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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子,山乡,还有诗

 齐一摄现美 2023-03-19 发布于广东

读者来稿

@古诗词赏析

    每到出菌子的季节,只要没在施甸,媳妇阿丽都念叨:“要在老家,又该去找菌子啦!”采野生蘑菇,云南保山人叫“找菌子”。每年六到九、十月的雨季,当地人说的“雨水天”,是出菌子的日子。今年的雨水天,我俩又回到媳妇老家保山施甸县桐溪村。

   施甸倚怒江之东,四季山青水秀。媳妇家桐溪村紧临县城,出村步行到最大的农贸市场,也就十来分钟。又依山傍水——长满板栗树、核桃树、松树和竹子的小山坡,三面紧紧环绕。“布谷—布谷”山上布谷鸟的鸣叫,常常唤醒我农舍中的晨梦。清澈的桐溪河从村中潺潺流过,落日余晖下,三三两两的村民及城里人,或徐行、或疾走,沿河边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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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房后

   村东南一座绿荫覆盖的山崖,巍然耸立,远望恰如一头卧虎。它世世代代守护着身下这片村寨,村民呼为“虎头崖”(念ai)。村南半山腰,两棵虬龙般高大古木,衬映着青瓦红柱、建于雍正年的东岳庙。逢村里“作会”(庙会),村民登山供香,祈祝平安、多福。平日,唯有溪鸣、鸟啼、林涛声。当我立于古庙前老树下,所见如诗如画——

……

鸟音传空谷,松风掩山门。

古刹奉东岳,香火祈阳阴。

足踏玉屏岭,怀抱桐溪村。

林泉勿削发,听竹已脱尘。

            ……

   不远处,从高山峡谷湍急飞下的溪水,向村中流去。岸旁碑文:“因溪边多梧桐,故名桐溪”。桐溪村也由此得名。溪水出村汇为施甸河,一路向北,从施甸坝子正中穿过,最后折入波涛汹涌的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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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崖

   村里有几眼泉水,村人叫“龙”。我每天饭后散步,必经其中两处——先经寨子头(村东头)的“小龙塘”。“龙”边椿树系着红绸,水中可见几条红色小鱼轻盈游动。龙水清凉洁净,我和媳妇来这儿洗过采来的菌子。沿水泥路蜿蜒上坡,路畔坡边又有一眼“小龙”。两处龙水都晶莹清澈,昼夜欢快地向外流淌,供村民饮用洗涮、浇灌菜地。

   东岳庙上方另有两眼泉水,名“双龙”,由水管接到村中每户人家,村人免费享用这大自然的馈赠。我初来时,见村人用水浪费,洗个啥,从来任由水管哗哗流泻,看了很不习惯。这两年山上修高速路,推下的泥土积在水源上游。一下大雨,泥土冲入,村里水管的清泉变黄,要过两天才能恢复清澈。这件吃水的大事儿,村里正在想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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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塘洗菌子

   村西邻近一塘热气腾腾的温泉。乡亲干完一天活儿,或步行或骑车,到里面泡上一阵,洗掉一身乏累。从去年开始,每次收费五或十元,去的人少了。可村里一些七、八十到九十岁的老人,仍然每隔几天就去泡上一回,往返都是“健步”行走。

   村中有一处建造精美的四合院群,三座院两层楼,方石铺地、画栋雕梁,古朴典雅。为民国时乡绅段子勉兄弟所建,至今其后人居住、保护完好。段子勉乐善好施,带头捐资创建施甸第一所中学;曾腾出家宅接纳抗日远征军。如今,经历了百年变迁的院中廊柱、石阶,像仍在无声讲述着,从前主人善行义举的故事。

   村民乡风纯朴,多待人和善,并乐于相帮。每当家附近相遇,必热情招呼:“来家闲!”意为来家坐坐。村人逢娶亲、进新家、办白事,要请全村老少聚餐,不少乡亲主动去家帮忙。餐席上从不见有大声讲话,更无酒后失态,甚至就极少有人沾酒。少了城里酒宴的喧闹,多了一份山村的祥和、乡亲的朴实。

   桐溪村海拔适中。夏天凉快,很少见谁家有扇子或电扇,三伏天也用不上。冬天不很冷,我备的电热器,几个冬季都没开。北京供暖前的十月下旬,已经冷风飕飕,我却常为穿长袖还是短袖而纠结。

   施甸空气质量常年为“优”。晴日放眼蓝天白云,蓝是大海般的深蓝,白是棉花样的雪白,颜色鲜明扎眼。这两年可能因为基建,似乎天空的深蓝常常被浅蓝代替。晴朗夜晚,仰头望天,能看到久违的漫天星斗。以致我第一次重见繁星点点,生出特别陌生的感觉。才想起,这样的星空,已经只存在于儿时美妙的回忆。曾不禁诗涌——

七绝·山村云天

每到桐溪望翠巅,碧空云海动心弦。

霜村夜色连峰树,惊艳星河现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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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云天

   环绕村子的山坡,种了不少板栗树。出菌子的时候,也是伴随板栗收获的季节。老岳母在村东山上有一二十棵板栗树,前些年只要赶上了,我和媳妇都会去上山,帮着她收回家、剥去扎手的刺苞,送出交售。而我,也从中体会到农民的辛劳。

   七年前,将桐溪村的田园风光与农户的艰辛记录于诗(诗中“老妇”年届八旬)——

五言古风·山居纪实

 生意久无计,闲来住山居。

 窗外霜竹绕,屋后翠岗倚。

 信步山泉眼,推门青菜畦。

 晨采东坡菌,暮眺南山菊。

 三岭环玉屏,一水弯桐溪。

 半山隐古刹,绿荫露红宇。

 飞云千堆雪,晴空一天碧。

 巍峻虎头崖,晚霞映神奇。

 云卧山中王,虎顶与天齐。

 月夜满星斗,银河看清晰。

 农妇收板栗,攀岭走荆棘。

 种栗东山上,草深蚊虫袭。

 刺苞纷摇落,手钳忙采集。

 挑栗翻坡行,坡陡道泞泥。

 空行我艰难,老妇气吁吁。

 担重半跄踉,路遥步履疾。

 晨曦露湿滑,日高汗垂滴。

 风热吹人渴,力竭催肚饥。

 清泉涌山壁,口吸双手掬。

 当晚交商户,两担百元余。

 农人几辛劳,我见长太息。

 村民十年粮,富豪一餐席。

贪官巧敛财,动辄千万计!

先烈抛头时,此景何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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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板栗

   与上面诗中鞭挞的“贪官”,形成巨大反差的一位可敬老人,就出在施甸。这位故去多年的老人,在施甸家喻户晓——人民的好干部杨善洲。施甸被称为“善洲故里”,县城一条南北大道命名“善洲大道”。我初来施甸就听乡亲说,老书记退休后,带领大伙,把几万亩荒山建成了绿树成荫的大亮山林场。乡亲曾亲见,他为省下树苗钱,上街捡人丢弃的果核。后来却把价值数亿的林场,无偿交给国家。他去世后,遵遗愿骨灰葬三处——老家祖坟、守候先祖,林场雪松下、守候承诺,抗敌遗址清平洞玉兰树畔、守候忠诚。

   我两上大亮山,拜谒老人墓地。在他青铜雕像、汉白玉碑近旁,目睹老人当年住过的毛毡窝棚,走过的泥泞小路,用过的蓑衣、斗笠、竹杖、马灯,感慨万千。先后两首诗词不由心中涌出——

五绝·谒杨善洲墓

 神采铸青铜,忠魂卧雪松。

尊前举誓者,几许胆肝诚?

念奴娇·忠魂

英雄老去,卧忠魂、长枕一山青碧。

镰斧赤旗凭吊处,松海铜雕白玉。

冷雨毡棚,秋霜小路,遗物残蓑笠。

峰林涛涌,可闻竹杖悄击? 

人道曾见当年,街头银发,弓背拾颗粒。

大亮荒坡马灯下,心在云天无际。

烈骨三分,清风两袖,肝胆皆披沥。

苍鹰翱远,岭巅飞荡横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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谒杨善洲墓

   施甸除了是“善洲故里”,还是契丹人后裔聚集地。契丹族于辽国灭亡后,已消失八百年。部分随元忽必烈南征,定居石甸(明朝改施甸)。早年有门东向、捕鹰技、同姓不婚等遗俗。如今只有在“年猪饭”里最具特色的“水生”——腌菜拌生肉,在口语的儿化音中,在从耶律到阿、莽、蒋的族姓传袭中,在后裔供奉的先祖祠堂中,还能捕捉到当年马背民族的远古回声。我也曾探访契丹后裔的宗祠、墓地、山庙——

七绝·寻踪契丹

叱咤山河数代秋,千年淹没大江流。

古村祠庙寻踪迹,辽祖雄风供案头。

   媳妇妹夫蒋老师是姚关古镇契丹后裔,祖上以驯鹰(称“诱子”)作诱饵,捕猎飞鹰。我曾向妹夫的老父讨教,老人儿时的猎鹰经历,并记录下来——

五言古风·话猎鹰

 姚关古村寨,契丹遗烈风。

 老者说往事,世代猎雕鹰。

 寒霜覆莽原,随父入山行。

 夜宿荒岗岭,猎场危崖峰。

 隐身岩穴下,罗网遮茅松。

 驯鹰作诱饵,饥腹瞄长空。

 云高人不见,鹰头示影踪。

 翱旋盘碧霄,雄翼击苍穹。

 猛禽降天宇,金翅呼啸声。

 铁爪扣霜草,疾影飞网笼。

 来年春花开,猎户离山中。

 羽翎易粮谷,粗衫过秋冬。

 先祖口相传,族姓几替更。

 屈指阿莽蒋,耶律同为宗。

 老者眸光炯,扬眉话猎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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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宗祠供石甸先祖

   前面提到的施甸“年猪饭”也极有特色。进入冬月(农历十一月),不少农户宰杀自家圈里的肥猪,称“杀年猪”。请来“家门亲”及亲朋好友,把刚刚宰割后、凉拌热烹的年猪菜,摆满一张张八人小地桌。亲友围坐,在晃动的碗筷杯盘中,驱散一年辛劳,扬溢起新年将临的欢乐。其中两道菜,最让我每次留连不舍。一是五花肉蘸旺子(滇西称血为“旺子”)。软糯的五花肉薄片,旁边一盘糊状蘸料——配以炒米面、水腌菜的炒猪血。夹片儿五花肉,裹蘸上炒旺子,吃进嘴里,香而不腻、别有风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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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肉蘸旺子

   另一道菜就是前面提的“水生”。刚刚宰割、剁细的里脊肉末,放入水腌菜中。加盐、油辣子、麻椒、芫荽等佐料,而其中的“灵魂”,是野生于施甸布朗山的山胡椒根,用刀刮入粉末,全部拌匀。生肉入口,味道极鲜嫩。但“水生”肉,必须取自主人自家养的健康猪,而且刚刚宰杀,否则绝不敢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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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  

   我曾上布朗山吃过年猪饭。那次去的媳妇妹夫同事家,陡峭岭岗上只居三户人家。俯看蕉林下百丈深谷,仰望山壁置木桶为巢,引山蜂酿野花蜜。诗记——

七绝·客上布朗山

翠岭村居三两家,宰牲呼客宴高崖。

蕉林足下凌空谷,巢引山蜂酿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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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上布朗山

   杀年猪的当天与后两天,各家都做出供下年吃的各种腌腊。施甸腌腊盛名滇西。每进冬月,农家纷纷腌制骨头鲊(读眨)、萝卜丝肉、卤肉、火腿、肠子。或晾挂,或真空包装,或置坛罐,以猪油、辣椒面封口,可食整年。按理说,腌腊食品有害健康,可百十户的桐溪村,八、九十岁的老人有二十多位,不少还能天天沿溪边散步锻炼。

   查百度,一千九百年前《汉书》记载,一种腌制肉为“鲊”,可见其历史悠久。我曾纪事——

五绝·农家腌腊

 农家入仲冬,腌腊色香浓。

 春雨采新绿,老坛开旧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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腌卤肉

   其实进入冬月后,不光是这些欢快。村民结束了秋收,即将告别一年的劳累,开始享受收获的喜悦。除了年猪饭,乡村的“讨媳妇”(娶亲)、“入宅”(进新家)也热闹起来。乡亲相帮,一大早就宰好了猪,菜摆上饭桌,请来全村老幼到家欢聚。场景如诗——

七绝·冬月山乡

山乡冬月闹喧哗,晨起宰牲惊犬鸭。

村路相呼多贺客,娶亲年饭入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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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婚席

   而最让媳妇情有独钟的还是找菌子。

   我曾随媳妇找过不少次菌子,今年,更多的是她约着村邻一道去。找菌子常去村边两处山坡——村北漫坡松树、竹子和遍地松毛的“房背后”,村东北长满板栗、核桃树和玉米的“酸矾洞”(当地称松叶为松毛、念松“猫”)。

   找菌子要赶早出门。我俩的“装备”是防蚊的长袖衣、草帽、泰国青草膏,上下山的杵棍(拄的棍子),备用的镰刀。后来还添了一把拨草的耙子。

   雨后爱出菌子,但山路泥泞,不小心会滑倒。有两回路滑跌倒,摔得我屁股和膝盖疼了好几天。遇到不好走的陡坡,媳妇都会伸手拉着我。除了雨后山路难走,烦人的还有蚊虫叮咬。尽管事先在双手、脖子、脸上涂抹了青草膏,还是不时被蚊虫叮起一个个又疼又痒的红包。再有就是板栗树下密密的蜘蛛网,要先用棍子扫过,只要忘了挥扫,就烀上一脸。原来,这不像文人描写的“森林里采蘑菇”那么浪漫,不光有诗情画意。我有感而发,先后写了三首“五绝·采菌”——

五绝·采菌

 采菌入东山,蚊袭泞路攀。

 诗情出墨客,农事百辛艰。

   菌子难找。首先要学会认菌子,哪些是能吃的好菌子,哪些是有毒的“烂菌子”。遇到的烂菌子比好菌子多,有的酷似好菌子,有的艳丽夺目、特别好看。但只能看,不能用手触碰,以防沾毒。

 五绝·采菌(二)

 雨霁踏松峰,竹溪落涧鸣。

 无贪色炽烈,毒菌艳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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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菌

   出菌子的地块儿,媳妇说叫“菌子塘”。会找菌子的,知道哪块儿是哪种菌子的菌子塘,但一般是自家小秘密,人上了山就直奔菌子塘。我和媳妇找了两季菌子,才“掌握”了几处菌子塘。每次去到那儿,都有收获。雨后的山坡,能遇到好多乡亲在找菌子,多为自家食用,少数集市上卖。奇妙的是,经那么多人找过的山坡,依然不会白来。所以媳妇侄子阿东告诉我,当地有俗语——“千人千份、万人万份,叫花子赶来还有一份。”

   除了知道极少的菌子塘,我们还漫坡的翻找。找菌子要眼睛“毒”,一眼能从覆盖的松毛或草丛中扫瞄到菌子。而我常常与之擦肩而过,却熟视无睹。媳妇几次从我经过的路边,又翻到菌子。每次我找的菌子都不到她的一半儿。

   找了一两季的菌子,我也学会了识当地常见的几种。

   施甸出的菌子按价格分,高档的有猪拱菌(松露)、云彩菌(干巴菌),每斤一百多;鸡枞,每斤七、八十。听昆明朋友邹律师说,这几种菌子到了昆明,价要翻五到八倍。而名字不好听的猪拱菌,又名松露,据说在欧洲一公斤竟达数千欧元。可我吃过猪拱菌和云彩菌,也没品出怎么好吃,只听老乡说云彩菌炒饭很香。

   鸡枞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菌子,有股独特的香醇,人称“菌中之王”。有这么句话:“云南人把松茸给了世界,鸡枞留给了自己”。小青鸡枞,伞盖不大,颜色青灰;大黄鸡枞,伞盖大得像顶帽子,一朵能有一斤多。在桐溪村,我们只找到过两回。媳妇与弟妹小鸿结伴,在远处的大亮山以外,找到一朵伞盖大大的大黄鸡枞,高兴的从山上发照片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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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大鸡枞

   在“酸矾洞”自家板栗树下,还找到过几次“鸡枞花”。一朵朵像小小的嫩豆芽儿,雪白雪白,一出就是一大片。如晶莹雪花,飘落在山坡绿茵,美极了。回家洗净,用泉水煮汤,清香甜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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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地鸡枞花

   每到出菌子的几个月,一些老乡赶天不亮就上山,找到的菌子,或去集市卖,或交给来收购的。媳妇二哥家有户亲戚,几乎每天上山都有收获,下午在家坐等收购。猪拱菌、云彩菌每斤卖百十元,一个菌子季下来,也能收入几万元。  

   中档的菌子有旱谷菌、青头菌、铜绿菌,和“传说中”的“见手青”,每斤三十到六十元。这些,当地人都爱吃,我俩在“房背后”也都找到过。旱谷菌通身桔红、颜色亮丽,青头菌伞盖遍布草青色,铜绿菌浅粉夹杂铜锈般绿色,而“见手青”分好几种颜色——有红色、粉色、黄色、白色、黑色几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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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谷菌

   “见手青”属牛肝菌科,被手触碰会变青蓝色而得名。云南每年吃菌子中毒最多的就是它,多为神经毒,有的眼前出现“七彩小人”幻觉。而我口感仅次于鸡枞的美味菌子,就是见手青。防止中毒的关键有两个,首先是高温炒熟,其次吃剩的第二天要热透。今年,云南有关部门首次把见手青中的“红葱”,列入禁止采售、食用的毒蘑菇。但当地老乡凭着他们祖辈相传的食用方法,依旧把它作为自家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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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见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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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见手青

   那些每斤十来元的菌子,算是“低档”菌吧。有我俩常常找到的马皮泡、黑大脚、草沉香、米汤菌,还有名称不雅的“鸡屁眼儿菌”。马皮泡常出在板栗树下,圆咕隆咚、无柄无盖,色白。我最初几回,总把另一种外观酷似的菌子捡起。媳妇见了,告诉我“快扔了,那是烂菌子、叫'死人头'!”。黑大脚和草沉香,颜色灰暗,但“人不可貌相”,我吃着比不少贵的菌子更好吃。而名称不雅的那种菌子,也是最好找的,可吃着味道一般,除非用油炸过,倒也下饭。

   每次找回菌子,先要择洗干净。和媳妇一起,用小刀,小心翼翼一个个择去泥土,再泡进通到家里的双龙水。洗个把小时、换六七道水,才算洗净。然后沥干,或刀切或手撕成小块儿。铁锅宽油、煸炒收汁,多下大蒜、配青辣子,直到汁干熟透、香气四溢。

   当地人都是用菌子下饭,而我百吃不厌的却是拌面——山泉水和好面,擀面杖擀成薄薄的大饼,撒面粉、折起,刀切出一条条儿的手擀面;煮熟,浇上半碗炒好的菌子,滴两滴镇江香醋、拌匀,就两瓣儿老品种小紫皮儿蒜,那叫一个解馋!菌子拌面,不是贵的就好吃。我最爱吃的菌子,除了无可争议的鸡枞,次推“见手青”,然后是“名不见经传”的草沉香、黑大脚。而其他高中档的菌子,反而勾不起我的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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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子拌手擀面

   其实,我和媳妇对菌子的喜爱,更多的却在于“找”。尤其是媳妇,对找菌子几乎“痴迷”,她说,就像钓鱼的感觉。当攀上坡头或潜下沟底,在一山覆满松毛、草丛的泥土中,突然发现一朵或一片菌子,欣喜感立马涌现。尤其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于无望中撞见目标那一刻,甚至有几分惊喜。我除此,更对远离尘嚣的林泉景色流连忘返。置身山林晨雾,侧耳鸟虫鸣叫、溪水飞溅,俯看脚下炊烟袅袅的农舍、绿荫披盖的田野,诗情迸发——

 五绝·采菌(三)

 青岚出栗林,枝动鸟啼音。

 危岭临松壑,人生几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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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菌

   今年的雨水天过去了,秋天来了。山上沟下原本挂满枝头的果子——浑身刺苞的板栗、一层绿衣的核桃、桔红的柿子,陆续采摘进了农家。田里剩下枯黄的秸杆,“扑棱棱”时而飞起两只雪白清秀的白鹭。菌子也突然不见了踪影。只有树叶、松枝、竹丛依然吐着青绿。 

   但我知道,等到明年,过了春暖花开、随着雨水天的到来,果子重新挂满枝头,庄稼又一片翠绿;蛰伏在村边坡上泥土之中的菌子,又会破土而出,依旧千姿百态,散发出那股诱人的特有清香。

2022年10月26日

于云南施甸县桐溪村山麓农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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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孟建平,京城人,半世纪前修飞机之余,始学作诗。后奔波于雪疆、雨林、边陲、异国,现居云南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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