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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重庆记忆】----记忆临江门

 白象街zxz 2023-03-27 发布于重庆

作者:李正权

 重庆民俗专家,老重庆,自由撰稿人,重庆市文物保护志愿者服务总队公益专家1950年6月生,汉族,重庆市人,1986年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具有助理统计师、工程师、编辑等职称。曾任重庆市质量协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重庆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青春从文革战火走过》《重庆地名杂谈》《质量心理学概要》等20余部专著,发表论文数百篇及小说、散文等千余篇,多次获重庆市社科科研成果奖。

【三年前(2017年5月17日)李老师也发了一篇《记忆临江门》阅读量上2.2万,今天再发一篇《记忆临江门》看看还有多少老临江门在】,原文见本文底部“阅读原文”
说明:我在临江门长到十多岁,后来才搬家到朝天门。临江门留给我的印象相当深刻,如今老了,竟然也经常梦到。
图片解放后不久我在临江门长到十多岁,后来才搬家到朝天门。临江门留给我的印象相当深刻,如今老了,竟然也经常梦到。,临江门就开始衰败。首先是离江边太近,年年都要被水淹的破棚烂房被拆迁了,然后是住在破船上的水上住家户被移上了岸。1958年,是临江门的一个坎。由于轮船和公路运输的发展,那一年,临江门搬运站撤销,合并到千厮门,不少搬运工人调到九龙坡,人口骤然减少。那一年,规划了临江门缆车。修修停停,1963年2月才通车。那缆车从城门洞插下去,顺着山谷插到江边,把临江门的建筑格局完全破坏了。为修缆车,不知拆迁了多少居民。但是,缆车通车后,临江门码头却已经衰落,除了开往磁器口的轮渡和过往江北廖家台的木船,码头往往光秃秃的。人流减少,缆车入不敷出,不到两年便只好废弃。这与后来修魁星楼的决策相比,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相互媲美。
图片码头衰败了,临江门成了倒渣子的地方。那时,城里城外的饭馆食堂都把炉灰炭渣挑到临江门来倒,粪码头与砖码头之间的江边便形成一座十多二十米高的渣子堆。每年涨水,可以冲走一部分,但渣子太多,渣子堆也不停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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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家家都烧柴烧煤。煤是定量供应,一家人每月只有150斤,大多不够烧。同时,为了节约柴钱煤钱,穷人家就把娃儿赶到江边去捡炭花。冬天搬运的事少,我不能去给母亲“打薄”,就到那渣子堆里去捡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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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回家,把书包一摔,提一个烂菜篮就往江边跑。我从那坡上“梭”下去,一边“梭”,一边捡,“梭”到江边了,又往上面爬,也是边爬边捡。炭花是没烧尽的煤,与炭渣夹子的区分全凭经验,全凭感觉。这一下一上,也就是一两个钟头。爬上来时,那烂菜篮子也就满满的了。有时提不动,还要母亲来帮忙。有时耽搁了,母亲把饭煮好,站在那岩坎边喊。回到家,母亲用帕子将我满身的灰掸掉,那地上就会变成白茫茫一片。

    放寒假了,我不再去“梭”渣子堆。从清晨开始,就有人来倒炉渣,十多个捡炭花的娃儿就围上去抢。有时,那炉渣还是红通通的,甚至还燃着,也不顾,用瓦块木板竹条什么的往自己当门刨,然后便用身子护着,待人散去再捡那没烧过心的。开始我抢不过别人,只有捡别人捡过了的。后来我和一个大娃儿达成协议,他帮我刨炭渣,我给他刨渣子。他捡玻璃、铁钉之类去卖钱,不要炭花。于是我捡的炭花就多起来。两只手不停地刨着捡着,似乎长了眼睛,炭花炭渣分得一清二楚,不一会儿就捡满一大碗,倒进大撮箕里又捡。到吃饭时,那大撮箕就冒了尖,要母亲提箩篼来装,一撮箕竟然可以装满一箩篼。记得那一两年我家没买过煤,似乎还卖过炭花给别人。炭花好烧,无烟,火大,烧炉子最好,家家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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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把兄弟也喊去,他捡木块柴火。一个寒假下来,那炭花木块什么的竟堆成了一座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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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江边寒风凛烈。倒渣子的不来,捡炭花的便缩着头待在那寒风中。那时我家算是好的,有几个娃儿竟穿着单裤。还有一个的裤子好烂,屁股都在外面。于是就捡烂纸来点燃,十几个娃儿围着烤火,烤得一个个大花脸。你笑我我笑你,笑成一团。不知是谁唱一句半生不熟的京戏:“我坐在城楼上观风景……”那唱腔竟在那阴沉沉的江面上飘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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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临江门长到十多岁,后来才搬家到朝天门。临江门留给我的印象相当深刻,如今老了,竟然也经常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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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丁字口那家小书摊。

李逵岳飞金兀术,关张赵马黄,《铁道游击队》,《红岩》许云峰,我都是在那书摊上认识的。那时我能有的,只能是那最小的镍币,而且最多不超过三个。刚开始发行的镍币,新崭崭的,亮闪闪的,每一个似乎都有一股香味。我有了一个,总要跑到街上的书摊去,交给那戴眼镜的老头,在那小板凳上坐半天。一分钱只能看一本连环画,几个孩子就背着老头换着看,老头似乎总也没有发现我们的诡计。有时看入迷,忘了上学,老头便要赶我们走;忘了回家,母亲就会舞着篾块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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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嘉陵江涨水给我们带来的激动。

那几年好像经常涨大水。清早起来,那些柏木船便从河下涌到家门口来。有两年,水淹到一号桥,船便停在桥脚下。每次涨水,总有些船要被冲走,要被打烂;总有些房子要被冲垮,要被淹没。可水一退,船还是不断线地涌来,江边还是照样有人重新搭棚建房,显示那顽强的生命力。记得要上小学那年,水涨到砖瓦站那砖柱头的吊脚下。我偷偷下河搞水,脚下一滑,被水冲了出去,全靠别人拉回来。回到家,挨了一顿饱打。晚上,母亲带着我,到江边去烧香,烧纸,磕头。然后沿着那涨水的江边往上走。母亲在前面呼“赶生娃,回来没有——?”我在后面答:“回来了——!”星垂平野,月涌江流,朦胧如诗如梦,永在我的灵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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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端午节划龙船。

旧历五月,江水上涨,江北那边的沙滩全部被淹,江面特宽,水又不急,正适宜。赛前是水上游行,最前面是巨幅毛主席画面,然后是红旗方队,然后是一排排巨幅标语,均由游泳健儿托扶着,顺江而下。最后是游泳健儿,一个方队接—个方队游过去。游行队伍走完了,才开始龙舟赛。每四条龙舟一排,或红橙黄绿,或青蓝紫黛,色彩各异,从大溪沟那边出发,向临江门划过来。那龙头活灵活现,有的还吊着长长的胡须,垂在水面上。船头是指挥,身子一弓一翘,两手一甩一甩,敲着铍点,指挥水手齐心协力。船尾是舵手,时不时放一炮,那船便向前猛地一窜。满江都是龙舟,满江都是放炮后的硝烟,飘飘荡荡的。两岸人山人海,我们挤在临江门江边。看那龙舟一排一排划过去,听那人群欢呼浪潮一浪接一浪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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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依在自家窗前,望着嘉陵江对岸的山,幻想着某日过江去,就从那儿爬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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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那嘉陵江碧波荡漾,江面上那成群的野鸭子突然飞起,在天空中盘旋。

忘不了夕阳西下,那太阳给江面镀上的一层金箔,闪闪烁烁,让人忍不住想跃入其中。

忘不了九道拐那小巷里的莽娃子、二娃子和那已经忘记名字的小伙伴,忘不了丁字口茶馆那说书人的惊堂木,忘不了二圣宫屠宰场那肥猪拼死拼活的惊叫,忘不了困难时期从公共食堂打回来的那碗清可见底的稀饭,忘不了邻居郑孃孃给我做的第一双有松紧布的布鞋,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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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昨天的事可能记不得,几十年前的事却记得更清楚,真是怪事。严格说来,临江门已经消失,我的记忆只是临江门消失过程中留下的一点痕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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