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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台街·往事如昨 | 为了让小东夼通上电,这些刚入伍的新兵接到了一个硬核任务

 新用户339933 2023-03-27 发布于山东

烟台晚报烟台街,一条有故事的街

请点上面蓝字,来烟台街逛逛

那次,看了《烟台晚报》登载的烟台小东夼军民小学搬迁重建的消息,心潮澎湃,立即告知现在湖北荆州的老首长杨克清同志。老首长叮嘱我:军民小学是在咱们的见证下建成的,那里承载着太多感人的故事。你应该写出来告诉大家。于是,就有了下面这些文字———  

睡磨道

1964年12月从烟台市芝罘大疃村入伍,和我一起当兵的还有我们村的六人,加之西口三人、崆峒岛两人,共计十二个人,正好一个班。领兵的是莱阳坦克团的人,部队集结那天,他们领走了四五十个,唯独把我们十二人撇下了。

后来才知,我们这十二个海岛新兵,是“为加强沿海阶级斗争”而特招的。领兵的是我们团四连指导员郝怀清。他领着我们顺着南山下一条崎岖的小路一直爬到半山腰。休息时,他说,我们这个部队是济南军区守备三十六团,团部就设在山前小东夼村。

我们很快爬到山顶。郝指导员指着山南坡说:“那个村就叫小东夼,东山根儿那些红瓦房就是团部营房。”

我们向山下眺望,噢,我们的团部就这么点儿呀,一共才有十来栋小红瓦房,既不成排,也不成行,营房和小东夼村加在一起还没有大疃村大呢。

到了团部,军务股董股长安排我们先到新兵连驻地、世回尧公社下曲家村住下。房东是一对新婚夫妇。北屋共三间正房,除去灶间,房东夫妇住一间,剩下一间,我们这十二个大小伙子能住开吗?

正议论着,班长过来吩咐:“你们都住在东厢房里,睡不开的就睡在外面的磨道里。”

我们这十几个人热闹起来了,崆峒岛的吕志京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睡磨道。”吴永彬接了一句:“'宁到南山当驴,不到北海打鱼’,你家不是祖祖辈辈在海上打鱼吗?这会儿叫你来尝尝当驴的滋味。”

西口的徐珍慧说话带口头语,一开口就“妈妈妈妈”的,这会儿他跪在磨道,一边铺草一边磕磕巴巴地念叨:“妈妈妈妈的,哎呀妈妈,你说这要叫俺妈知道我出来当兵第一天就睡在人家磨道里,俺妈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一句话把大家逗得人仰马翻。  

班长领我们到邻村朱家庄驻军榴炮连吃午饭。榴炮连的司务长刘厚波专门叫炊事班给我们多加了两个菜,每人还多发了一个馒头。吃得正香时,他又来约我们明天打场篮球赛。但第二天比赛完一回到住地,我们全都傻了:

房东大嫂将我们磨道里的被子全部搬进了里间,她自己正捧着磨棍推磨。

大嫂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大兄弟,你们千万别嫌弃,本来我把北屋两铺炕都给你们倒出来了,我和俺对像睡这磨房,可是你们班长死活不让。我真舍不得叫你们遭这个罪。俺老公公因前几年生产救灾得了水肿病,这几天住院,这不,家里的白面不多了,只好现磨点面给老公公蒸点面食……”说着赶紧背过脸去,一手抹泪,一手拿着罗不停地筛面。

嫂子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酸酸的。没有人再说什么,只见两个战士立即上前捧起了磨棍推起来,磨盘上的白粉“哗哗”地流出,大嫂的笑脸上泪水还在不停地流下……  

拉电线杆

一个星期后,从海阳、掖县(今莱州)、招远征的新兵陆续到达。三天后我们接到当兵后的第一个任务——拉电线杆。

1964年底以前,整个小东夼村一带是不通电的,村里既没有学校,也没有卫生院,上学看病都要跑到七八里路外的世回尧公社那边去。我们的团部坐落在小东夼村东面的山坳里,晚上只能靠一个小发电机发电照明。

为这事,听说团首长曾先后与原烟台市(现芝罘区)政府联系过多次,都因当时烟台的发电厂规模太小而未得到解决。

有人曾提出从世回尧公社向小东夼接线,但世回尧只有一条单线,连自身都满足不了。

几经协商,从西南河经老地委礼堂向南翻山架线这一方案可行,但却遭到供电公司的拒绝,原因是当年老地委礼堂往南,靠山根是西南村大队的梯田果园,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到半山腰,再向上,坡高路陡,林木茂密,要想把一根根四五吨重的大电线杆拉上山,谈何容易!

为了战备需要,为了给人民带来光明和幸福,团首长决定:向塔山上搬运电线杆的任务由部队承担。任务落到我们新兵连的肩上。

作者(右)与杨克清干事在办公室门口合影

第二天一早,新兵连三百多人分成两队,一队到山上挖杆坑,另一队跟着后勤汽车排的赵排长到大东夼部队仓库拉出四辆崭新的战备用马车,每驾车上绑上四根十几米长的大绳,从大东夼村出发直奔西郊电柱厂。

厂里堆满长短不一的电线杆,我们装的是最长的一种。每车四十多人,一声号令,把线杆托起,往马车上一放,马车压得“滋滋”响。

线杆比马车长出好几米,我们只好分工,一部分抱着线杆两头,另一部分人拉绳拖车。四辆大马车,一百六七十人牵拉着,浩浩荡荡走在南大街上,引来不少路人观看。下通伸塂经西南河路往南,大约一个多小时,我们便来到南山脚下。

当年老地委大门口往南还没有南山公园,只有西南村大队建了一个小水库,我们顺着水库边上的小道,开始向山上搬运。

车辆勉强向前缓慢拉动,四十多人就像纤夫,一手牵绳搭背,一手前倾抓地,脚尖跐地,全身用力。下坡时,车后的人把绳子缠到腰上,身体后仰,双脚搓地,马车过后,留下一道道的沟渠。马车就像一条无舵的长船,摇摇晃晃地向山上移动。

快到半山腰时,一个大地堰拦住去路。地堰上只有一条一脚宽窄的小路,这四五吨重的长杆根本没法通过,更怕的是车辆滚坡,车毁人亡。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时,一个小战士突然想出一个办法,他跑到附近借来一把镢头,在斜地坡上刨出和车轮同宽的一条小路,我们又把后边的两根大绳绑到马车的外侧,十几个人一排倒地死死地拽住,另外十几个人在坡下向上用力顶着,前面的二十几个人则一起向前猛拉,马车终于颤颤晃晃地越过了这一险道。  

险道刚过,一条山间小溪横在面前。水虽不深,却结了一层薄冰,前面拉绳的看准了都蹦了过去,扶车的却“哗”的一声随车陷进水坑。大家顾不得天冷地寒,一起冲进水里,连拥带推把车推出水洼。北风一吹,许多战士的棉裤和棉鞋上都挂了一层冰碴。

来到第四个基坑边,赵排长让我们停车把电杆卸下,打趣说:“你们这些海岛兵个大力不亏,所以让你们打头车,下面的三个坑留给后面的三辆车。”吕志利“嗷”地一声:“看样,这风格一直得讲到山顶啦,当初忘了长矮点。”逗得大家满坡的笑声。

第二天,当马车再次来到水洼边,向前不远处便是一片林地。碗口粗的松树和刺槐密集交错,高大的线杆根本别拉不开,有时马车和拉绳的人都走不到一块。

大家干脆把大绳撩到车上,把拉车变成推车,人员全都靠到车和线杆上,前面的抱着杆头寻找方向,后面的绷着杆平衡高低,推车的有人干脆用手扳着车轱辘,向前一点一点地挪动。很多人手上都磨起了血泡,有的崭新的棉衣被树枝挂破,一个海阳来的小战士被压在车轮下的树枝反弹起来抽到脸上,划出四五道血口。

第三天,是我们运输中最艰难的一天。快到山顶时,前方出现一个十几米高的悬崖。大家决定:丢掉马车,全靠人拉。

大家把几条大绳全部绑在电线杆上,大部分人都爬到崖顶上,只留几个人在下面掌握方向,排长一声令下,“一、二!一、二!”几十个战士的吼声震天动地,一点一点地像从井中提水一样向上拔。

当线杆刚拔到露出半截时,十几个战士立即冲上去,抱着线杆随着号令向上提拉。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战,第一根线杆终于被拉到山梁上。汗水湿透了棉衣,还未等我们休息一下,后面的三辆车已陆续赶到,正在学着我们的办法捆绑绳索,并催促我们迅速前行。  

越快到山顶,坡势越陡,剩下的路段,我们只能靠一招:拖。四根大绳连着四十多个人,“一、二!一、二!”洪亮的口令声震荡着山谷,受惊的飞鸟“嘎嘎”地飞过头顶。

拖了两个多小时,就在我们快要到达下一个线杆坑时,又被前面一个横卧的大石硼挡住。拖也拖不动了,排长干脆下令:“抬!”

我们把大绳分段在线杆上打结,找来几根撬杠,每杠五六个人,撬杠摆不下的就直接上前抱着线杆。又是一声令下:“起!”四五吨的大电线杆子齐齐上肩。

大家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坚持住!”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队伍中立即响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声音是气魄,这声音是力量,从战士心中发出,震荡得山岗都发出声声回响。

奋战了一个星期,二十几根高大的电线杆终于在塔山西岚竖起,当我们把最后一根线杆运到山顶时,大家蹦啊,跳啊,唱啊,忘记了所有的疲劳。

看看山南团部的红瓦房,看看绿树掩映的小东夼村,安邦林信口来了一句“这会儿山南的老百姓可是要见到光明啦!”笑话篓子徐珍慧又来了一句:“我的妈妈呀,管怎么老百姓家的电灯亮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拉电线杆的!”又把大家逗得人仰马翻。

这时,那个受伤的海阳小战士突然跑到这个战士跟前瞅瞅,那个战士跟前看看,正在大家发懵时,他突然仰天大笑:“哈哈,我们的棉鞋都开花啦!”

大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经过这一个星期的跐蹬,每个人的棉鞋前头都被乱石碰开了花,有的鞋底开了线,有的甚至露出了大拇脚趾头。

我逗了大家一句:“这可是咱们当兵的第一份收获,等咱们团建纪念馆时咱们一起把它送去!”说笑中列队回营,路上又唱起那支响亮的歌:“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建校修桥

电线杆拉完不久,新兵们便很快被分配下连队,我们这十二个人基本回到家乡驻防部队。崆峒岛吕志京、吕志利加上我们村的吴永彬、张士曼回崆峒岛守备连,西口村的陈维福、徐珍慧、朱广顺去了西沙旺四连,夏树全去了西口加炮连,我和安邦林、张茂恕、王君才分到东口五连。

在连队我们除了战备训练、国防施工,还要经常搞搞文艺演出。

我天生内向,人一多说话都紧张。记得第一次,老班长曲春福给我和安邦林排了一出对口词《枪》。上台后,我慌得满脑空白,好不容易说完台词,把动作比划完,下场时,本该左转,我却来了个向右转,一下与安邦林打了个对脸,他推我,我推他,台下哄堂大笑。

好在安邦林顺势来了个向右转,我跟着跑下台,瘫坐在台阶上。老班长和副指导员都过来安慰我:“没关系没关系,词都背下来了,动作也都做了,还行还行。”我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在部队这三四年中,除了学得一身过硬的军事技术外,还被培养成了文艺骨干,在老班长的指导下,不仅经常参加演出,还学会了搞创作,每年团里举行文艺汇演,我们五连的节目都是数一数二的。

1967年底,团里新成立宣传队,团宣传股陆道康股长和杨克清干事便商量把我调去任队长。算起来,我已经有三年多没有来小东夼村了。乍一到团宣传股报到,感觉小东夼面貌一新:进村的路宽敞了,道路两旁安上了整齐的路灯,夜幕降临,整个山谷里闪烁着一片璀灿的灯光。

通电以后,据说部队和地方联手办了三件大事:

一是在部队和小东夼村中间,建起一座小礼堂,能容纳四五百人;

二是在小东夼村南和大东夼村相连的地方建了一所学校,取名“军民小学”;

三是在小东夼村和学校相隔的河道上修建一座桥,取名“连心桥”,主要解决部队和小东夼周边几个村庄孩子上学难的问题。

地方出地皮,部队负责建筑材料以及运输,团政治处曹秉栋副主任牵头负责。据说这个“军民小学”和“连心桥”的名字都是他起的。

宣传队组建时,小礼堂已经建好。一天,曹副主任突然找到杨干事,要宣传队的战士到修桥工地搬砖。杨干事本想给我们开脱一下,只见曹副主任一手捂着肚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毛主席不是说文艺要为工农兵服务吗?你们搞文艺宣传的先来工地体验一下,再搞演出就更深刻啦。”

我问杨干事这人是谁?“这就是咱们团政治处的副主任曹秉栋,这次盖学校、修路建桥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你看把他累的,胃病犯得很严重,卫生队几次催他住院,他都不听,还是整天捂着肚子几个工地到处跑。”

听到这里,我立即召集大家,去工地搬砖。两大车红砖,二十几个战士很快卸完,搬到施工现场。后来,我们又多次到工地扛灰、搬砖、卸石头,很多战士的手被石头划破,肩膀被压得红肿,但没有人嫌苦叫累,反而在劳动中与群众增添了感情。

我还听到这样一个故事。我们团有位苏参谋,妻子是军医,两人工作都很忙,有一次爸爸要下海岛,妈妈要值班,只好把刚上小学的孩子委托给小东夼村的房东陈嫂。

陈嫂每天领着自己的小儿子和苏参谋的儿子到五六里外的世回尧小学上学。世回尧路(现机场路)是在一条大沙河边上修建的,靠近小东夼山那边就是一条常年流水的大沙河。

那天赶上下雨,陈嫂一手撑伞,两个孩子肩上背一个,另一只手夹着一个,走到河中间时陈嫂一个趔趄,背上的孩子摔到水里,“哇”地一声大哭,陈嫂急忙丢掉雨伞,一把抓起孩子,一手一个,踉踉跄跄地跑上对岸。

哄着两个吓哭的孩子,陈嫂忍不住自己也嚎啕大哭了一场。大雨洗净泪痕,赶到学校时,上课的铃声刚刚敲响。

我专门去采访了陈嫂。一提到这事,陈嫂还有些内疚:“哎呀,多亏没把人家的孩子给磕坏了,要不可怎么向解放军交待呀。”

提到新建的学校和新桥,陈嫂马上高兴地说:“这可好啦,不瞒你说,我都去看了好几回啦。教室盖得又大又亮,还拉了电灯,书桌和椅子都是新的,再赶上上回那样的事,我就不用背一个抱一个啦。”

听了我的汇报,杨干事让我立即创作一个节目,等军民小学落成和连心桥通车时,我们要组织一场庆贺晚会。为了这场演出,我们精心准备了两个多月,节目的主调是歌颂军民团结。

陈嫂这件事,我和杨干事反复研究,决定排一出柳琴戏,名字就叫《军民鱼水情谊深》。时隔不久,军民小学落成,连心桥完工。庆祝大会上,我们的锣鼓敲得震天响。

团宣传队敲锣打鼓欢庆军民小学落成和连心桥完工

仪式结束,演出开始。当这出以陈嫂送孩子上学为题材的柳琴戏节目演出时,台下掌声不断。当我们唱到“军民小学连心桥,连着军民一条心,战天斗地排万难,团结凯歌传佳音。新校新桥新风尚,培养红色接班人”时,台下掌声雷动,整个演出达到了高潮。

这时,一位女老师突然站起来振臂高呼:“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台下群众也跟着高呼:“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参会的解放军战士则高呼:“向贫下中农学习!向人民群众致敬!”

歌声和口号如波如浪,这声浪响彻在整个塔山西岚的山谷,响彻在小东夼村周边的千家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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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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