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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上面蓝字“望安山文学”关注我们，谢谢！  濮阳小小说·翡翠发簪 文/黎民(河南) 清明节，六十多岁的刘寡妇，白发纂子斜插翡翠发簪，在恶人黑五坟前烧纸，嘴里念叨：“该让你跳窗逃走，是我害了你。”每次，她都重复这句话。四十年来，从没间断。我一直陪着她，我是她头上的翡翠发簪。 我是这枚翡翠发簪，是恶人黑五花十块钱在濮阳老城中心阁附近商铺买的。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黑五敲开刘寡妇的窗户，把我插在刘寡妇的青丝纂子上。比黑五大六岁的刘寡妇，按住黑五滚床单，青丝纂子散了，把我晾在一边。 有次，我好奇地问刘寡妇，黑五咋变成贼的。 她告诉我：黑五家成分高，他娘死得早。他爹受不了戴高帽子游街，流窜到山西晋城烧窑。没爹娘养的孩子、黑五类的崽子，上学没指望，在生产队混工分。人见人烦，邻居顺口叫他黑五。东邻居少了鸡，赖黑五；西邻居丢了羊，粘黑五。妇女队长家牛不见了，找巫婆拿鸡蛋站镜子，说黑五眉间有颗黑痣，是贼星。民兵队长把黑五捆起来拉梁头逼供，黑七骨头硬，耗败了绳索棍棒。黑五照镜子，盯眉间黑痣，他信巫婆的话，自己是贼星转世，偷盗的命。黑五没好想，破罐子破摔，干起了小偷小摸的营生。月黑头，他神出鬼没；白天，蒙头睡大觉。他不在本村偷，不偷孤寡老人、残疾人、五保户家的东西，专偷外村村干部家的财物。偷来的东西，夜间，他会隔着墙头，投放给孤寡老人、残疾人、五保户。用他的话说，杀富济贫，行善积德。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第三只手被三里五乡传得神乎其神， 恶人的名声和他挂上了号，人见人躲，人见人怕。 刘寡妇不躲黑五，不怕黑五，待见他。刘寡妇梦中曾对我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暗地里，她给黑五拆洗被子，洗衣服，扎鞋垫，做千层底布鞋。黑五穿上，说软乎得劲，走路没声音，穿墙窬脊带轻功。她把黑五往死里夸，说他是杀富济贫的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她的被窝只让黑五一个人钻，她的责任田只让黑五一个人耕。她把黑五当成顶梁柱，打发寂寞的消魂散。黑五是地搬腾儿（老鼠），她是耗子洞。黑五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避风的港湾。 一九八二年，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黑五从后窗跳进来，两腿哆嗦，嘴唇发紫，眼神恐慌，把头埋在刘寡妇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闯大祸了，他持刀拦路抢劫，把人捅伤住院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派出所，正在到处搜查他。今晚，他得逃走。 刘寡妇不想让“摇钱树”从眼前消失，舍不得黑五滚烫的身子骨。她对黑五说，再等等，明个去医院打听一下，摸摸啥情况。人不死，不用抵命，在监狱里蹲个一年半载就没事了，出来还是我的鼓上蚤。头发长，见识短，不出门，哪知天下大事。眼下，全国正开展严打斗争，全面清理十年动乱滋生的一大批打砸抢分子、强奸犯、抢劫犯、杀人犯、盗窃犯和流氓团伙犯罪分子，从重从快，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两个文盲，一对法盲，在侥幸中度过了一个看似平安无事的风雪夜。 刘寡妇从集上回来，割了二斤五花肉，买了一瓶双沟大曲、一条黄金叶香烟，煎煎炒炒，弄了三个菜，给黑五压惊，犒劳他。黑五窝在耗子洞里，沉醉于温柔乡，他做梦也想不到，死神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凌晨，警笛声响起，一辆警车停在刘寡妇家门前，从车上走下三位民警，破门进院，冲到堂屋门敲砸。黑五从梦中惊醒，鲤鱼打挺，赤身窜到后窗口，说道：“刘嫂保重，我的货藏在俺家茅洞下面，过了风头，你取出来用吧，别忘给哑巴叔、三聋子大爷、瞎奶奶送一点。”他开窗，跃身要逃。 刘寡妇扑到黑五跟前，搂住他的腰，鼻了一把泪一把地哭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往哪里逃呀？跟警车走吧，老实坦白，争取宽大处理，在监狱住两年，我在家等你。人是你的，心永远属于你。” 哐啷，房门洞开，民警给黑五戴上手铐。黑五、刘寡妇，被押上警车。 录口供，黑五够爷们，说这事与刘寡妇无关，她不知情。刘寡妇仗义，说黑五走到这一步，是邻居逼的，他不是恶人，他是心底善良的好人。我生是黑五的人，死是黑五的鬼，请政府宽大处理，让他好好改造，我在家等他。 刘寡妇回到家，一件一件地完成黑五的嘱托。半月一次，以妻子的身份，去白条河监狱探监，用发自内心的爱鼓励黑五好好改造。在探监对话窗，她隐忍在心里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该让黑五逃走，是她害了黑五。 三个月后，黑五在老家村北沙土岗上被执行枪决。枪声一响，晴天霹雳，把刘寡妇击倒了。她没想到，黑五被判死刑。她后悔，恨自己。黑五临死前，没有听到她的忏悔。她没亲口告诉他是她害了他，没让他跳窗逃走。 黑五走后，刘寡妇没有嫁人，收养了一个孤女。她告诉女儿，黑五是他亲爹，他不是贼，是好人。 清明节、七月十五、十月一……逢年过节，风霜雨雪不阻，刘寡妇到黑五坟前烧纸，把我拔出来，在空中比画，好像画黑五的模样。每每，她隐忍于内心的话和泪水，总是把我这枚翡翠发簪濡染成泪痕斑驳的湘夫人。  插图/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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