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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慢行:小说连载:来到福至镇的人(4)

 故人旧事2020 2023-03-21 发布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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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抱孵的鸡,鸡毛各色各样。黄凡武是五个弟兄姊妹中不一样的那一个,从小心狠手辣。
黄凡武打有记忆起,在弟兄姊妹中上下梭空,如鱼得水。七八岁时,弟兄仨每天出去割牛草,每次黄凡武没有弟弟割的草多,哥哥弟弟的背篼装满冒尖,黄凡武才半背篼。黄凡武有歪点子,仨兄弟玩打镰刀游戏。这个游戏在没有器械的农村很盛行,就是把镰刀作为游戏器具,像蓝球投篮,依次用镰刀投镰刀,投中赢,投不中的输一把草,赢家各自到输家背篼里抓。等黄凡武背篼草装满了游戏结束,每次回家不是哥哥、就是弟弟挨骂,黄凡武经常得到父母夸奖,说聪明。在父母的夸奖声中,黄凡武一对小眼射出冷峻的光更狡诈,让人不寒而栗。

新招的工人在区公所院内集中。一群青年突然聚在一起,离家到外地去当工人,都显得兴奋,笑容洋溢在一群青春的脸上。黄凡武把父母才给他相亲的姑娘撒在一边,站着东张西望,心早飞进工厂里去了。张大炮背着缝补过的被卷,站在几乎全新被卷的人群中,被一片诧异的目光和嘲笑声包围着。
 张大炮的被卷以蓝黑色为主调的被套上,星罗棋布的分布着众多补疤,补疤规整,看样子是近一两天突击出来的。张大炮窘迫得手脚无措,尴尬地憨笑。李万明走过来,摸张大炮被卷,死扁扁的,说,把被卷给家里人拿回去吧。张大炮疑惑地望着李万明,为什么呢?李万明轻声说,我送你一床被子。张大炮有些不舍地把背上的被卷取下递给弟弟。
这一幕,一群人都看到了,停止嘲笑,开始羡慕起张大炮。黄凡武也看到了,嫉妒的目光瞪着张大炮,想,憨人憨福。上车在大箱上,黄凡武一眼扫见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姑娘,眼里满是惊讶。这个姑娘就是胡玉碧。车上出现一个奇特现象,女青年们不愿挨着胡玉碧,像怕粘上瘟神而避着;男青年不同,像碰上磁铁,总往胡玉碧身边挤。黄凡武表现尤为突出,眼不停地斜瞟,挤不动,无奈中间隔着几人不让,怎么努力都白塔。黄凡武在心里想入菲菲,盼望到厂里两人能分在一起。老天长眼,在分到一车间的五人中,黄凡武和胡玉碧在其中,这让黄凡武悄悄高兴好多天。黄凡武很快打听清楚胡玉碧的家庭情况。胡玉碧到了庆东厂,成了“厂花”,而且,福至镇上的不少青年,时不时地来探视胡玉碧的容貌,这更让黄凡武妒火中烧。黄凡武恨起李万明。常在心里骂道,他奶奶的,这么大的胆,大地主的女儿招来了,一定是打人家的主意。黄凡武不相信,胡玉碧这样的人能招进厂,到后来发现胡玉碧对李万明好后,更是怀疑李万明与胡家母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瓜葛。
进厂后,黄凡武一天看不到胡玉碧,心里空就落落的;那一对闪亮的大眼睛没看上一眼,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黄凡武总这样在心里折腾,怀疑胡玉碧对他没意思,但每次又否定。黄凡武喜欢胡玉碧,一点不在乎她的家庭成份问题。
有一天中午下班,黄凡武在车间里磨磨蹭蹭不走,等胡玉碧一块去食堂吃饭。两人并肩走了一会,碰见李万明仰着头站在路边的电杆旁,张大炮还在杆上干活,胡玉碧不走了。黄凡武自己先走,在食堂饭没吃完,见胡玉碧来食堂打了三份饭菜,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黄凡武见不得别人对胡玉碧好,更见不得胡玉碧对别人好。黄凡武的感觉没错,胡玉碧正暗暗喜欢李万明,而李万明不主动,令胡玉碧苦恼,这个情况张大炮知道。喜欢师傅的姑娘多,小个子女人是其中之一,还排不上号,这些情况,黄凡武不知道。
黄凡武恨不得置李万明于死地,机会终于来了。1957年夏天,厂里有人收集李万明材料,黄凡武暗地主动帮助,向领导汇报胡玉碧家的情况和招工时李万明违纪“开后门”。黄凡武提供的所谓“材料”,成了打击李万明的重磅炸弹。当时,厂里的领导认为,黄凡武揭发李万明表现是积极的,黄凡武所做的这一切,是为胡玉碧。黄凡武心里明白,不把李万明搞垮,自己爬不上去,得不到美人。黄凡武的作为一箭三雕。
出卖灵魂既是为利益,也是人自私的本性。在黄凡武看来,权力的实质就是利益,相对于利益,灵魂不值一钱。同样,权力和利益,也是美女骨髓里追求的。任何人出卖灵魂跟婊子出卖肉体一样,没什么可害燥的。对于婊子来说,脱裤子一次,跟脱100次没有区别。对于政治投机者,所谓政治信仰,政治表现,都是遮羞布,一旦政治风向有变,变脸的就是这种人,永远不变的是内心深处藏着的自私。不管什么人嘴上调子喊有多高,政治投机就是寻求踩别人抬自己的机会。历次运动不乏有这样的人。

这种人吃香,走运,找到适合生存的条件,就是契合了社会环境、风气,用人氛围等。黄凡武从没听说过,追求权力的人,连一根稻草没捞到,最终会心甘情愿赤身裸体地离开权力场的。要想出人头地,只能像狼一样去追逐权力。善良是什么,狼嘴边的肉。以后,凡是组织派人来了解李万明情况的,黄凡武就大胆提供。打击李万明,实质是清算陈书记,这种胡编的材料,调查的人如获至宝。这一点,黄凡武和某些人站到一个船上。
组织派人到李万明家乡调查。原来李万明家与胡玉碧家,都是大地主,两人互相同情,仇视新社会,就在情理中了。招一个工人看起来事情简单,但仔细分析这里面有阶级立场问题。去调查的人认为,专门把胡玉碧这么漂亮的女人招进厂,当初的“镇花”——胡玉碧母亲没出卖色相,说来没人信。这就是李万明乱搞男女关系,为地主招魂伸冤的证据。
一车间中班下班是夜里12时,下班的人忙着回家,或者到食堂吃夜饭。这时,几盏死丘丘的路灯照着灯下巴掌大块地方,空旷的砖坯场黑黝黝的,显得冷清,寂静。黄凡武主动来砖场帮胡玉碧收拾活动灯具。当插座断电后,周围一片漆黑,黄凡武趁机对胡玉碧施暴。
之后,黄凡武胆战心惊,度日如年,车间里稍有风吹草动,会惊出一身冷汗来。过了几天,什么事没有,黄凡武胆子大起来了。不管胡玉碧大眼瞪小眼,还是背对着不理,黄凡武一副厚脸皮,总是笑嘻嘻地迎过去。时间是最好的煽情药。时间长了,车间的人都知道黄凡武死命在追胡玉碧。慢慢的胡玉碧对言听计从的黄凡武,不那么讨厌了,两人碰面从爱理不理到搭一句话,比如,黄凡武问吃饭没有,明显是没话找话。答,吃过了。再后来,两人的对话不是一句,而是两句三句,多句了。胡玉碧也知道,车间领导在培养黄凡武。再后来,车间里传得沸沸扬扬,胡玉碧要结婚了。
这是1958年春的事。
夏风至在女儿工作后不久,到厂里来过一次。那时,胡玉碧住女工集体宿舍,母女俩晚上睡在一张单人床上并不嫌窄,说悄悄话。胡玉碧对母亲说,喜欢李万明。夏风至听了,心里笑了。第二天,夏风至提前回去。胡玉碧看着母亲离去,心里不舍,很想母亲多住几日。夏风至说,傻丫头,有那一天,我来多住几日。胡玉碧知道母亲说的那一天,指的是什么。
 到了1958年,胡玉碧给母亲写信,说要结婚了,夏风至高兴得连女婿是谁,都没有问,这用问吗,风尘仆仆赶来。一看女婿是黄凡武,愣住了,不认识,一张脸像幕布一样拉下来,瞪女儿两眼,心里不高兴不好发作,忍着。结婚后,胡玉碧搬到黄凡武的男工集体宿舍住,那儿地方稍宽一点,便于搭新房。说是新房,就是在男工集体宿舍床与床之间,用竹片隔出一块地来,在竹片上糊上报纸当成隔墙,不隔音;上不封顶。床是上下单人床,旁边加一块板成简易双人床。夏风至来没地方住,那时没有招待所旅馆什么的,胡玉碧就把黄凡武赶上铺睡,母女俩睡下铺。
 自从两人好之后,黄凡武每晚都是抱着胡玉碧睡的,突然一个人睡,睡不着,不停地翻身。上铺不断有响声,夏风至一晚没睡好,第二天起来,一定要回去。胡玉碧流着泪苦劝母亲多住几天,心想,女儿结婚母亲不多住几日,人家怎么看。黄凡武假意挽留。
人都说丈母娘恨女婿——恨铁不成钢,而黄凡武对李万明的恨却是发自骨髓里的。这不单是抢走了他想要的——喜欢的女人,重要的是把这个女人最宝贵的抢走了,给他留下无尽的痛苦。男人都在意姑娘的“第一次”。胡玉碧顺产生下宝贝女儿几年后,黄凡武才知,女人正常的怀孕期是280天,板着指头算,跟胡玉碧在砖场的第一次到女儿出生时间,不超过270天,这有问题。仔细看女儿,总感觉有些动作像李万明,自己的孩子是别人的种,这让黄凡武非常难受。总想找机会算这笔账。

【未完,待续】

 作者近照及简介

王健,笔名王慢行,生于1960年4月。写有短篇小说《那片不变的土地》《过坎》《云炉》,散文《知青生涯中的第一次》《梦中故乡》《麻纱桥挑河沙》《严师慈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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