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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你虚伪,假使你不愿为爱残废

 江昭和 2023-03-19 发布于北京
那天去国展的路上,遇见一棵不知道名字的花树。
一树黄花,绚丽泼辣如迎春;而身形灵秀,气概清奇如松。
要不是朋友催得紧,实在想停下来,多看些时候。
擦身而过之前,仓促拍了一张照片,后来才发觉,没有保存成功。
有过一刹那的遗憾,然而过半晌,也便释然。
遗憾是对它,最真切的赞美;释然是对自己,最婉转的慈悲。
人生中,由得人的、不由人的错过,已然太多,我们是否早该习惯?
风景如是,人亦如是。
常有朋友前来诉苦,怨声载道,又或者道喜,甜蜜四溅。
一开始还乐意听下去,并且不介意同甘共苦。
脸上的笑容是真的笑,眼眶里含的泪也没有掺烟灰。
时不时也狗尾续貂或者隔靴搔痒说几句,至于对方听不听得进去,那是他自己的事,总之做一个忠诚的树洞,士为知己者死般。
可是这样的情形多了,也便心生厌倦,久而久之干脆摆上一副冷淡容颜,装都懒得装。
拜托,春光无限,谁愿耽在这里看这一出狗血喷头的烂戏?
什么样的妙人值得如此反反复复、藕断丝连?
又是什么样的深情经得起这样缝缝补补,一唱三叹?
自己甘心沉醉是自己的事,四处展览实在有碍观瞻。
影视剧里戏剧桥段看得不要太多,现实生活当中大可稍稍收敛。
有那样多时间精力,多挣几块钱善莫大焉。
一个人,爱到祥林嫂的地步,我不觉得伟大,只感到冷汗涔涔。
到得一定年纪,自然会明白,动辄嚎啕叫嚣,伤春悲秋,徒然惹人厌。
要紧的是,曾经邂逅过,为那份美惊动过,如昔日胡兰成为张爱玲“闻鸡起舞”,便已觉满足。
人世间,至奢侈也是至愚蠢的事莫过于,以为自己有资格做一个贪婪的人。
贪婪的意思是,既要又要,这要那要,要过还要,人家不要你偏要。
贪婪的下场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徒留在风里幽幽飘零的自尊。
人总得饱尝无常与舍得之苦,哪怕你是奥黛丽·赫本抑或玛丽莲·梦露。
错过就让它错过,即便做不到体面,也大可不必叫人退避三舍。
错过的人事,错过的风景,为之唏嘘三两,实属人之常情。
现代诗里不是就有那么一句——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那画面和意境都是美的。
尤其当知道,这句诗的后半句,还能这样解——
“梅”花叶落,便成悔。
霎时间整个人恨不得惊艳在原地,依稀仿佛就是当日尤三姐重逢柳湘莲。
然而想到尽头,终究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语言艺术。
更何况,谁的一生能承受那样许多悔?谁的一生又真的会承受那样许多悔?
我看见许许多多人,几分冷淡、几分沧桑、几分世故、几分精明地,一样活得很好。
有好事者过来阴阳怪气逼问:听说那人辜负你?听说他已有新伴侣,且日日形影相随?从前可有什么恨事,说出来好解气?
你想听他痛定思痛,你想见他露乖出丑,他直接一句“啊,真的吗”“是吗?不记得了”搪塞过去,余下时间,沉默如古井,面上也是淡然。
你也未必信,但信不信由你,总而言之,再问下去,就是你这人好没有眼力劲。
我实在佩服这些人的肚量与境界,只是火候未到,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我看见许多人,粗茶淡饭,不痛不痒,嬉笑怒骂,一年四季,一样爱得很好。
不是非得活色生香翻演《红楼梦》,才算得上轰轰烈烈爱一场?
吴雨霏那首歌唱得不能更好——我本人,无林黛玉的本领痛心死/我本人,宁愿为加班筋竭力疲
你问我人生可有遗憾?
当然有,但与你有什么相关?
最好一句都不要提,更不要说浓墨重彩渲染,或者干脆推翻重建。
骗得过别人,唯独骗不过自己;骗得过推杯换盏的自己,骗不过午夜梦回的自己。
而人这一生最最最不该的,就是欺骗自己。
毕竟欺骗自己的人那么多,大可不必再添一个。
否则生活可怕,惨过“楚门的世界”。
而人这一生最最最应该厚待的,就是自己。
毕竟真正知冷知暖的,知硬知软的,只是自己。
而且我太知道,人世间有些风景,本就是为错过而设。
不然这烟雨茫茫生涯,如何一回头已百年身?
不然这滚滚红尘,如何知晓,谁才是最忠诚那个人?
不然我们怎么舍得道别,当大限来临,若这具肉身与灵魂,不是如此卑微且有限?
所以,明明仿佛应该遗憾的,竟然也不觉得遗憾了。
真真应了英文俗语里那句——fake it till you make it
我宁愿你多点虚伪,假使你可以不为爱情落得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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