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说说“持志如心痛”

2019年8月中旬，我还在上海某项目履职时，买了一本华杉的《华杉解读传习录》，第一次在这本书里看到了“持志如心痛”这个五个字。记得当时我对这五个字如醍醐灌顶。立志一说，自小学起就被老师不停地灌输。

至今还记得初一学的那篇介绍周恩来总理的文章《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一印象必定会铭记终生。而我们被教育的是“为四个现代化贡献自己的力量”，或者是，“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添砖加瓦”。这些志向不可谓不宏大，影响也是极其深远的。

再到古人，王阳明就是个典型的例子。王阳明先贤很小的时候，就立志“做圣人”。虽然被几乎所有人嘲笑，但他终生不改此志。另一个例子就是近代的曾国藩先贤，每每谈到这个近代历史上不可忽视的人物时，都要说到他的修养功夫。所谓欲成大事，必先要有志，其次要有恒，再次要耐得烦。志向被放在第一位。

我们也不用把自己这一生说得过于高大上。虽然小学初中被如此教育，但实际上到了高中以后，目标就很明确了，就是要考上一个好的大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对城市生活一无所知，只是被告知，要通过努力读书，考出去，到城市里去生活。这当然没错，因为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生存是首要问题。不管我们是否愿意面对，生存问题将伴随我们的一生。

此后，理想慢慢隐退，生存问题摆在面前。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农村出来的孩子，要在城市里立足，怎么办？光凭一张文凭，还远远不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优秀的国企；进了国企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地一年比一年职位更高，薪水更多。这时候，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就转变为我们自己能在城市里生存下来。买房、结婚、定居城市、生孩子，孩子一出生就是城里人——城市化正是过去四十年国家努力推进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做好自己的工作，养活自己，在城里安家，就是在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了。原本那个宏大的志向，落实到了如此具体的事情上，在我看来是进步。因为，再宏大的愿景，都需要具体的事情、落实具体的步骤来实现。

就像吴军博士在他的那篇访谈中说的，他年轻时也为生计问题苦恼，却一直没有放弃思考人生的意义。现在，他不用为生计而苦恼了，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人生的意义这样的事，于是，他写了很多本书，讲述他的经历，他的思考和总结，希望能够启迪年轻人。这正是一个人发展到成熟阶段应该做的事：将他毕生的知识和经验，传给后人，这是传承的另一种形式。

因此，虽然我们在年轻时代偏离了宏大叙事，但我相信，在我们解决完个人生计问题后，还是会回到思考这个主旋律上面去的，也会做出我们应有的贡献。

吴军博士那篇访谈还给了我另外一个启示：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是没有现成答案的，他们投资人投的是人，是有志于解决社会问题、创造价值的那些坚韧不拔的人。一个做的漂亮的PPT，不能说明什么，一个看似完美的商业计划，也并不是那么可靠。问题会在落实的过程中一一呈现。所谓思想百遍，不如动手去做一遍。因此，我认真思考这个时代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我们当然需要按照规章制度做事的人，更需要那些勇于开拓，性格坚韧的人。

如此一想，对比我自己，我不得不老老实实承认，我跟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还相差太远。我还有很大的修炼功夫需要去做。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一个无欲无求，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能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作为。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一个终日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人，能有什么作为。

持志如心痛，必定会有某个目标，每时每刻激发你的斗志，让你朝着那个目标迈进，直到做成某一件事。我过去性格软弱，缺少这样一种能成事的心力。我从跑步中磨砺这样一种成事的性格：设定某个目标，然后全力以赴，不找任何借口。我所追求的不是绝对正确，也不会刻意去维护自我全能和完整的光辉形象。那句话说得好：你是谁，你拥有什么，并不重要；你想做什么，你做了什么，那才重要。再次重复彼得-德鲁克这句话：别痴迷于寻找自我，下水游泳去吧。

如果你总是在一些小事情上犹豫不决，总是被小事情给拦住，不知道怎么办，急得只能拍手，还谈什么成就大事呢？厉害的人大于他遇到的问题。我们的价值，体现在解决一个个问题。如果被小问题难住，谈何去解决大问题？

持志如心痛，是一种祝福。在停止奋斗之前，必定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持志如心痛”。我想，正是“持志如心痛”这种感觉，或者说，是不甘于平庸，不甘于平凡的内心志向，让我即使坎坷辗转多地和多年，也没有最终沉沦。不认输，就不会真的输，只是暂时还没有赢。

我有过很多次午睡后或是打个盹醒来后内心异常失落的体验。那时的我，内心很沮丧，意志力衰退。要是在过去，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痴心妄想，过于高估自己了？现在不会了。现在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会暗示自己：不要紧，只是一时的疲惫和能量低，休息一会儿，调整一会儿就好了。等恢复了力气，又能继续奋斗了。我知道自我暗示的强大力量。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催眠。即使别人告诉我们“你不行”，我们不能先自乱阵脚，也承认自己不行，哪怕是在心底暗暗附和一句，也不行。

持志如心痛，痛在我们自己心上，是我们自己的事。写下此文，立志于此。我并非生来不凡，我只是不想平庸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