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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悲歌歌一曲——“缅共知青”追记(周公正)

 广州玉 2023-03-25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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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悲歌歌一曲

——”缅共知青”追记

作者:周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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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云南这么多年了,很多人是难以忘记的,李德华、刘定成、杨国汉这些志愿军和边防军老战士转业到西双版纳雨林中的屯垦兵团人,还有一些人也不应该忘记_____缅共知青。

“缅共知青”一直是云南知青中的一个神秘话题,随着一些原缅共知青囬忆录的自费编著本面世,遂渐揭开了当年“丛林共产主义运动”的一些内幕。但说法种种,是实是虚至今无一权威表述,只有再等若干年密档解密才有可能大白于天下。作为曾是云南知青的笔者一直很关注“缅共知青”问题,不妨说上一些見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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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师出无“名”

笔者第一次听到“缅共知青”的说法是1969年在西双版纳东风总场红卫七队工作组期间,一天夜晚从女生宿舍传来哭声,事后才知是一位昆明女知青小X的哥哥来信告知自已已参加了缅共人民军,不能告诉父母只能给同是知青的妹妹说一声,说是滇西畹町有缅共招兵站,当地政府不支持也不反对,于是一些插队知青就过境参加缅共人民军去了。当时不管吉凶如何作为妹妹的小X只能以泪洗脸来祈祷哥哥出征缅北丛林。

到了71年云南农场组建为云南,来了一批解放军现役干部,我们连队干部经常一起开会、办学习班之类的。我也很喜欢同这些现役干部闲聊他们部队如何出国“支左”去越南、老撾作战打仗的奇闻趣事。由于越南、老撾政府的同意,我人民解放军成建制地秘密进入老撾、越南参战,抗击美帝(主要是防空、筑路,确保“胡志明小道”暢通)。而缅甸的“国际支左”是反对缅甸現政府的“闹革命”武装斗争,其形式:一是“缅共”干部到我国内受军训、学习毛泽东思想和游击战术。二是派遣我军事干部(一般是营、连级的少数民族干部)转党及脱离国籍后入缅参加武装斗争(回国后再恢复党籍、国籍)。而知青加入缅共武装是既没有人支持派遣又没有人反对的“灰色”渠道“国际支左”去缅甸丛林。

1972年后,缅共人民军发展到我们二团大勐龙地区境外的丛林山区,一山之隔建立了8.15军区。于是西双版纳州也成了缅共人民军的一个大后方,缅共人民军的伤病员经常经由大勐龙送至州医院和小勐养部队医院救治。在大勐龙镇商店有时也可碰到缅共人民军后勤人员凭“签条”兑换一些日用品。据我农场叶铁淳所写的回忆文章《红土地的回声》一文中说到:一天清晨,大勐龙镇街突然熙熙攘攘起来,许多袋里兜着听诊器的野战部队军医在街上匆忙行走,显然境外发生了激战,解放军来国际支左了。公路上有马车扬尘而来,上面坐滿吊着绷带,扎着纱布的人民军。其中一个皮肤少白,短发齐耳,四川方言的女兵引人注目,她利索地指挥着。早有所闻果然有知青在人民军。真是天下兴亡,匹“妇”有责。而缅共人民军所需的给养、装备经常由我团各机务连拖拉机运送至国境线哨卡由缅共游击队派人来背运过境,当时我们一些知青拖拉机手都是以能执行此项“国际支左”仼务为荣,現在想来我们知青当年“屯垦戍边、反帝反修”,的心愿还真有点沾边。

说到我们知青与缅共人民军还有这么一件逸事,我团六营三连二位北京知青和重庆知青因砍竹子迷途误走境外,被缅共武装民兵抓获,由于语言不通,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被押送到缅共8.15军区驻地,想不到在驻地山村会有一些操四川口音的人民军妇女才算说上话、说清是误走国境线而非外逃分子才算无事。当时缅共干部还劝其加入缅共人民军,他俩一看驻地山村的贫困、险恶景象,哪敢久耽,力争要求回囯,缅共人民军领导倒也讲政策,很客气的派人护送他俩至我国境哨卡。另外,哪些操四川口音的缅共妇女你知道是谁?原来当时缅共干部在我国四川、贵州等地受训时娶当地农村女子为妻,回国带上了中囯老婆。于是就有了这些丛林中的异国奇恋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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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血色青春

大约在1975年期间,我才見识了真正的“缅共知青”,说来趣事一桩。当时,我参加西双版纳州教育工作会议住宿在州招待所。这是当时景洪最髙档的宾馆,棕林繁茂,环境幽静。当年周总理和缅甸吴努总理也在此望江楼住宿及签署友好条约。想不到我们会议代表住宿的院子对面一排房就住着缅共8.15军区的文艺宣传队,每天由州文工团派人帮他们排演节目。我们怀着好奇心时常溜出会场到礼堂看他们排练,我第一次見到了当时在国内都难見到的外国手提式收录机播放着模拟的美国轰炸机声,表演着缅共人民军战士不怕死的大无畏战斗精神的舞蹈。说到这些文艺宣传队员长得还有模有样的,虽然都是又黑又精瘦的缅甸边民特征,但女队员的清秀和好身材可以说是“黑牡丹”之类的小美人。而引起我注意的是几个玩乐器的男队员一看就是我们中国的知青人模样,其中一位的普通话口音我听着还带有上海腔。于是激起我和他们说说话聊聊天的想法,但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有纪律规定是不能同外人接触谈话,就是休息时他们也只是在自己房前走廊说说笑笑,从不乱走。我几次故意走近上前问话“搭讪”,他只是看我一眼只当没听见,我想他大概有纪律碍于众人面前不好说话。我就另想办法找没人时和他说话,等到第二天中午烈日当空,趁大家午睡时先准备一脸盆要洗的衣衫远远盯着对面的住房,等那人到水龙头处洗涤时,我急忙端着脸盆跑到水龙头边假装洗衣衫又和他“搭讪”讲活,想不到他也只是看看我端起脸盆起身走了。我还是不死心,想刚才是在院中央难免有人看见,另想他法。等到傍晚,我守在走廊里眼盯着通向后院厕所的小路,等着看到那人走进厕所我也急忙奔进厕所和他并排小便,很自然问他:你是中国知青吧,我看你像是上海人?想不到他说了一句:我不是上海人,你不要一直盯着我。说着转身就出了厕所。值在没戏我就此也就只好打消了问缅共知青话的好奇心。

现从各种资料中可以窥見到一些中国知青当年在缅北丛林中艰苦卓绝的战斗情景,香港凤凰台《大视野》栏目就曾报导过采访原缅共知青康国华和潘东旭的专访,康国华这位丛林战斗英雄,“缅甸的保尔.柯察金”不管今天如何双目失明、生活艰难,当年那种奋不顾身、英勇战斗的气概永远是一种人生的悲壮和骄傲。而16岁就追随哥哥足跡走进缅共人民军行列的女子班长潘东旭在莽莽的缅北战场上无法找到哥哥的遗体,只能为哥哥的“身为七尺男儿真能舍已,做千秋雄鬼死不还乡”的英勇献身堆积一个信塚和埋进一个妹妹的悼联:烈骨战火书侠义,冷夜清灰悼忠魂。看了使人欲哭无泪。

当我翻阅着《赤色之旅》、《红飞娥.萨尔温江绝唱》这些原缅共知青的回忆录,看着那些真实记录着他(她)们丛林战斗生活的印照,无不被刘书明、王曦这些我们的同辈人的非凡经历和献身精神所感动,他们是那样纯真的为理想所激励,像红飞娥一样义无返顾地扑向“世界革命”的烈焰,惊天地而泣鬼衶。但想不到“缅共”却昙花一现,就此也葬送了这一些“中国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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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丛林余音

現在,在我国的媒体言论中再也听不到“缅共”这两个字了,这是一出历史悲剧还是时代闹剧,只有今后由世界历史学家去评判了。今天重温这些故事,只想为我们的“缅共知青”寻找一点注解。

缅共由德钦丹东等人创始成立于1939年,在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斗争得到了人民的拥护,“二战”胜利后,缅甸独立。缅共放弃武装斗争,提出“和平发展”走议会道路却未获成功。奈温军政府时期,缅共中央提出“赢得战争,夺取政权”的武装斗争路线,从66年起始时的数千人到70年由于中国知青的加入,整个缅共人民军发展到近三万人,占有九片根据地,人口近百万。但后来缅共“党内革命”杀、关、撤的极左做法极大削弱了力量,1978年后,中国改革开放,调整对外政策。缅共面对失去外援的情况下经商创收养军,甚至“特货”贸易走私鸦片、腐败滋生,丧失了革命理想和意志,各军区逐渐变成“枪.钱”结合的独立体。至1989年在缅甸政府“和解”政策下先后“易帜”,最后缅共主席德钦巴登顶被礼送出境,缅共解体消亡。

我东风农场大勐龙地区境外的8.15军区已更名为缅甸掸邦第四特区,人民军改称缅甸掸邦东部民族民主同盟军,其主席和司令皆为中国知青林明贤。特区秘书长蒋志明(原中国現役军人)、同盟军参谋长罗长保都是中国知青。说到林明贤,他自1968年加入缅共人民军作战勇敢、机智,从班长、排长、炮兵营政委、旅参谋长、旅长直至8.15军区司令、缅共中央书记,战功显赫。就是脱共自立后1991年在金三角地区最早执行“禁毒”,得到联合国禁毒署、缅甸政府和我国政府赞誉和经济资助,其第四特区的替代种植计划(即鼓励山民种植经济作物替代罂粟)就是全部由我国西双版纳州负责的无偿援助实现的,我当年所在的东风农场也过境帮助开垦种植橡胶。2008年我回农场参加建场五十周年庆典时特为过境240边卡去見识金顶缅寺和度假村(赌场),碰到帮种橡胶的内陆人并偶遇掸邦军人(原缅共武装)怕惹麻烦、只是远远偷摄了两张像。目前,第四特区(原8.15军区)在林明贤及其儿子经营下经济发展较快,昔日不毛之地的勐拉地区已是大楼平地起,各种基础设施正在建设,粮食自给有余,財政收入大增。是缅甸政府禁毒示范区,林明贤也获得了缅甸政府荣誉勋章。这可否算是中国知青在缅北丛林中的一点余辉吧?!

说到回国的一些“缅共知青”相比我们这些知青人,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由于脱了“改革”的正常班車成了现代社会的边缘人,现实生活不尽如人意,这是他(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一步“缅共知青”的足跡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如比之沉重。去年,王曦自费出版了《红飞娥.萨尔温江绝唱》托我为他代售,由于书价高(45元)我原本还担心知青朋友购书的承受能力,想不到一售而光,看来我们知青人的心还是相通的。大家聊尽微薄之力不仅是帮一把更是对他(她)们当年无畏精神的一点肯定。

今天已是新世纪的又一个十年了,“缅共知青”这一页我想还是应该记下来,不管是陪葬品还是热血儿女,他(她)们一腔热血只身走出囯门,栖居他乡丛林,以艰险为荣,以理想支撑;与苦难同行,与死神相搏;付出了青春,做出了牺牲。难道不应该记取什么吗?当然我们的后辈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了!这是时代的进步,这是中国人民成熟的标志之一。今天,当我们回顾这一段史实时,作为一个同辈人我还是要说一句:应该向“缅共知青”致敬!

2011年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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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记:2014年在昆明和王曦(红飞娥)等昆明知青聚会,为王曦的质朴、清贫所感叹,苍天不负有心人,王曦等原缅共知青“初心” 依旧,不为生活所困,做生命的強者用笔写岀《丛林炼獄》《金三角畸恋》等红飞娥系列纪实文学。

说到缅共知青,我们上海知青也可以“自傲” 一把的,現有案可查的就有张某某、汤某某等六位年轻人也曾走进过缅北的密林,就是不知汤某某等五人現在怎么样?时代造成了他们的传奇,命运开了他们一个大玩笑,但我们还是应该记住他们——红飞娥。

2016年8月31日 夜 云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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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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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正,上海市第六十中学67届高中毕业,1968年12月赴云南西双版纳东风总场,历任连队班长、连队指导员、分场宣传干事。1979年5月返沪,曾任上海人民印刷23厂书记,上海市印刷协会副秘书长,中国包协、上海包协印刷委副秘书长,《上海包装》杂志主编,退休后热心于知青文化事业,曾任《知青.上海》杂志主编,上海知青网云南频道主编,现为上海市知青历史文化研究会成员,主编有《勐龙记忆》《上海知青在云南》大型文集、影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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