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嵬驿兵变的第二天,亦即天宝十五载(公元756年)六月十五日,惊魂未定的玄宗勉强压抑住胸中的悲痛与愤怒,决定率众继续西行避难。 这时追随玄宗的大臣仅有宰相韦见素一人,玄宗见状遂以韦谔为御史中丞,充置顿使。 玄宗一行刚要动身上路,这时六军将士齐声高呼:“国忠谋反,其将吏皆在蜀,不可往!” 1、究竟要逃往哪里?既然众将士不同意前往蜀中避难,如此一来,何去何从又成了问题。于是有的提出前往河西、陇右,有的建议北上朔方灵武,有的主张奔赴太原,有的甚至请求回京师长安,一时间众说纷纭,各执一辞。 此时玄宗身边的几位心腹宦官亦是固执己见,常清认为:
常清话音未落,陈全节又说:
郭希说:
继之,骆承休复进言:
如此者尽10余人之多。 玄宗见高力士在旁边一言未发,便向他询问说:“以卿之意,何道堪行?” 高力士早已窥测到玄宗意在蜀中,于是力陈入蜀的好处:
玄宗本来就以为蜀中是最理想的避难场所,只是碍于众怒难犯,故此时只好沉默不语,不言所向。 最后还是韦谔看出了玄宗的难言之隐,遂提议曰:
玄宗当即表示同意,众人对此亦无异议,于是决定先去扶风,再做定夺。 玄宗一行刚要启驾就道,复被当地一些父老百姓拦住去路,即“遮道请留”,他们希望玄宗留下来,不要再继续西行,应以社稷百姓为重,领导全国军民平叛御敌。 并极为诚恳地对玄宗说:
听完这番话,玄宗甚感愧疚难当,无言以对。沉默许久,然后命令太子李亨留下宣慰父老百姓,自己则带领禁军飞驰而去。 2、李亨的“借口”父老百姓至此对玄宗失望已极,遂趁势围住太子李亨说:
不久,围聚的百姓增至数千人之多。 这番话正中李亨下怀,是他18年来日盼夜想、求之不得的。但是,18年来充满危机与险恶的生存环境,使李亨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尤其是学会了如何做戏,而且是惟妙惟肖。 所以,李亨把这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欣喜与激动掩饰得一丝不露,然后变换一副孝子的面孔,故作诚惶诚恐不敢应允:
说着,又硬挤出几滴眼泪,装作策马欲走。 这时,李亨的三子建宁王李倓与宦官李辅国死死抓住马缰绳不放,同声相劝说:
建宁王李倓与李辅国所言可谓高瞻远瞩,入情入理,颇为感人。 继之,长子广平王李俶亦劝谏李亨说:
父老百姓更是簇拥在李享马前,坚决不肯放他离去。 李亨见时机成熟,遂对广平王李俶说:
李俶欣然应允,遂乘马驰告玄宗。 3、如何脱离唐玄宗?玄宗一行走出一段路后,见太子李亨迟迟不来,遂命令队伍停下来等候太子李亨,并派人前往打探虚实。 等听到自己的长孙广平王李俶的禀告,玄宗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说:
此时,玄宗才真正清楚了李亨的为人,这个平素貌似忠厚孝顺的太子非但善于做戏,而且工于心计。李亨此举不仅想最终摆脱玄宗多年来对他的严密控制,并欲取而代之。 但是,对于已从权力巅峰上跌入低谷之中的玄宗来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如此“放肆”与“大逆不道”。 随即强压心中怒火,将后军2000人及飞龙厩良马分拨给李亨,并对前去辅佐李亨的将士们说:“太子仁孝,可奉宗庙,汝曹善辅佐之。” 继之,又派人传谕太子李亨说:
然后,又把东宫内人张良娣送还李亨,并想宣旨以传位于太子李亨。李亨坚辞不受,只是装模做样地向南面哭了几声。 自此,太子李亨终于挣脱了18年来玄宗置于其身上的枷锁,父子二人正式决裂,此后,李亨便与其父玄宗分道扬镳了。 这场“遮道请留”事件,从表像看来,好像是当地父老百姓激于义愤和爱国热情自发形成的。 但是,这场“遮道请留”事件是“马嵬驿事变”的继续,阴谋策划这场事件的始作俑者,仍太子李亨。 李亨的这些做法虽然有些过分,但是对于李亨来说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他为了摆脱其父玄宗的箝制,以圆皇帝梦,在充满杀机与险恶的环境中,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苦苦等待了18年。 今天机会终于来到了,李亨岂能坐失良机。 尽管李亨此举从其初衷来看,是为了满足其对最高统治权力的渴望,但是,与此同时在大唐王朝处于风雨飘摇、生死存亡的危机之秋,他勇敢担负起了领导全国军民抗击叛军、收复失地、重整河山的重任。 这同其父玄宗为保全自己身家性命,置国家社稷于不顾仓皇出逃形成鲜明的对比,因此,李亨的“过分举止”非但没有招致非议,反而很快得到了民众的支持,同时也争得了官僚集团大部分势力的拥戴。 5、逃往灵武之路太子李亨在父老百姓的极力挽留下,决定留下来领导全国军民救亡图存,平定叛乱,父老百姓见太子答应留下来坚持抗战,皆欣喜离去。 这时暮色降临,李亨一行还未拿定主意,去何处栖身。 大家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建宁王李倓忽然对其父亲说:
众人听后悉以为建宁王李倓所言极是,一致同意北上朔方,李亨遂决定率众北上朔方,再图发展。 李亨一行自马嵬驿北上,刚至渭水边,准备渡河,这时突然有一支人马自东而来,尘土飞扬,令太子李亨惊慌不已,未加分辨便误以为是安禄山叛军前来追击,遂率部与其混战起来,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从潼关退下来的唐军残兵败将。结果双方死伤甚众。 一场虚惊之后,李亨赶紧组织渡河,时值盛夏雨季,河水暴涨,便桥已被冲毁,又无舟楫,于是,李亨决定从一处河浅水缓的地方骑马强渡,“无马者涕泣而返”。 待李亨一行渡过河踏上北岸后,遂立即清点人数,发现随行的三四千人,只有2000人侥幸过河,余者除少数无马被迫离去外,全部溺死。目睹了这刚刚发生的一切,李亨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寒意,深感此行吉凶难卜,绝非坦途。 但是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渡过渭水后,稍事休整,李亨一行遂自奉天县(今陕西乾县)开始北上征途,傍晚时风尘仆仆来到永寿县(今陕西永寿县),吃过晚饭,略加休息,为预防不测遂决定连夜行军,直至第二天(六月十六日)凌晨,抵达新平郡(治今陕西彬县)。 由于昨夜飞奔300里路程,结果致使士卒器械损失过半,所存之众不过数百。 然后又马不停蹄,风餐露宿,第三天(六月十七日),行至安定郡(治今陕西泾川北)。新平郡太守薛羽、安定郡太守徐珏悉弃郡而遁,李亨见状大怒立即命人将其抓来处死,以儆效尤。 第四天(六月十八日),抵至乌氏驿(今陕西宁县南),彭原郡(治今甘肃庆阳西南)太守李遵闻讯,立即率领士兵携带衣物与粮食出城前来恭迎太子李亨。 随后进入彭原郡,复招募士兵数百人。继之,李亨又率众折向西行,第五天(六月十九日),到达平凉郡(治今甘肃平凉)。 阅监牧马,得数万匹,同时又招募士兵500余人,至此,军威稍振,军心稍定。李亨这时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因为平凉距朔方、河西、陇右非常近,所以,李亨决定在平凉暂驻下来,休整之后再作定夺。 李亨一行在平凉滞留数日后,深感平凉不但地处偏狭,而且贫瘠,“非用武之地”,正在筹划下一步行动目标时,朔方地区派人赶赴平凉,迎请太子去灵武(今宁夏灵武西南),兴复大业。 其初,朔方留后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盐池判官李涵等人,听说太子李亨在平凉的消息后,遂在一起商议,他们悉认为:
然后,由杜鸿渐立即起草给太子李亨的书信,“具陈兵马招集之势”,并详细开列军资、器械、仓储、库物等军需物资总数,共推李涵奉笺去平凉迎请太子李亨。 杜鸿渐是故相杜暹的族子,李涵则为宗室后裔。太子李亨见李涵的到来,十分高兴。 恰巧这时河西兵马使裴冕亦到平凉拜见太子李亨,“具陈事势”,亦劝李亨赶快去朔方灵武,李亨欣然应允,并立即决定从平凉启程径赴灵武。 杜鸿渐、崔漪让魏少游留下在灵武修葺行辕,他们自率兵马千余恭迎太子于平凉北境的白草顿,见到太子李亨后,即面陈机要说:
于是同意即日启程。 6、唐肃宗称帝的过程七月初十,太子李亨一行自于六月十六日在马嵬驿与玄宗分道扬镳后,经过近一个月的充满危机与艰辛的长途跋涉,终于顺利抵达灵武。 朔方水陆转运副使魏少游以“整骑卒千余,干戈耀日,”于灵武南界的鸣沙县(今宁夏吴忠县西南)为李亨举行了“隆重而威武”的欢迎仪式。 初至灵武,李亨见宫室帷帐,悉仿禁中,膳食服御,备极富丽。 不禁慨然说道:
又说:
遂命左右撤除重帷,所进饮食,概从减省。此举颇得将士与官吏的盛誉,并且获得了他们的普遍支持。 待李亨一行进入灵武休整完毕后,河西兵马使裴冕、朔方留后杜鸿渐、节度判官崔漪等人联名上笺,力劝太子李亨登基称帝:
李亨推辞不允,裴冕等人并不气馁,继续上笺,并以利害得失喻之:
裴冕等人知难而进,前后6次上笺,情真意切,慷慨激昂,李亨见众人如此诚意与执著,忧怀顿释,遂欣然应允。这样便于是年七月十三日,李亨终于在灵武城南楼即位称帝,是为肃宗。 并遥尊玄宗为“上皇天帝”,改元至德元载(公元756年)。即位典礼完毕之后,群臣舞蹈高呼万岁,肃宗此时亦感慨万千,热泪夺眶而出,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感动。 肃宗以太子的身份在历经了18年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祸患接踵、险象环生的磨难与煎熬之后,现在终于挣脱了枷锁,脱离玄宗而自立,如愿以偿地圆了18年的皇帝梦,从而结束了那段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的不堪回首的日子。 7、唐肃宗的“流亡政府”是日,肃宗下制以告天下。继之,另起炉灶,正式组建“流亡政府”。以朔方节度支副使、大理司直杜鸿渐为兵部郎中,朔方节度判官崔漪为吏部郎中,并知中书舍人。以河西兵马使裴冕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陇右兵马使彭元晖为陇右节度使,前蒲州刺史吕崇贲为关内节度使兼顺化郡太守。 以陈仓县令薛景仙为扶风太守,以陇右节度使郭英义为天水郡太守,兼防御使。改灵武郡为大都督府,上县为望,中县为上。 肃宗“流亡政府”草创时,条件十分艰苦。 文臣武将不满30人,甚至“披草莱,立朝廷,制度草创,武人骄慢。
直接控制的地区不过河西、陇右、顺化、扶风、天水等地。 这个流亡政府虽然规模不大,但在当时京师长安陷落,皇帝仓皇出逃,天下无主的情况下,总算使唐朝廷的招牌没倒,使一度濒于瘫痪状态的唐朝政府再度获得新生并正常运转起来,同时也树立起了抗击安禄山叛军的大旗,使在各地坚持抗击安禄山叛军的唐朝势力望有所归,战有所为,并适时地给了他们一线光复唐朝的希望。 当时,北边塞上的精兵悉征调入灵武(只留老弱戍边),再加上肃宗北上时沿途所招募的士众亦不过数千人而已,可谓将寡兵弱。在这种情况下,肃宗即位之初尚能励精图治,奋发进取。 譬若肃宗即位时,杜鸿渐为使即位典礼隆重盛大,特地建一坛场,肃宗得知后,遂说:
于是一切从简。就是后来那个专权用事、骄横跋扈、野心勃勃的张皇后,现在亦能勤勉地帮助丈夫肃宗分忧解难,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如她至灵武,分娩,产后三日,便起床以虚弱之躯“缝战士衣”,肃宗见状忙加以劝阻,她却说:“此非妾自养之时,须办大家事(大家是嫔妃们对皇帝的称呼)。”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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