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黄花,绚丽泼辣如迎春;而身形灵秀,气概清奇如松。擦身而过之前,仓促拍了一张照片,后来才发觉,没有保存成功。遗憾是对它,最真切的赞美;释然是对自己,最婉转的慈悲。人生中,由得人的、不由人的错过,已然太多,我们是否早该习惯?常有朋友前来诉苦,怨声载道,又或者道喜,甜蜜四溅。时不时也狗尾续貂或者隔靴搔痒说几句,至于对方听不听得进去,那是他自己的事,总之做一个忠诚的树洞,士为知己者死般。可是这样的情形多了,也便心生厌倦,久而久之干脆摆上一副冷淡容颜,装都懒得装。拜托,春光无限,谁愿耽在这里看这一出狗血喷头的烂戏?影视剧里戏剧桥段看得不要太多,现实生活当中大可稍稍收敛。一个人,爱到祥林嫂的地步,我不觉得伟大,只感到冷汗涔涔。到得一定年纪,自然会明白,动辄嚎啕叫嚣,伤春悲秋,徒然惹人厌。要紧的是,曾经邂逅过,为那份美惊动过,如昔日胡兰成为张爱玲“闻鸡起舞”,便已觉满足。人世间,至奢侈也是至愚蠢的事莫过于,以为自己有资格做一个贪婪的人。贪婪的意思是,既要又要,这要那要,要过还要,人家不要你偏要。贪婪的下场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徒留在风里幽幽飘零的自尊。人总得饱尝无常与舍得之苦,哪怕你是奥黛丽·赫本抑或玛丽莲·梦露。错过就让它错过,即便做不到体面,也大可不必叫人退避三舍。错过的人事,错过的风景,为之唏嘘三两,实属人之常情。霎时间整个人恨不得惊艳在原地,依稀仿佛就是当日尤三姐重逢柳湘莲。更何况,谁的一生能承受那样许多悔?谁的一生又真的会承受那样许多悔?我看见许许多多人,几分冷淡、几分沧桑、几分世故、几分精明地,一样活得很好。有好事者过来阴阳怪气逼问:听说那人辜负你?听说他已有新伴侣,且日日形影相随?从前可有什么恨事,说出来好解气?你想听他痛定思痛,你想见他露乖出丑,他直接一句“啊,真的吗”“是吗?不记得了”搪塞过去,余下时间,沉默如古井,面上也是淡然。你也未必信,但信不信由你,总而言之,再问下去,就是你这人好没有眼力劲。我实在佩服这些人的肚量与境界,只是火候未到,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看见许多人,粗茶淡饭,不痛不痒,嬉笑怒骂,一年四季,一样爱得很好。不是非得活色生香翻演《红楼梦》,才算得上轰轰烈烈爱一场?吴雨霏那首歌唱得不能更好——我本人,无林黛玉的本领痛心死/我本人,宁愿为加班筋竭力疲。最好一句都不要提,更不要说浓墨重彩渲染,或者干脆推翻重建。骗得过别人,唯独骗不过自己;骗得过推杯换盏的自己,骗不过午夜梦回的自己。不然我们怎么舍得道别,当大限来临,若这具肉身与灵魂,不是如此卑微且有限?真真应了英文俗语里那句——fake it till you make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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