩子们抚摸玩赏。 “盂钵”，水盂，盛水的用具。宋徐元杰《赞勉昶道者题经》：“声音未必如来见，盂钵长教岭上观。” “众雏”，指众孩子。唐权德舆《中书送敕赐斋馔戏酬》：“遥知大官膳，应与众雏嬉。” “摩挲”，抚摸。唐韩愈《石鼓歌》：“牧童敲火牛砺角，谁复著手为摩挲？” 从第二十九句“下憩品泉榭”到第三十四句“众雏贻摩挲”，偕到山下休息饮茶，买雨花石的情形。 （18）“列坐”二句：排列坐着，听商人说话，轻轻迈步走过荒芜的祠堂。 “驵竖”，商人的鄙称。况周颐《蕙风词话续编》卷一：“右词数阕，当时踢毬唱赚之法，藉有概略，犹有《风》《雅》之遗意焉。犹贤乎己，是之取尔。讵谓今日等于牧奴驵竖所为哉？” “蹑足”，轻步行走貌。元张寿卿《红梨花》第二折：“花阴里蹑足行行，柳影中潜身等等。” “荒祠”，南京雨花台东岗有“二忠祠”，祭祀的是宋代名臣杨邦乂和文天祥。 （19）“流传”二句：传说这里有宣讲佛法的遗迹，遮天的鹳雀天鹅哀叫飞过。 “说法”，宣讲宗教教义。南朝梁慧皎《高僧传·译经中·鸠摩罗什》：“什以说法之暇，乃寻访外道经书。”“说法迹”，宣讲佛法的遗迹。 “鹳鹅”，《左传·昭公二十一年》：“丙戌，与华氏战于赭丘。郑翩愿为鹳，其御愿为鹅。”杜预注：“鹳、鹅皆陈名。”杨伯峻注：“《埤雅·释鸟》：鹅自然有行列。故《聘礼》曰'出如舒雁’(雁即鹅)。古者兵有鹳、鹅之陈也。旧说江淮谓群鹳旋飞为鹳井，则鹳善旋飞，盘薄霄汉，与鹅之成列正异，故古之陈法或愿为鹳也。”后遂以“鹳鹅”泛指军阵。 从第三十五句“列坐聒驵竖”到第三十八句“蔽天啼鹳鹅”，描写经过“二忠祠”以及感叹这里昔日的兴盛与今日的荒冷。 （20）“还途”二句：回来的路上，满是寒天中的阳光，要消除忧愁，忧愁反而更多。 “寒阳”，寒天的太阳。明李梦阳《武阳抵进贤》：“积霖夜犹注，寒阳朝遽上。” “销愁”，同“消愁”，消除忧愁。唐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21）“撄怀”二句：心里忆念着三月三日沪上的修禊宴饮，在海边伫立吟诗。 “撄怀”，挂怀。清高鹗《苏幕遮·送春》：“日烘晴，风弄晓，芍药荼醾，是处撄怀抱。” “禊饮”，谓古时农历三月上巳日之宴聚。南朝齐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诗》序：“惟暮之春，同律克和，树草自乐。禊饮之日在兹，风舞之情咸荡。”陈三立自注：“是日沪上超社第二集，止庵相国为主人。” “海圻”，海边。圻，通“埼”。明刘基《雪鹤篇赠詹同文》：“玲珑琪树戛金徽，砉然长鸣惊海圻。” （22）“去住”二句：金陵的离去与存留，都各有遗憾，喧闹和寂静各有不同。 “去住”，犹去留。汉蔡琰《胡笳十八拍》：“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喧寂”，喧闹与寂静。唐皎然《禅思》：“寂灭本非寂，喧哗曾未喧。” “殊科”，不同。《旧唐书·魏元忠传》：“且上智下愚，明暗异等；多算少谋，众寡殊科。” 从第三十九句“还途满寒阳”到第四十四句“喧寂自殊科”，描写归途的难以遏制的愁绪以及在金陵“去留”均为难的心境。 （23）“矫首”二句：边走边抬头看着雨花台，像苏轼遇见的春梦婆一样！ “矫首”，抬头。唐杜甫《又上后园山脚》诗：“穷秋立 日观 ，矫首望八荒。” “春梦婆”，相传苏轼贬官昌化，遇一老妇，谓苏轼曰：“内翰昔日富贵，一场春梦！”里人因呼此妇为“春梦婆”。宋苏轼《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诗之三：“投梭每困东邻女，换扇惟逢春梦婆。”后因用为感叹变幻无定的富贵荣华的典实。 诗的最后二句，感叹来到雨花台，就如苏东坡在昌化遇见春梦婆一样，感受到人世无定、荣华如云的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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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毕天增 > 《《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