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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干”下琴声起,这个“二把刀琴师”红了

 新用户339933 2023-03-27 发布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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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楼下,有个三角形花园,很小,两百多平方米。说是花园,实际是两股小路斜向交汇于主干路时“挤”出来的一小块空闲地,没栽花,没种草,倒是有一棵大树。野生的,两尺粗的胸径,两丈多的冠高,每年六七月份开花,浅粉色,豌豆粒大,风儿一吹,满树绒花飘飘洒洒。 

资料图  文图无关

同是一棵树,街坊邻居们却叫法各异,有的说叫“芙蓉”,有的说叫“合欢”,还有的说叫“马缨花”。每每听到这些胡里花俏的叫法,在大树下钉鞋的姜哥都会立马停下手中的活计,牛眼一瞪,大背头一拢,忽地从马扎上站起来,一边抻着坐僵硬的腰背,一边大声反驳:“净瞎咧咧,这不就是咱南山上的'老牛干’吗?”说完,鼻腔一嗤,以示不屑,这一声“嗤”,让人想起一段农家谣:“羊吃麦苗,不用蹄刨,鼻子一嗤,连根都掉。” 

姜哥是个“50后”,属羊,不是鼻子一嗤就能啃麦苗的奶山羊,而是疲于逃命攀悬踏险的岩羊。三年自然灾害,吃饭困难,他那钉马掌的老爹看大事不妙,带着全家闯了关东,一闯闯到了中苏边境的虎林县。那里地广土肥,大牲口多,一家人凭一刃扁铲和一架拴马桩,倒不至于三尺肠子空着两尺半。 

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姜哥守着拴马桩长大,七八岁时就在桩子旁的小红炉拉风箱,敲边锤,帮爹打铁掌和蹄钉。十二三便开始扫马粪,清马蹄,初试削马掌的扁铲。可怜的“小羊”为了一口“麦苗”,不仅鼻子要嗤,而且四“蹄”要刨。 

改革开放后,黑土地上的大牲口渐渐被轰隆作响的“大铁牛”所替代,钉马掌的行当走进了尽头。血气方刚的姜哥一咬牙,把红松圆木的拴马桩生生拔了出来,锯成木板,钉成一个修鞋箱。从此,钉马掌的少年揺身变成了给人钉鞋擦鞋的小鞋匠,每天晨起,像个睁眼的阿炳,背着鞋箱,提拎着一把土造的坠琴,串乡井,蹲集头,有鞋钉就钉,没鞋钉就坐着马扎,拉上一段《李二嫂改嫁》或是《马大宝喝醉了酒》。

日头东,月亮西,一天下来,鞋匠不累,钱褡子不累,只有坠琴累,马扎子累。 

资料图  文图无关


一晃眼,大半生过去,游子归来,带着他的鞋箱,带着他的坠琴,带着他的马扎,也带着他五十开外的沧桑面容…… 

默然无语的 “老牛干”用自己的树冠为一架疲惫的身躯撑起了遮阳避雨的伞。姜哥在树下摆起了修鞋摊,就跟阿庆嫂在沙家浜开了个《春来茶馆》一样,“借贵方一块宝地,落脚谋生”。

“老牛干”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也成了他糊口的依靠,每当支起马扎,坐在“老牛干”下,久别的孩子仿佛回到了父亲温暖的怀抱,也难怪听到他人叫大树别的名号时,他又嗤鼻子又翻脸,爹的名字能允许别人乱起乱叫吗? 

一切,“老牛干”都看在眼里,对于为它“正名”的投怀者,它唯一能答谢的就是让枝头上的小鸟儿唱几段小曲,有时清唱,有时随着那杆坠琴…… 

也怨姜哥不走字,钉鞋的买卖又遇上了和当年钉马掌一样的“瓶颈”。如今,人们对鞋越来越讲究。皮鞋显贵不养脚,布鞋养脚不显贵,满大街的人十有八九穿运动鞋,有的穿“耐克”“阿迪”,有的穿“乔丹”“李宁”,就连跳广场舞的老爷子老太太也都穿起了儿女“退役”的运动鞋。钉鞋掌缝鞋帮的活儿越来越少,幸亏女人的鞋跟越来越高,钉一对小鞋钉就能挣个十块八块,一天下来,赚个五七六十没大问题。

一时间,还是鞋匠不累,钱褡子不累,只有坠琴累,马扎子累…… 

“老牛干”下的琴声没有村头的大喇叭响,却像平静的湖水扔进一块石头泛出了涟漪,一圈套一圈,越泛越大。围边那些喜好吹管拉琴的人纷纷来到“老牛干”下,自发凑起一个杂合乐队,除去姜哥的坠琴,还有扬琴、琵琶、二胡、笛子、笙等等,没有大提琴,鞋匠客串木匠,自制了一架低音胡,买不起蟒皮,就蒙上块山羊皮,一拉,照样嗡嗡。唱曲的更是络绎不绝,就连退休的音乐老师和市剧团的角儿也时常过来亮几嗓。 

鞋匠累了,他不仅要拉弦伺候唱,还要替琴友们修理各种老旧乐器,闲下来就忙着抄乐谱,有时还为小乐队编分谱搞配器。鬼才知道,没上一天书房的姜哥跟谁学的乐理,竟有一次,他把西洋名曲《啤酒桶波尔卡》由五线谱翻译成简谱,又用那杆破坠琴把该曲的主旋律硬生地“撸”了下来。 

钱褡子也累了,不是鞋匠多钉了几副鞋钉,而是一群妇女围坐在“老牛干”的树荫下,边听曲儿,边帮姜嫂剪毛。附近有家服装厂,刚下机台的衣服都优先送给姜嫂,剪一件挣个块八毛,那家的女老板,也好唱两口。姜哥的钱褡子见鼓了,里面装的有钱币、有欢乐。 

坠琴倒是不累了。那杆从关东背回来的琴一个人拉还能凑合听,放在小乐队里顶不起差使。硬杂木的锻杆,韩国防雨绸蒙的皮,音质杂,音量小。市吕剧团有个国家二级琴师,坠琴大师李渔的高足,他把自己闲置的一把琴借给了姜哥,专业级的,蟒皮,黑檀杆,黄铜筒,就连琴弦都是包银的。 

马扎子也不累了。退休的房地产老板把自己办公室里八成新的真皮转椅慷慨地送给了“老牛干”下的拉琴人。 

坐转椅,拉好琴,姜哥的琴瘾越来越重,技艺也渐见长进。滑音越滑越溜,揉弦越揉越美,各种指法弓法越来越上道,不仅腔儿包的严丝合缝,还能运起“波浪弓”,把吕剧唱腔的悲悲切切跌跌宕宕伺候得入木三分。一个二把刀琴师,十个胡萝卜一般的手指,能把坠琴拉到这个份上,纤手玉指的同行叹服,南来北往的路人驻足。 

姜哥红了,“老牛干”红了,小小的三角花园成了小县城里的“维也纳金色音乐大厅”。市政出钱,给小花园送来石桌石凳,三套,一个角上放一套,还把地面铺上了塑胶,孔雀绿配石榴红。市文化局批准成立“老牛干”艺术团,每年安排三十场演出,全部都到敬老院。小报的记者也闻风赶到“老牛干”下,面对摄像机,毕生第一次上镜的姜哥竟表现出市长一样镇定自如的镜头感,眼眯了又眯,大背头拢了又拢,最终,手扶“老牛干”的树腰,眺望远方,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佛头菊。 

“老牛干”下,又传琴声。许是檀杆蟒皮的坠琴傍上了“麦”,音量很大,传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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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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