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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元旦过后，新兵下连，我被分配到后勤仓库，部队驻地在徂徕山。 徂徕山是泰山山脉的延续，营区在一片山坳里，没有围墙，周边有个小山村，零零散散住着不足百户人家。村东有一座寺院，香火甚旺，这个小山村就叫大寺。大寺村和营区基本是连在一起的。 后勤兵平时训练任务不重，闲暇时间，战士们与村里的百姓来往较多。乡亲们抓了兔子宰了羊，会把战士们请到家里尝尝鲜，摘的山果也会送来营房。战士们抽空也会帮老乡割青草翻菜地，帮着干点农活，才半年多工夫，新兵们跟老乡已经混得非常熟了。
资料图 文图无关 那时，我的梦想是当作家当记者，业余时间都用来阅读古今文学名篇，并准备复习功课考军校，半年多了，也没去大寺村的老乡家里串串门。 不久，我写的一篇300多字的新闻报道稿在军区《前卫报》上刊登，这在山里后勤仓库是破天荒的事。一时间，我成了首长和战友们眼中的“焦点”人物，赞誉之声扑面而来。我也踌躇满志，有点飘飘然，仿佛作家梦就要实现，缪斯圣殿之门就要为我打开。 有一天，排长派我和几个战友出趟公差，帮助村里老乡把一些家具之类的东西送到泰安。 解放牌大卡车开到山坡下一家农户门前，大门外有一株上百年的银杏树，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张罗着搬东西，忙前忙后的。战友介绍说，她叫小鹿，是这户人家的女儿。
资料图 文图无关 小鹿个子不高，圆脸，时兴的齐眉短发。她擦擦脸上的汗，望着我说：“我听说过你，秀才，久闻大名了，你是唯一没有来过我家的新兵。” 车到泰安卸下东西后，班长还要给部队办别的事，我们几个战友就去河对岸等班长回来。小河有十多米宽，水不多，清澈见底，河床上堆起两排石墩子，方便行人过河。我和小鹿并排走着，她告诉我，今年高中毕业，在离大寺村3公里远的马庄镇找了份差事，她也喜欢文学。过河的时候，她突然一个趔趄，慌乱中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像过电一样，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刹那间浑身是汗，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到异性。 后来，小鹿经常会到营房来，有时送些炒花生，有时把战士们的脏军装拿回去洗。那天，她送来一大盆煮熟的鱼，大家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小鹿说，吃鱼养脑，你们吃多了也没用，留着给王功良吃。战士们哄堂大笑。我的床头堆着一摞书，她翻出一本《唐诗三百首》说，借我看看？我说行，谁让吃人家的嘴短呢。 仓库的哨所设在山口的半山腰，站在哨所望去，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一览无余。有时小鹿会跑到哨所来，递上果园里采摘的果子，说：“刚才去营房送了好多，不能让他们全吃了，给你捎两个尝尝。”她还提醒我，不要把精力都用在写报道和搞创作上，要把文化课复习好，为考军校做好准备。看着她像小鹿一样跑走的背影，我懵懵懂懂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资料图 文图无关 不久，战友间风传起我和小鹿在谈恋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很生气。部队有纪律，不允许士兵在驻地谈恋爱，何况这还是捕风捉影的事。我怀疑此事可能与小鹿有关系，不然，别人怎么可能说得和真事似的？ 为了以正视听，我对她的态度变了。她来营房时，我耷拉着脸，横眉冷对，也不和她说一句话。热脸贴冷屁股，她也感觉到了我态度的变化，半是尴尬，半是手足无措，渐渐地，小鹿也不再到营房来了。 黄昏后，在银杏树前的大片空地上，战士们经常会看到小鹿一个人在转悠着，若有所思的，一圈又一圈。 终于有一天，我喊住了她，她脸色有些憔悴，我问她：“关于咱俩的风言风语你听到了吗？”完全是审问的口气。她低下头脸调向一边，我继续说道：“希望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小鹿抬起头似乎要解释什么，同时身体也在移近我，我十分警惕地说：“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她怔住了，傻傻地站着，忽然捂住脸，转身跑了…… 后来，听说小鹿离开徂徕山，只身去了泰安复读高中。第二年，我考上了军校，也离开了徂徕山。 年岁渐长，心意渐平，但这段往事时常会浮现在脑海里。我慢慢地意识到，也许我的自负自大和自作多情，粗暴地伤害了一个真诚关心我的女孩子的自尊…… 良心的愧疚不安，像块巨石压在心上，而我，已无法向她表示深深的歉意。茫茫人海，她在哪儿呢？ 大约5年后，有战友在省城济南遇见小鹿，她已经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我同她取得了联系，并委婉地表达了埋在心里许久的愧疚。几天后，收到她寄来的牛皮信封，大纸袋里装着那本《唐诗三百首》，还附带有一封信，信中写道：“……其实你不必内疚，是你的斥责给了我重新思考未来生活的契机和勇气。没有你的训斥，我可能至今还不会走出徂徕山，不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你使我明白，只有变成更好的自己，才会有更好的生活，所以，我应该感谢你才对。那时，可能对你心怀崇拜，也可能有一点点喜欢，现在想来，不过是某一刻的好感。处在那样的年龄，你我都很幼稚，幼稚的年龄做出幼稚的事，都会被原谅的吧？” 但伤害如同一颗钉子钉进了小树，即使拔出，伤痕犹在。也许小鹿原谅了我当时的冲动，可当年的幼稚粗鲁，时至今日我仍无法释怀。 你可能还想看： 来源 | 烟台晚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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