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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正德年间的一天清晨，通江书生曹志到保宁府参加科举考试。行了两个多时辰后，到了一茂密的山林处。此时他已汗流浃背，实在走不动了，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坐到树下，边填肚子，边小憩起来。 正当他吃得有劲之时，身后忽然传来“嗷”的一声怪叫。定睛一看，曹志才发现，一只白狐，不知何时，钻出草丛，来到了他的面前，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食物直流口水。 这只白狐个头较小，只有两尺来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曹志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它右前脚的爪子不见了，看样子应该是被捕兽夹之类的利器给夹断了。或许是因为行动不便的缘故，它抓不到活物，已经饿得要向人类乞食了。  曹志心善，身上还带了些母亲自制的鱼干，他见这狐狸十分可怜，便从包袱里取了一块鱼干出来，丢给面前的白狐。白狐用鼻子嗅了嗅后，立马埋下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没吃得两下，它就将一只鱼干吞进了肚中，然后又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向曹志。 曹志会意，便又丢了两块鱼干给它，这狐狸风卷残云，很快又把这两块鱼干消灭了，随后又意犹未尽地望向曹志。曹志索性把剩余的几条鱼干全部拿出来，丢给那白狐。 白狐见状，赶紧直起上身向曹志摆出一个作揖的姿势。曹志不由得笑了笑道，“你这家伙，还挺有灵性的嘛！看你如此精灵，你告诉我，我这次考试，能不能中个秀才啊？” “嗷！”白狐叫着点了点头，曹志更是兴奋，还想问它些问题，看看它能不能作答，谁知这时，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野狼的嚎叫声。狐狸向来怕狼，那白狐听到这叫声，自然也吃了一吓，赶紧叼了两只鱼干往草丛里钻去。曹志一个人，也是怕狼的，他匆匆抓了包袱就往官道上飞奔。还好，官道上碰巧来了辆马车，他给了几文铜钱，马夫就让他上了车。  也许是因为走路太累了，还没缓过神来，坐进马车后，曹志竟稀里糊涂地睡着了。梦中，那只白狐又来到他面前，这次，它竟跟他说起了人话，“恩公，感谢你送我鱼干，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必须给你透露一个秘密：晚上住客栈，千万别去你伯父家借宿，至于为什么，此乃天机，我不能泄露，否则我将会遭天谴。”说完这句，白狐又钻进了草丛中，曹志也醒了。梦中的话还历历在目，他却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不久，马车到了保宁城中，曹志下了车，按照预先计划好的，去伯父曹德旺家借宿。曹德旺早些年做布匹生意，发了大财，不仅在城里买了大宅子，还娶了个漂亮的老婆。曹志到城中的时候，已是下午申时，他找到伯父家门，敲响了朱红色的大门。 开门的是曹德旺的老婆姜氏，虽然她已过了不惑之年，但看起来依然漂亮，迷人。 “侄儿见过伯娘。”曹志见到来人，慌忙弯腰行礼。  “原来是小志啊！怎么，就你一个人进城了吗？”姜氏看了看门外，僵硬地笑道。 “嗯，只有我一个人。我明天要考试，想在伯父家叨扰几天，不知方不方便？”曹志望向姜氏，眼神里充满了期望。毕竟他这次乡试，要考三场，至少在城里住上九天。如果去客栈的话，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姜氏皱了皱眉，顿了顿道，“你伯父这几天去成都进货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倒是有些不方便，不过你是我侄儿，再不方便也得给你行个方便，你进来吧——” “那就叨扰伯娘了。”曹志一喜，立即背着包袱进入了院中。院子很大，里面有假山，楼台，小桥，流水。姜氏带着曹志，七弯八拐，才来到一个厢房外，推开房门，她指着空旷的房间道，“这几日你就住这里面吧，记住，晚上不要乱跑，一会儿我会让菊香给你送吃的和被褥过来。” “好的，谢谢伯娘。”曹志听了这话，自然不敢出门，只得待在房中，等待菊香的到来。趁此，他收拾了些行头，为第二日考试做好准备。不久，菊香送来了食物和被褥。曹志看了这丫鬟一眼，皱了皱眉道，“我记得半年之前来伯父家里，没见过你。”  “我才来不久，公子没见过我，再正常不过了。”菊香边帮曹志铺床，边笑着回答。 曹志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小英姐姐哪里去了？她不在府上了吗？” “小英是谁？”菊香很是纳闷。 曹志忙解释道，“她是我伯娘的丫鬟啊。” 菊香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反正我来了之后，就由我伺候夫人。” “哦！难道她没在这里干了？！”曹志茫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柳妈呢？她还好吗？” “柳妈又是谁？我来了之后，这个院子里就只有老爷，夫人和蔡管家，可从没听说有柳妈这个人。”这时，菊香已经铺好了床，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嗔了曹志一眼。 曹志更觉诧异：这个柳妈，可是伯父的奶妈啊，她跟着他十几年了，比亲娘还亲，她怎会忽然就不在府上了呢？曹志越发觉得奇怪，于是告诉菊香，他想找姜氏问些问题，希望她去通报一声。 菊香很是听话，立马去了姜氏房间。不过很快她就折回来，一脸遗憾地告诉曹志，“夫人已经睡了，有什么问题改日再问吧。” 万般无奈，曹志只得怀着诸多疑问，上床睡觉了。梦中，那只白狐又出现了，它一个劲儿地对曹志说道，“恩公，我让你不要去你伯父家借宿，你怎么就不听呢？你明早赶紧搬出去吧，否则真会大祸临头啊！”  这个梦消失后不久，天色也亮了，曹志急着去考试，还是未将白狐的话放在心上。匆匆吃过早饭后，他便去了考场。乡试一共分三场，每场要考三天。 第一场考下来，曹志感到十分轻松。当天下午，交了卷后，他便去街上溜达了一圈。走到东门集市时，远远看见一群人在瞧热闹，忍不住好奇之心，曹志也凑上去看了一眼。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他竟发现小英跪在集市门口，面前歪歪斜斜写了四个大字：卖身葬母。虽然她只要二两银子，但或许是因为她相貌平平，亦或是围观之人都把她当成了骗子，所以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钱买她。 “小英，你怎么在这里？伯母怎么了？”见状，曹志赶紧蹲下身问道。 “曹公子——”小英微微一抬头，发现是曹志后，不禁泪流满面道，“是柳妈妈得病死了，我没钱埋她，所以才在这里出此下策。”什么，柳妈妈病逝了？曹志一惊，赶紧将小英从地上拉起道，“快带我去见见她，她怎么就得病死了呢？” 小英边走边对曹志说道，“半年之前，就是你走后没多久，老爷就出去进货了；夫人便趁机告诉我们，家里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为了节省开支，她跟老爷商量，让我和柳妈离开曹家，为此，她把卖身楔给了我，又给了和我柳妈一人一两银子。”  “我和柳妈没有去处，只好在外面租房子住，我们准备找个活儿，先稳定下来。没过多久，我们倒是找了个刺绣的活，眼看着生活渐渐有了着落，可几天之前，柳妈却得了重病，我把这些天我们挣的钱全用完了，可还是没留住她老人家。” 原来，小英和柳妈，是被伯娘赶出曹家的啊！听到这里，曹志更觉得这个伯娘有问题，因为他知道伯父曹德旺是个孝顺，善良的人，无论他遇到什么情况，他是绝对不会把柳妈赶出曹家的！ 跟着小英到了租住的房间，看到柳妈的遗体仅用草席裹了放在床边，曹志的内心就无比难过。于是他赶紧掏出仅有的三两银子给小英，让她给柳妈买副棺材，先把她装敛了再说。至于伯娘为何要把小英和柳妈赶走，他还必须当面向她问清。 当晚酉时（17时-19时），曹志重新回到了曹家。让他倍感意外的是，伯父曹德旺竟做完生意回来了。为此，姜氏还特意准备了几个下酒菜，让曹志陪着曹德旺喝上一杯。曹志恨曹德旺不念旧情，赶走了小英和柳妈，便在喝了几杯酒后，假借醉酒之意问道，“伯父，我听我爹说，你们俩从小都是被柳妈带大的，这事是不是真的？  “这——这当然是真的，哈哈哈，臭小子，你怎么问这个问题？”曹德旺打着哈哈，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这一点，让曹志又是倍感意外，因为以前，曹德旺很少喝酒的，而且只要一喝酒，他的脸立马会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可是这一夜，曹德旺的脸不但没红，反而还白得不正常。 “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把柳妈赶出曹家大院啊？你知不知道，她得了重病，因为没钱，已经病死了，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谈起伤心之事，曹志忍不住泪流满面。 曹德旺跟一旁的姜氏对视了一眼后，故作难过地叹息道，“什么？柳妈病死了啊？你今天见到她了吗？哎，实不相瞒——半年之前，你伯娘掉了两支金钗，后来我在你柳妈的枕头芯里找到了那两支金钗——贤侄，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你的意思是，柳妈偷了伯娘的金钗？”曹志满脸惊诧，因为曹德旺没发迹的时候，他跟柳妈在曹家老院子里待过好几年，他深知她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她不可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没错，肯定是她偷了我的金钗，不然你伯父怎么会在她枕芯里找到它们？我一直以为那个柳妈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她竟干出这种事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姜氏趁机搭白了一句。  曹志又道，“就算柳妈有错，你们也不该赶走小英啊？难道你们真是生意做不走了，无法养活她们？” “那个小英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有她经常进出你伯娘的房间，肯定是她告诉了柳妈此事，柳妈才找到那两支金钗的。”曹德旺沉沉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也是为了保存她们的颜面，所以才让你伯娘对她们撒谎说，生意难做，开销太大了，为了节约开销，只能请她们离开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曹志将信将疑地皱了皱眉。曹德旺又端起酒杯道，“别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来，咱们喝酒。” “咦，伯父你声音怎么变了？”此时的曹志，不但没有喝醉，脑袋还十分清醒。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曹德旺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小志啊，你肯定喝多了，快别喝了，赶紧回屋去睡觉吧。”姜氏听得这话，立即给曹德旺递了个眼色。曹德旺立马清了清嗓子，咳了咳道，“伯父这几天染了风寒，声音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你千万不要见怪。”  “菊香，曹公子喝多了，快帮忙把他扶回睡屋去。”姜氏有意不让二人喝酒了，便吆喝着菊香，把曹志扶进了房中。曹志本来没醉，但他看出了曹德旺夫妇的虚情假意，也就趁此机会回到房中。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想起白狐所托之梦，心中不由得暗暗而道：难道那精灵的白狐已经算到伯伯和伯娘变成了狠心人？所以不让我在他们家借宿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明日一早还是搬出去吧。可是，仅有的银子都给小英了，又如何去找客栈住啊，这还真是个难题！ 当晚，曹志又躺在床上睡不着了。到了亥时的时候，这小子肚子一闹腾，忽然有了屎意。由于厢房内空间狭小，连个夜壶都没有，他不得不穿了衣衫，提了灯笼，出门去找茅房出恭。由于曹家院子颇大，曹志又有半年时间没来了，因此忘了茅房究竟在哪个方位，不过幸运的是，猪圈内的猪还没睡觉，不时传来一阵怪叫声，曹志记得，猪圈的旁边，就是一个茅坑，他便朝着猪叫声的方向摸去。 恰在此时，姜氏忽然从梦中惊醒。她看到屋外的点点灯火，慌忙将身边之人摇醒道，“不好，那书呆子要去老猪圈了。” “他去老猪圈干嘛？妈的，这小子该不会发现了咱们的事情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留他不得了！”身边人一惊，猛地从枕头下抓起一把趁手的家伙，连外衣都顾不得穿就跳下床，跟着姜氏一起在窗边偷看了起来。  这时，曹志已经寻着声音，拽开了一道破旧木门上的门锁，姜氏大吃一惊，赶紧对她身边那个男人说道，“看来想留他条狗命都留不住了，快，去杀了他，不然咱们的事就瞒不住了！” “也只有这样了！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怪不得老子了！”那男子两眼凶光一闪，立即提了家伙，蹑手蹑脚地摸了出去。 曹志推开木门，找到茅坑后，就蹲下来舒服了一番。这时，旁边的猪圈忽然传来一阵铁链的响声，以及一个人的说话声，“志儿，是你来了吗？” 嗯？猪圈里怎么会有人说话呢？曹志吃了一惊，赶紧提了提手里的灯笼往猪圈里一探究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他竟看到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被五根铁链，拴了手脚和脖子，捆在肮脏的猪圈里。 “你，你是——”曹志吃了一吓，连屁股都顾不得擦就想往外跑，那怪物听得外面脚步声响，赶紧说道，“我才是你真正的伯父啊，你在外面见到的那个人，是管家蔡明！他戴了人皮面具，妆成我的样子，不知道骗了多少人！他肯定知道你进来了，你快吹了灯笼，跳到粪坑里去，不然你今晚肯定难逃一劫。” 什么？刚刚陪自己喝酒的那个伯父，竟然是假的？他竟是管家蔡明戴了人皮面具所扮的？难怪他会喝酒，难怪他喝了许多杯后还不脸红，难怪他会赶走小英和柳妈，原来他是个冒牌货啊！一瞬间，曹志似乎想通了所有的疑问，于是他赶紧按照曹德旺所交代的，吹灭了灯笼，连带着它一起，迅速钻进了粪坑，并顺着通风口，往粪坑外爬去。 还好，这个粪坑有半年没有使用了，里面的污秽物大都已经变干。虽然还是让人作呕，但起码蹲在下面，不会让曹志感到窒息。蔡明提着家伙进猪圈内搜索一圈后，并没有找到曹志，他当时也想过这家伙会不会跳进粪坑，可他提来灯笼往里一探时，却是黑乎乎的什么都没发现。  蔡明大怒，找来鞭子抽在蓬头垢面的曹德旺身上就问，“快说，你侄儿刚刚是不是进来了？他藏到哪里去了？你不说的话，今晚我就把你打死！” “哈哈哈，就算你打死我了，也有人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罪行了，你们就等着被凌迟吧！”曹德旺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所以面对蔡明的威胁，他没有一丝怯意。这个时候，反倒是蔡明心虚了，他急忙找到姜氏商量道，“厢房和猪圈都没人，那小子肯定找地方躲起来了，也肯定知道咱们的事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收拾东西跑路了！”姜氏也是慌了神，急急忙忙抓了些值钱的东西，准备趁天亮一开城门就往外跑。蔡明逃跑之前，一心想把曹德旺害了的，但姜氏念及旧情，一再哀求，这小子才留了一手。 曹志从粪坑里爬出后，首先脱了衣衫，跳进水池清洗了身子。随后，他借助暗夜，躲在暗处，偷偷观察起蔡明和姜氏的一举一动。他为何还不去报官呢？原因很简单：当时正是半夜，就算报了官，也没人会搭理他的！而且，当时去报官的话，蔡明和姜氏这两个恶人趁机躲起来了，或是把伯父暗算了怎么办？考虑到这些因素，曹志暂时忍了下来。 第二日，天刚亮，蔡明就雇来马车，拉上姜氏一起，准备外逃。谁知，刚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曹志就大叫着追来对守城门的士兵吆喝道，“那对奸夫淫妇闯了大祸事，快拦住他们去衙门里领赏。” 守城士兵听了这话，自然不肯放行，于是揪住蔡明和姜氏，带着曹志就去了衙门。事已至此，二人不得不交代了罪行：原来，早在一年之前，姜氏就趁曹德旺外出进货之际，暗中跟管家蔡明勾搭在了一起。这个蔡明，比曹德旺年轻十岁，嘴巴又会说，常常把姜氏逗得开怀大笑。为了能长期跟他在一起，这个狠心的女人，竟让蔡明拿铁链把曹德旺锁了，关进猪圈内；而蔡明为了不让外人起疑，也为了把曹德旺的生意继续做下去，他每日就戴上人皮面具，扮演起曹德旺的角色。当然，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会恢复他的本来面目。为了不让丫鬟小英和柳妈看出破绽，这二人又使计将她们赶出了曹家大院。 最终，二人均被判处凌迟之刑。曹德旺虽然得救了，却因过了半年非人的生活，而落下了病根。由于他没有儿子，曹志又救了他，他便把所有家产都过继给他了。因为这件事情，曹志不仅发达了，还积了不少阴德，当年，他就考中了秀才，之后考试，又是一路高歌，最终考上举人，当上了某个县城的父母官。 编后语：曹志心地善良，人又上进，先是半路救助白狐，资助小英，后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姜氏和蔡明的阴谋，并靠自己的智慧将伯父曹德旺救下。这一切的善因，导致他有一个很好的结果，也活该他最后又得财来又做官啊。 姜氏和蔡明，都受了曹德旺的恩惠，可二人不但不知道感激，还暗中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做出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最后被判凌迟，简直是罪有应得。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为人莫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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