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海军航空兵诞生及早期发展简史

作者：指文军鉴-快马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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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前言：此文是对二十世纪上半叶日本帝国海军航空兵从诞生伊始，到发展至一定规模并投入侵略亚洲大陆为止的简要历史阐述。文中不会出现大量数据或者正儿八经的分析桥段，而只是将相关的人与事串联起来。另外，如果日后本人所著《日本航空母舰全史》再版，此文很可能附加其中，因此在该书中已经讲述的事情便不再多说。

第一章 海鹫初啼

1903年12月莱特兄弟进行世界上首次动力飞机飞行的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传达到日本。日本当时正与俄国剑拔弩张，随即1904年2月便在朝鲜半岛、中国东北大打出手，这场“日俄战争”至1905年9月才宣告终结，获得胜利的日本帝国已跻身于世界列强之一，并且日本海军通过对马海战的获胜建立起对“大舰巨炮主义”的强烈信任。1907年左右，继美国之后的各先进国家都已开始制造动力飞机并进行飞行试验的消息，终于通过《万朝报》的连载介绍等渠道进入日本。除了社会上一些年轻人觉得非常好奇以外，日本海军内部对此最感兴趣的人是军令部参谋山本英辅少佐。
山本英辅出生于鹿儿岛(旧萨摩)，是“海军之父”山本权兵卫的侄子，海兵第24期，海大第5期毕业，日俄战争中担任第2舰队(上村舰队)参谋职务，也参加了对马大海战。他是个特别富有好奇心、研究精神的人，走到哪里都拿着铅笔和笔记本，人称“笔记魔”。1909年3月，山本向其上司——军令部第二班长山屋他人(第二班即日后第二部、负责管理海军军备及战备)提交了《关于空中飞行器的意见》，主要观点是：现在海军已开始研究潜水艇，然而对于欧美各国普遍开始研发的飞行器却还完全没有关注。数年之后海上战斗的平面战术，必将被水下战斗、空中战斗结合的立体战术所取代。山屋通读此意见书后，完全赞同山本意见，遂由第二班主持开始名为“日本海军航空发进准备”的先期研究工作。

山本英辅 ...

山本英辅找到两位先期研究工作的具体负责人，一位是有乘坐热气球经验的相原四郎大尉，另一位是从事内燃机研究的小滨方彦机关大尉。日本陆军方面听闻消息便来打招呼说希望进行共同研究。飞行器想来是既可以在海上、也可以在陆地上飞行，也就没有理由拒绝共同研究，于是时任海军、陆军各自最高领导的斋藤实与寺内正毅之间便达成谅解，1909年7月30日“临时军用气球研究会”宣告成立，委员长是陆军军务局长长冈外史(因此他也就成为了“日本航空之父”)，海军方面山屋大佐、相原大尉、小滨机关大尉也参加了。

相原四郎 ...

然而海军方面最早提议研发航空器的山本少佐呢？当时他除了担任军令部参谋，还有海大教官等职务，考虑不要负担过重便没有让他参加委员会。然而山本本人对此并不领情，认为山屋班长打算将委员会成员(即相原、小滨)送入海军大学成为选科学生进行培养的方针是错误的，海大中并没有称职的教官，因此意见相左，山屋才将自己给排除出了委员会。山本由此生起气来，此后数年竟然对日本航空一切事务敬而远之、绝不参与。

海军与陆军在“临时军用气球研究会”中合作数月之后，便感觉此研究会一切研究方针都由陆军掌控——这是当然的事情，因为研究费也是陆军付出的——便有不满的声音出现，希望海军要走独立研究之路。1910年2月，相原大尉被派遣到德国去学习航空。他出发时兴高采烈，还带去了一副古式的日本武士甲胄，打算学习之余宣传日本文化。抵达柏林附近的飞行学校学习没过数月时间，相原便在练习中受伤，然后导致腹膜炎发作而去世，年仅33岁。于是又有一位年轻大尉接替相原派遣往法国学习航空，他就是日后号称日本海军航空第一人、“海之亲鹫”的金子养三，此人在《日本航母》书中已有介绍。金子大尉初到法国时还只得到“去学学航空”的口头命令，好不容易得到正式指令之后，开始学习驾驶阿斯特拉式多翼机。在经过20次左右空中训练后，终于实现独自驾机上天，通过考试合格。

金子大尉在海外学习，而在日本国内，1911年12月就任军令部第二班长的山路一善大佐虽然自动获得了研究会委员职务，却感觉与陆军的合作实在难以为继了。当年的4月5日，陆军日野熊三、徳川好敏两名大尉驾驶从法国购买的法尔曼式飞机实现了日本人在国内的第一次飞机飞行——这次壮举的发生地所泽飞机场遂成为日本第一个航空基地，日后又开设陆军飞行学校、航空士官学校，现在则成为日本航空发祥纪念馆之所在。总之委员会一门心思在推进陆地航空事业，对于海军需求不闻不问。于是1912年6月2日，双方分道扬镳，“海军航空术研究委员会”成立，委员长还是山路大佐。手下任命几位年轻军官负责实际的飞行学习、航空器制作、保养的任务，这些人包括：梅北兼彦、河野三吉、山下一诚、中岛知久平。后三人在7月被派遣到美国去学习航空。这些人在日后日本航空发展史上作用都是很大的，最大的自然是中岛。

所泽日本航空发祥纪念公园 ...

此时已经下决心不再参与航空之事的山本英辅正在德国担任武官，其实仍然在偷偷关心国内航空发展。听闻海军航空委员会独立，便提议海军先在横滨建造一个水上飞机库，然后由金子大尉回国，在1912年秋天的海军大演习阅舰式上，天皇面前展示飞机飞行，如果成功必将大力推动海军航空发展。进入1912年，明治天皇去世，7月30日嘉仁继位，改元大正。海军在横须贺追滨的海滩上设立了第一个航空设施，追滨水上飞机基地，金子大尉驾驶其购买带回国的法尔曼式水上飞机在11月6日起飞，这是日本海军航空第一次国内飞行。

11月12日阅舰式举行，横滨湾内新天皇嘉仁乘坐筑摩号观看巡洋舰列驶过，金子大尉从追滨基地起飞，飞到巡洋舰列旁稳稳的降落水面，随即再度起飞向天皇致敬后返回追滨。另一位河野大尉(美国学成归来)驾驶美国的寇蒂斯式飞机从更近一些的横滨港内起飞，同样飞行成功。在场有人说“哦！这是从所泽飞来的陆军飞机吧？”看到飞机降落水面了，才醒悟道：“原来海军也有飞机啦！”新时代展开了崭新的翅膀。

12月，4名年轻海军军官以“横须贺镇守府付、航空术研究委员”的名义招来追滨，由金子大尉和美国归来的山田忠治大尉担任教官，开始日本海军自主的第一批飞行员培养。在写给友人的信中金子大尉叹道：“我在法国才学了多少东西，一回国就被当成大先生了。”航空发展数年来全世界为此事业牺牲者已有很多。学员中有一位广濑正经中尉于次年结婚，新婚妻子总是担心会出事。于是广濑说“没事的我明天把飞机飞来给你看”，第二天妻子站在高处看追滨海湾中广濑的水上飞机起飞，然而起飞过程中机翼被海浪打中，飞机整个翻倒在海面上。所幸广濑中尉和后座飞行员都只受轻伤。多亏他妻子没有强硬借此事让其放弃航空，广濑才得以继续修行，日后将担任海军广工厂长等要职。

第二章 基地开张

此时的海军航空术研究委员会的委员长山路大佐是山本权兵卫大将的女婿，与秋山真之是海兵同窗。他于1913年2月亲自前往意大利、法国、英国、美国等国周游考察航空情况，回国后撰写详细报告，主张学习法国经验、吸收有志于航空的海军下士官兵培养成为飞行员(当时法国以外的各国都认为连少尉都没当上的人没资格开飞机)，这对日后海军航空兵发展影响是非常深远的。同在这年秋季，日俄战争中被日军俘获的英国船(向俄军运送煤炭的罪名)莱辛顿号、已改名为若宫丸，被改造为日本第一艘与航空相关的舰船——水上飞机母舰。在演习中，由若宫丸搭载的3架法尔曼式飞机接到“侦察佐世保港内敌舰船动静”命令，遂起飞进行侦察后返回报告，受到表彰。
谁也没想到实战机会很快就到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914年8月日本向德国宣战，在金子养三、山田忠治为首的7名飞行员得到命令，组成“航空队”，搭乘被指定为“航空机母舰”的若宫丸水上飞机母舰、利用水上飞机对青岛要塞执行侦察任务，河野等飞行员被编入后发队。若宫丸在青岛的作战经历在《日本航母全史》书中已有详细阐述，总之从结果看是非常成功，证明海军“航空队”是能够起到大作用的。山路大佐还派遣花岛孝一、多田永昌两名机关大尉，率领横须贺海军工厂造兵部选拔出来的数位整备工员随同出征，他们的努力工作保证了航空队战斗的高效率、无事故。

完成水上飞机搭载设备改装的若宫丸 ...

然而在若宫丸光荣返回日本之后，追滨水上基地却发生日本航空兵历史上第一次死亡事故。1915年3月30日，由安达东三郎大尉驾驶、武部中尉、柳濑一等水兵同乘的100马力法尔曼式飞机在起飞盘旋之后，突然机头朝下垂直扎入水下，三人立即死亡。调查原因是低空急变风导致机体倾斜，慌乱之中来不及调整坠落。这一年中的2月、5月、12月，分三期又召入了5至6名不等的海军军官来到追滨学习飞行，可见飞行员培养步伐在不断加快，相关制度却没有制定，还处于“只要飞上去随便你飞”的混沌状态。“研究委员会”该关门了！这样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海军军令部经过研究，终于在1915年7月向海军省提出设置“航空队”，此提议获得批准，并获得第一批设备费用628000元，维持费用351000元(1916年初国会预算通过)。逐步开始在横须贺建造使用钢筋的飞机库和宿舍、本部建筑以及修理工厂。1916年4月1日“海军航空队令”发布，追滨的研究委员会于是摇身一变成为“横须贺海军航空队”，日本海军航空的大本营就此诞生了！以金子、梅北、河野、山田4位“大先生”为首，到此时为止6期培训的飞行员29人，总共33人就是第一支海军航空队的阵容。首任航空队司令是曾担任过若宫丸舰长的山内四郎大佐。航空队下属练习飞行机队，队长当然是金子养三。另外再新设一队飞机，称之为“第1飞行机队”，任务是战时空中保护军港及周边海域，队长是井上二三雄大尉。
6月1日，新的海军飞行员培养制度“航空术学生”创立，第一批学生分为学习飞行的“将校学生”5人、学习整备的“机关将校学生”2人，不过他们都要掌握基础的飞行能力。不光是驾驶飞机，另外还要学习航空原理(教授大崎)、气象学(教授山田)、机体构造、发动机构造(教授多田)、材料强弱学(教授饭仓)、写真术，成为全方位的合格海军飞行员。依靠若宫丸参加青岛攻略战的经验，海军航空队令中规定“飞行机队”根据命令可临时搭载飞机、人员到某舰船上(当时也就是若宫)执行任务，搭载之后便更名为“舰队航空队”，所搭载的舰船也可称为“航空队母舰”——这就是“空母”的雏形了。9月1日，随着训练展开、飞机人员搭载若宫完成，舰队航空队正式成立(此时当然无必要给予其编号)，训练科目是执行海上侦察和对潜警戒飞行。
舰队来到青森湾训练中训练的某日，由山口三郎中尉驾驶的一架飞机起飞，后座负责“侦察敌潜艇”的是和田操中尉。因天气状况不佳，该机突然失去平衡坠落海面。所幸的是作为演习对象的“敌潜艇”发现情况、迅速上浮救助二人——日后这位和田操是二战中海军“空技厂”的厂长(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伤势迫使他放弃飞行员梦想，走上了航空技术研发的道路，最终成为海军航空技术研发领域执掌大权的人物。)。另外还有一名飞行员是大西泷治郎中尉，果敢挑战夜间海上航行的难题，结果也因为机翼接触水面而发生坠海事故。然而大西的神经是很粗的，救援者赶到事故海域的时候，竟然发现大西为了打发无聊，正和另一名飞行员站在机翼上面打拳击。12月舰队航空队返回横须贺，演习得到的经验是以水上飞机作为海军航空的主力是行不通的。风速、波浪稍微大一些，海面起降就很难完成，又容易发生事故。

年轻时的和田操 ...

第一次世界大战进入1917年，飞机早已不再是一种新奇玩意，它们成百上千的在欧洲上空出现，以凶猛的机枪、炸弹火力进行攻击。英美也不再坚持将校军官才有资格驾驶飞机的标准，开始从士官兵中大量招收飞行员。日本海军反而是对于招收下士官成为飞行员更为积极，除了最初受法国理念的影响，另外也由于日本海军的实际情况：首先招下士官培训在经费开支上更低一些，能省则省。另一方面，如果大量招收尉级军官培训，数年之后他们都要晋升为佐级军官的话，哪来那么多职位给他们？所以数十年后当日本面对战争中飞行员数量严重不足局面，很多人便指责日本海军航空兵一味搞精英教育。这种指责是不对的，初期招下士官成为“航空术学生”，后来干脆直接招收一般学校学生培养为预备飞行军官的“预科练”制度，都说明日本海航招收人才的范围很广。之所以培养飞行员数量少，就是因为国力所限，每年能拿出来的经费和设备完全无法和西方、特别是和美国相提并论而已。

1918年12月12日，原佐世保镇守府一等水兵木佐甲午郎驾驶一架法尔曼水上飞机进行训练时遭遇恶气流坠落海中，与后座教官一同死亡，这是日本海航第一个殉职的下士官飞行员。在1918至19年间，横须贺航空队特别事故多发，以至于年轻教官们背脊发凉：“下一个是不是要轮到我了？”当初在新继位的大正天皇面前展示飞行(1912年)后招收学员，到大正10年(1921年)培养合格的飞行士官总共才86人，而这些人到1926年时已经有18人事故殉职，比例21%！这可是和平时期！第6期航空术学生中的一名志愿者竟然是山階宮武彦王，时任海军大臣加藤友三郎吓得连声阻止，不过武彦王还是入队接受了培训，由于身体原因于1918年退出现役，才算让人松了口气(不过后来武彦王又在陆军立川机场搞了不收费的民间飞行培训机构)。

1919年10月，舰队航空队再度参加特别大演习，指定的航空队母舰除了若宫还有一艘运输舰高崎。跟随在第二舰队后方的若宫起飞水上飞机进行侦察，而水上飞机不再是外国货，而是国产的“横厂式水上侦察机”，这也是日本海航第一型实用国产水上飞机。顺便说一句，早期作为横长水侦设计主任的中岛知久平(1915年主持建造了试作一号机，他所开创的公司就名为中岛飞行机制作所，此公司在战后的名称恐怕也是无人不知——富士重工。)因不满海军航空发展实在太慢，早于1916年就辞职去创办民间飞机制造公司了。一战末期英国已经诞生拥有全直通甲板、搭载鱼雷攻击机的真正意义上航空母舰(如百眼巨人号)，而水上飞机母舰已经多次执行空袭德军基地(特别是齐柏林飞艇基地)的任务，相关情报使日本海军航空再上台阶的呼声日益高涨。

第三章 霞浦凤翔

从1920年开始追滨基地附近的丘陵和夏岛土地便陆续被横须贺航空队收购，着手填海建造陆地飞机场。这时发生一件机缘巧合的事。“海之亲鹫”金子养三因为有拿着猎枪在关东野外到处兜转打猎的习惯，有一日他来到茨城县霞之浦湖西岸的阿见村，见此地湖光水色、岸边空地广大，湖面又可用于水上机起降，是建设海军新航空基地的好场所，遂向上司强烈提议。一开始上司没有反应，某一天一直保持联络的陆军“临时航空术练习委员长”井上几太郎大将神秘兮兮跑来说：“听说海军想在阿见村修建飞机场，让给陆军可以吗？”金子心里咯噔一下，便扯说：“海军就是要修，买地准备都在进行中了。”随即直接奔到军务局长井出谦次中将那里嚷嚷：“不得了啦！陆军要和我们抢地盘！”这么一来霞之浦85万坪土地收购便迅速完成，价格每坪0.1日元左右，便宜到简直跟白送一样，不过这也证明此地当时是一无所有的荒地。

今日位于霞之浦西岸土浦的预科练和平纪念馆 ...

1919年12月日本的第一艘正式航母凤翔号开工建造，1921年11月下水、1922年12月服役成为世界海军第一艘正式服役的全直通甲板航母，已在《日本航母全史》中详细阐述。在全直通甲板上起降的飞机必须拥有陆地飞机场配套设施，而在霞之浦的购地、建设正是为此而推进的，但在此前需要先进行相关实验。1920年6月在若宫水上机母舰上设置18米长的木板飞行平台，进行起飞实验，所使用的是从英国购买的幼犬式舰载战斗机，第一名舰上起飞成功的飞行员是桑原虎熊大尉。当年12月，第二个海军航空队：佐世保海军航空队宣告成立，初期先设置一个水上侦察机飞行队，首任司令是转调去的金子养三。当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鉴于世界大战已经结束，而欧洲各国航空兵已实现庞大编制与正规化，8月加藤友三郎海军大臣下令与英国交涉，希望英国派遣指导团来日本教育海军航空。

英国空军参谋部对此事是OK的，但是皇家海军方面却不答应，认为航母起降技术开发出来很辛苦，就这么教给日本人不值得，背地里可能也有美国方面干扰。最后英外交部以“现役军人不可、预备役的民间人士则无问题”回复，遂决定组成森皮尔上校为首的赴日“英国飞行团”。森皮尔是苏格兰贵族出身，28岁便荣升上校，已经被内定为印度航空总监，自我推荐去日本，其人对于教育准则极为严格乃至于认死理，以至于就算是在刻板的英国都算是出了名的。1921年7月森皮尔抵达日本，使用去年刚刚购入的霞之浦阿见村土地组织“讲习部”。当时霞之浦飞机库只造了一部分，教育场地只能先搭起帐篷应付。日本海航学员们第一次看到了森皮尔带来的英国陆上练习机，而且其引擎发动是通过载在卡车上的始动机帮忙，果然是很新鲜(过往都是大家一起用手扳螺旋桨来发动)。机载机枪使用方法，通过照门进行轰炸(英军的茄子形炸弹)方法，摄像枪使用方法，还有投放鱼雷攻击舰船的方法——霞之浦湖水太浅，只能投放模拟鱼雷，很快投放真鱼雷的训练就转移到横须贺的讲习分部去了。谁都不曾想到，整整20年后日本海航为“珍珠港内太浅如何投鱼雷”问题而焦虑......

森皮尔向东乡元帅介绍海军飞机 ...

1920还有几件事值得记述。前章说过横须贺航空队成立后采用的是将下属飞行机队临时配属给飞行机母舰的制度，也就是说飞行机队和母舰在编制上是分离的，所谓“空地分离”原则。到1920年9月这样的临时配属上舰已经执行了5次，但已经执行不下去了。若宫舰上原有的官兵，本来各项常规任务执行好好的，一旦被指定为飞行机母舰就有一大堆“外来人口”上舰，闹得鸡飞狗跳(不怕死的飞行员性格上自然也有些大大咧咧)，主客之间的矛盾摩擦日益增多。1920年4月1日日本海军在书面上设置“航空母舰”这一新舰种，若宫成为第一艘正式的航母(当然这只是个形式上的手续)。1921年4月29日，在航海科、炮术科、机关科等等以外，在日本海军军舰上又新设“航空科”这一新的部门，科长称为“航空长”，舰上与航空相关的人员器材设施都在其统领之下。

如此一来，日本航空母舰上的飞行队就成为舰上部队的一部分，他们是由陆上航空队等单位培养出来的，但是一旦上舰，就与这艘航母(或水上机母舰)产生了休戚与共的关系。从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来看，废弃“空地分离”原则、将飞行队与母舰捆绑在一起的做法大大增强了认同感，增加了战斗力。然而直到展开太平洋战争之后，这种做法僵化、导致飞行队不能在各航母之间随意调动的弱点才暴露出来，这却是后话了。

1922年11月，取得巨大教育成果的森皮尔教育讲习部宣布关闭，这多半是因为当年华盛顿会议签署了海军裁军条约，而九国公约的签署则宣布英日同盟关系已经作废，英国事实上已成为今后日本海军作战假想敌国之一。利用讲习部的场地和设施，第三个航空队——霞之浦海军航空队立即开张。8名第七期航空术学生立即来到霞之浦开始学习，学习操纵带轮子的“舰上飞机”与带浮筒的“水上飞机”者各有4人，这些学员中包括日后大凤号航母的舰长菊池朝三。从此开始，横须贺与霞之浦两个航空队成为日本海军航空教育、技术研究的两大“本阵”，直至二十多年后的战败。在此前的1921年，海军航空队令进行了修改，规定各合适地域都可以设置航空队，只要将地名放在前面进行称呼。1922年12月，第四个航空队——大村海军航空队开张。

三菱十式舰载战斗机 ...

这样，英国老师进行的传授告一段落，三菱也已经仿造英国的幼犬式、制造出日本第一架国产舰载飞机——十式一号舰上战斗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1922年12月27日，航母凤翔正式服役，归属横须贺镇守府，首任舰长丰岛二郎大佐。1923年2月22日，英国人威廉·乔丹在凤翔号上降落，凤翔舰上的航空长吉良俊一大尉(第二期航空术学生)在观摩乔丹的动作之后，于3月16日奋勇驾驶三菱十式降落凤翔成功，东乡平八郎、井上馨都到现场观摩。吉良大尉获得奖赏金杯一个。随后龟井凯夫、马场笃磨两名中尉都实现了舰载机起降，他们三人日后被称为“凤翔着舰三羽鸟”。日本海军航空兵至此终于在大洋上展开了翱翔的翅膀！

第四章 航空战队

1923年的日本海军航空兵看上去已经很像模像样了。陆地上开设有四个航空队，源源不断输出航空人才。已经拥有一艘正式的航母凤翔，国产的舰载飞机，舰上起降训练也在努力推进中。军舰上航空科、航空长的地位理论上和炮术科、炮术长是一样的。这支海军航空兵究竟能干什么呢？听闻大洋对岸的美国人实施了用战机投航空炸弹击沉废弃军舰的试验，日本海航决定照此也进行试验。1924年7月9日，海航首先动用4架F5飞艇向停泊在相模湾内的废舰石见号投下炸弹，各机投下2枚240kg炸弹。随后赤柴大尉率领3架十三式舰攻机(同年由三菱英国技师设计的日本海军第一种制式舰载攻击机)飞来，同样各投下2枚240kg炸弹。经过第三波轰炸后，石见号进水倾斜加剧，终于在中午时分沉没。“这些飞机挺有战力的嘛！”之声不断，趁此机会8月12日《海军航空队编制令》颁布，规定1个“飞行队”下编3个“飞行分队”，1个分队又下编3个“小队”，每个小队则拥有3架战机。这种三三累积的编制在日本海航中存在很长的时间，直到二战中不适应战场具体要求才进行改变。

1924年底，新任霞之浦航空队的副长走马上任，第一天就召集全员集合，严厉训话说：“下士官兵头发太长的，全都给我剃了，不过给一个星期的时间去剃。”此后各种措施不断，纠正航空队内懒散气氛、加紧训练。这位新副长就是山本五十六大佐。因为曾驻美国，开始对航空大感兴趣，回国后便大力宣扬发展航空兵力才是海军最优先事项，并毛遂自荐成为霞空“教头”，在上任前他用三个月时间刻苦学习飞行知识，好歹也在天上摸过了操纵杆。经过一年多的整顿，霞之浦航空队面貌焕然一新，可以说留下了闻名全国的“霞浦精神”，随后山本便卸任又赴美去了。1925年2月，从佐世保航空队派出分遣队前往广岛县吴港，在此成立第五个海军航空队：吴海军航空队。

1932年的吴军港 ...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当时一般认为“要成为航空母舰飞行员不是天才的话是不行的”，随着在航母凤翔进行的飞行训练不断深入，霞空副长山本五十六建议进行一个“不是天才”的试验。他找来三和义勇大尉，此人海兵毕业时的成绩是中等偏上，飞行操纵技术只是“一般”，遂对其说：“如果航母的要求是一百名飞行员当中只有几个天才可以进行着舰的话，这对帝国海军是没用的。只要努力的凡才也可以成为合格的航母飞行员，希望你证明这一点。”通过努力三和大尉也成为了合格航母飞行员，在日后太平洋战争打响时他是联合舰队作战参谋之一，最终在提尼安岛与角田觉治一同“玉碎”。

1927年4月5日，对于日本海航来说又发生一件大事：海军航空本部宣告成立了，首任部长是那位最早提议搞航空的山本英辅(时任中将)。建立航空本部，统领航空武器的开发建造修理一切事宜以及航空技术研究，早在几年前就不断有人提建议这么做。然而前文曾经出现过的军务局长井手谦次向来的观点是“航空不过是和炮术、水雷术并列的一个术科而已，应该仍然由舰政本部统管，如果特别成立航空本部这样的机关，必然造成航空从海军中游离出去。”他说的不无道理，但是航空技术与舰船技术实在是没有什么共性(也就局限于都要使用鱼雷这样的小范围内)，在井手卸任之后航空本部终于是成立了。与舰政本部一样下设有总务部和技术部，但还有一个教育部负责飞行、侦查、整备技术相关的教育。为了不发生井上所说“游离”情况发生，一部分的总务部成员还兼任军务局成员，以便加强海军中央掌控。

众所周知，由于《华盛顿裁军条约》对于主力战舰吨位的限制，1923年初日本海军将两艘庞大的战列巡洋舰——天城、赤城开始改造为大型航母，然而当年9月的关东大地震摧毁了天城，遂由战列舰加贺代替。赤城工程完工于1927年8月，加贺的最终完工要到1929年。总之在1927年中，日本海军拥有了2艘正规的航空母舰，其中1艘还是大型的赤城，尽管其三段飞行甲板颇为古怪。于是从1927年12月1日起，开始实施新的《航空训练规则》，橫空、大村空、佐世保空、凤翔以及赤城由此开始在训练演习中被指定为“战技实施部队”，也就是说其训练从此进入了实战化阶段，舰载飞机以照相枪拍照的方法磨练空中格斗，或者用机枪对海面上的浮动标的实施实弹射击等等。

你们的老婆赤城 ...

在这一时期，日后能够以“击坠王牌”闻名全国乃至享誉世界的战斗机飞行员并不怎么吃香。当时的战斗机威力小、航程近，充其量也就是在本方舰队上空负责击落敌侦察机或者弹着观测机，而攻击机飞行员却有机会用炸弹、鱼雷去攻击敌方军舰，因而立大功的机会更多。不过海军高层也不轻视战斗机，“凤翔着舰三羽鸟”之一的龟井凯夫大尉就于1927年3月被派遣到英国去，直接加入英国空军战斗机队学习空战战术。他回国之后编纂的《空中战斗教范草案》成为日本海航战斗机队的基准，随后龟井转任大村航空队努力训练舰载战斗机、攻击机飞行员，使“大村空”日后成为比陆军“明野”更有名的“王牌摇篮”。以笔者并不完美的知识收集而言，战斗机空战可能是日本海军这个“学生”从英国“老师”那里最后学习的一项技术了。远东天空中零战血拼喷火、飓风的场景，距离此时也并非那么遥远了。

在山本五十六证明“凡才”也可以成为舰载飞行员之后，为了满足航母的需求，舰载飞行员的培训更加简化了，从1928年3月开始只要有一年以上陆上航空队飞行经验、取得飞行练习生毕业资格的飞行员，通过选拔后进行3-4个月的起降训练之后就可以被任命为“航母乘组飞行员”。第一批通过这种“速成法”成为舰载飞行员者当中就有两位海兵25期、飞行学生19期毕业的中尉，他们就是源田实和入佐俊家。前一位当然不用介绍了，后一位 则是日后人称“中攻之神、海军至宝”，在中国战场上率领海航轰炸机队从空中屠戮中国军民者最多的就是这位了，而且他还以总是乘坐第一号机、冲杀在前而著称的，其结局是作为大凤号航母飞行长(同时也是第601航空队司令)沉入太平洋。

入佐俊家 ...

陆上航空队、航母陆续被指定为“战技实施部队”实战训练进行一个阶段以后，海军航空兵已经证明其实力完全有资格作为一支实战部队加入海军阵容，在对敌作战时发挥效力。众所周知，日本海军的战斗序列中“战队”是重要的作战战术单位。只说“第一战队”，那就是由军舰(战列舰、巡洋舰)组成的一个战队，“第一水雷战队”则是由轻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的，“第一潜水战队”则是由潜水艇母舰和潜水艇组成的。现在既然已拥有多艘航空母舰，于是在1928年4月1日颁布舰队令，宣布组建“航空战队”，规定“航空战队主要由航空母舰、驱逐舰编成。”由梅、楠2艘老旧驱逐舰组成的第6驱逐队(当时认为配属驱逐舰的作用并不在于护卫航母，而是所谓“钓蜻蜓”，将着舰失败落水的飞机给吊起来、飞行员救起来。)配属给凤翔、赤城两艘航母，这就是“一航战”的初期阵容。

第五章 流血苦练

一航战诞生了，但是1927年秋季大演习中担任赤军指挥官的山本英辅却感觉航母的战术使用实在是难以捉摸，尽管这位“提倡航空第一人”多年来口头禅一直是“航空的事全交给我的话早就如何如何”之类的。其他的水面舰艇，司令一声令下转弯，就能够一齐整齐转弯。然而航母一旦进入起飞降落作业，就必须调整舰体对着风向前进，有时候和大舰队整体方向是完全相反的。一航战的第一任司令是高桥三吉少将，铁炮屋出身，而且是以死硬“舰队派”分子闻名，历任阿苏、扶桑等舰长，已担任过联合舰队参谋长，但是飞机连摸都没摸过，给他下了死命令才上任一航战。先任参谋则是三并贞三中佐，他也是从炮术科转到航空科来的。赤城和凤翔当时的舰长也都不是航空出身。

不过一航战在组建后首次参加联合舰队演习时还是成功组织了全飞行队起飞、空袭目标舰队的训练，得到加藤宽治司令的表彰。1928年6月，时任海军大臣冈田启介邀请东乡元帅等老前辈前来观看一航战的航空训练，在认真观看完毕之后，东乡对高桥司令说：“日俄战争的年代，我们只要注意海上正面就行了。但是今后，水面下有潜水艇，天上有飞机攻打过来。今后的海上作战实在是危险，辛苦了！辛苦了！”高桥司令感动极了，下定决心遵照东乡元帅“总之吨位有限制，训练没限制”的指示精神，拼死练出航空战队的高强战力。

1930年左右的赤城 ...

经过演习确认一航战的实战能力，10月海军修订《海战要务令》。这是海军最高机密的文件，只有高级将领才有资格过目，一旦泄露给敌国是要导致底裤掉尽的。战败时这些“军极秘”文件纷纷烧毁，多亏有心之人抄了副本，所以我们还能看到此时《海战要务令》中新增的条令，对于舰载航空兵部队的作战任务是如下规定的：
1.航空队的战斗以协助友军攻击敌军主力(战舰部队)为宗旨。
2.一般原则上战斗机队压制敌方战机，以攻击机队强袭敌军主力。
3.遭遇敌人初期以攻击敌军航空母舰为主、另其无法活动，将大有利于尔后战斗。
4.航空队在合适时机释放烟雾，将大有利于友军战斗。
5.战斗机队的任务在于挫败敌航空机的攻击企图并使己方航空机的行动容易进行。
6.攻击机队的任务是对敌主力以及航空母舰进行攻击。
7.攻击机队袭击敌军主力的时机以决战时机为准，在能够抢得敌航空机之先机、或者到达特别有利的袭击位置、或者我军主力陷入战斗不利的场合下，应决然实施袭击。

由此可见，日本海军在20世纪20年代就已经认识到海战初期先攻击敌军航母是很重要的，海航攻击对于打击敌军舰队实力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但归根结底海航是从属于主力(战列)舰队的辅助性部队。最终的“决战”是在大舰巨炮之间进行，航母飞行队可以进行护卫、攻击、侦察、释放烟雾等各种战术，但没有一句话提到仅仅以战机空中打击就可以击败敌军主力，航空决战就是最终决战。所以1941年12月8日南云机动部队偷袭珍珠港，全世界都认为那一天便葬送了大舰巨炮的时代，唯独日本海军高层将领自己不这么认为。他们翻开《海战要务令》就能够看到“航空队应抢占敌军先机、到达有利位置应决然实施袭击”的内容，偷袭珍珠港不过就是照章办理，航母力量作为主力舰队辅助的规定也就应该继续实施下去，无论大西泷治郎、井上成美等等如何哭天抢地都没用。这就是“讲规矩、认死理”的日本式思维，千言万语，最后只能这么解释。

1928年12月10日又有一项制度变更。过往搭载军机的军舰上设置“航空科”，由“航空长”包揽从指挥飞行到机体、武器养护的一切事宜显得负担过重了，于是将其拆分为“飞行科”和“整备科”，分别由飞行长和整备长掌管各自领域。这个体制一直延续至日本海航的末日。

1929年初，航母赤城的新舰长走马上任了，就是当年的霞空副长、再度从美国归来、更加坚定航空第一思想的山本五十六大佐。凤翔新舰长则由原五郎接任，此人是水雷屋转当“航空术学生”，日后还将历任横空司令兼赤城舰长、龙骧舾装长、航空厂总务部长、加贺舰长等要职。他在海兵的毕业成绩是第四名，可谓佼佼者，经常教育部下说“书要斜着读”(即一目十行的意思)。4月20日，联合舰队前往济州岛海面展开大演习，一航战的赤城(6架战机)、凤翔(3架战机)起飞去执行攻击“敌舰队”任务，空中指挥者是菊池朝三大尉。

原五郎 ...

起飞时就下起了小雨，到午后吹起猛烈的西北风，下午4时30分演习宣告结束时风速已达20米/秒。到了战机应返回时间，却没有一架返回，推断是恶劣气候导致飞行队没有发现母舰而径直向东方飞去了，只是不断传回“燃料还有30分钟、20分钟......”的可怕电报。全舰队在夜间展开搜索，并拜托民船参与，终于一艘渔船“六甲丸”在济州岛以南90海里洋面上发现3架迫降的战机，救起7名飞行员。最终确认有8架战机迫降海面(1架终于找到母舰降落)，有4名飞行员失踪遇难。这是日本海军航空创始以来最大规模遇难牺牲事件，称“济州岛事件”。一个月后，遇难者中的渡边大尉遗体被冲上岸，口袋中日记本写着留给家人的遗言，读之令人动容。

济州岛事件虽然对海航来说是一件大事，但却并不怎么知名，原因在于当时整个日本海军都沉浸于疯狂训练、不顾疲劳的氛围中，造成死伤是家常便饭。1927年发生“美保关事件”，今后还会发生“第四舰队事件”，舰艇损伤、人员损失规模之大根本不是济州岛事件可比。但济州岛事件总算暴露出大问题：随着舰载机速度越来越快、航程越来越远，起飞执行任务之后再返回母舰要相隔很长一段时间，而在此期间航母是不断转移位置的，如何能够让舰载机回来找到母舰？当时自然没有GPS之类的方便东西。在舰载机上首先安装的“电子设备”是无线电报机。在军舰上有专门的“通信科”，科内通信长、通信士成天就按键“滴滴答、答滴滴”，然而在“飞行科”内却是人人都不想承担这项无聊的工作。二座水侦后座上安装了无线电发报机，侦察员没办法只好承担起发报的工作。济州岛事件后，海军高层终于醒悟应该提高空舰之间的通讯联络能力，也需要装备优秀的无线方位测向仪。

具体试验被交给大村航空队负责，其队内开设了通信科，首任通信长是木田达彦大尉。1930年5月在中国东海举行特别大演习期间，大村空的4架舰攻机从台湾马公基地起飞，在空中与佐世保进行跨度800海里的无线电报发送获得成功。无线方位测定仪由海军技术研究所从1931年开始研制，从德律风根(Telefunken)公司(国内对此品牌了解大概就是二战时德军的话筒、耳机到现在高级HIFI音响)购入德制无线测向仪进行试验，效果不错遂引进了一批以“T式方位测定仪”为名制式装备。但是其国产化却因条件所限最终没有成功。

元首在发表演讲，其跟前是德律风根牌麦克风 ...

在大村空还进行了机载无线电话的研究，然而这个时代的无线电话机实在太重，影响战机本身性能而被飞行员所讨厌，再者说日本飞行员还特别喜欢培养出空中打手势、甚至互相看看就知道意思的“以心传心”默契，所以最终无线电话也是无疾而终。在太平洋战争中，日本海航飞行员继续以读取仪表数据、六分仪测算天空星体位置等“原始手段”飞跃数千里洋面，实在是令人感佩。不过话说回来，欧洲战场上德国飞行员就认死理的相信测向仪的正确性，即使被英国方面干扰也对着荒地照炸不误，日本飞行员即使勉强使用了测向仪，估计被干扰的情况也是不可避免。总之无论技术条件如何，日本海航继续在进行着疯狂的训练，从山本五十六等将领到下属每一个海航官兵，都相信汗水和鲜血是不会白流的。

第六章 自研自强

前文说过龟井凯夫大尉去英国加入皇家空军实地学习空战技术，可能是日本海军最后一次向英国老师学习，但这不代表爱好学习的海航就此停止请“洋老师”了。1929年又从法国招聘来迪朗大尉，原因是海航想从法国购买新型轰炸瞄准器，因此请此人来教授使用方法。不过法国海军提出不要钱，只要你们将古鹰级的图纸交换过来就行了。1926年服役的古鹰确实是性能不错的条约型重巡，不过法国海军的迪凯斯纳级重巡也已经下水，即将服役，是否这么急切需要日本重巡图纸是令人怀疑的。总之这个说法笔者只是见于日本资料的记载，而谈判的结果是没成交。

迪郎大尉还是来到日本，轰炸瞄准器的授课只能继续使用较为旧式的SFAE型，学员们抱怨没啥好学的。不过迪郎大尉还是留下了一个不错的想法：他介绍法国海军在投放鱼雷的时候，是用麻绳将鱼雷捆绑在机体下，视鱼雷重量不同把控切断麻绳的时机，可以令鱼雷以合适的角度落下，只有坚硬的鱼雷头部在入水时承受冲击压力。这个想法启发航空本部很快发明了“落下管制器”(当然不是使用麻绳而是利用弹簧)，从而使得鱼雷机能够在高度20米、航速80节的情况下平稳发射鱼雷了，自此鱼雷攻击战术演练走上了正轨，并且航空本部似乎还养成了在鱼雷上加装古怪辅助物的习惯。你们都知道最后的受害者是谁......

赤城甲板上放置的九一式改航空鱼雷 ...

如果说法国人还曾经一度有意愿来传授轰炸技术的话，那么“舰载机夜间航母甲板着舰”这项直到今天仍然是“高精尖”的技术，就绝不会有人来教了，必须自己摸索。1930年的新年刚过，“凤翔着舰三羽鸟”中的两人，吉良俊一少佐和龟井凯夫大尉以及另外三名飞行老手被选为首批夜间着舰实验者。首先在横须贺空进行夜间定点着陆训练，然后在航母赤城的甲板中心线上设置十几个埋入式指示灯，左右两舷也设置辅助灯。夜间着舰试验获得圆满成功，于是在已有航母上追加、未来航母上也都设置类似夜间着舰设备，五名飞行员都得到海军大臣财部彪的表彰。当然也并非没有事故，其中一人小田原俊彦大尉座机就曾经着舰失败落海，脸部撞击受伤，以至于军医一看就先问：“你结婚了没？”担心他这样破相找不到老婆了。好在当时日本的整容技术已相当先进，后来小田原脸上伤痕几乎看不出来。

终于改装航母完成的加贺号于1930年加入一航战阵容，而且成为一航战的旗舰。而小型航母龙骧的建造工程已经在推进中，这是为了利用华盛顿条约并不限制万吨以下小航母的规定。不久“新人”加贺便执行一项“特殊飞行试验”。又一次在九州南方海域，加贺向北行驶，此时风速达到30米/秒的强风。一般来讲当时舰载机起飞时航母是顶风航行的(以便产生足够上升力)，但在如此强风条件下顶风会造成机体晃动严重，事实上不可能起飞。由加贺舰上号称最优秀飞行员的冈村基春大尉(他在二战末期是指挥樱花特攻机部队的)提出，既然顶风不行，不如让航母顺风航行，直接利用强风将舰载机“吹起来”。冈村大尉试验获得成功，吹嘘这是“世界首次追风发着舰”，当然这种罕见气象条件下才能实施的技术并无实际价值，但确实证明日本海航已拥有相当自信了。

1930年10月，尽管“舰队派”和“条约派”吵翻了天，日本政府还是批准了伦敦海军裁军条约，连万吨以下的航母都被列入吨位限制了，于是还在船台上的龙骧又被强加了一层“违章建筑”。年末12月，从伦敦会议上归来的山本五十六少将就任航空本部技术部长，看到当时部内制定的《航空兵器计划书》便发飙起来：“世界航空技术进步日新月异，难道5年后我们的飞机也才这点水平吗？”随后就任的航空本部长松山茂中将也认为日本海军面对水面舰艇大受限制的严峻局面，必须要在航空方面争得优势，与山本合作提出了《海军航空机试做三年计划》，而且提倡“不要老是模仿外国货！要用国货！”当然说来容易做来难，其后多年日本飞机设计师仍然经常出国参观、请外国专家来日指导或买洋货来拆解研究。

其后数年海航战机基本设计方案都已摈弃木制机而采取金属制造机体。松山、山本还设想陆地起飞的大型轰炸机能够在舰队作战时起到增强战力的作用，由此在1933年诞生了“九五式陆上攻击机”，得到名称“大攻”，其后诞生的“九六式陆上攻击机”则被称为“中攻”。这些远程攻击机的后代在太平洋战争中后期被盟军蔑称为“空中雪茄一点就着”，但毕竟此前逞凶多年。必须要承认，30年代初日本海航便出于“海空一体战”思想而研制这些专门跨越大洋实施轰炸(甚至还能够携带鱼雷)的轰炸机是很超前的，并且也正是出于对远程轰炸机进行掩护的需求，随后才产生了续航能力惊人的零式战机。

先回过头去再看一看水上飞机。随着赤城、加贺成为航空战队的主力，“海军已经不需要水上飞机！”的声音不断高涨起来。但同时随着航空战队的“战技训练”重点转向远程攻击敌舰，当初铁炮屋们勉强同意海航发展的主要原因——舰载机可以为舰炮射击提供观测数据——这个问题却又紧迫起来。先在战舰和战巡的后部甲板上系留升起“鱼形气球”，实施炮术士官在气球上观测并通报情报给炮术长的试验，这个想法其实一点也不新鲜。但是实战中军舰需要进行猛烈机动航行，系留气球很容易就会飘走，所以这个办法也不实用，于是便开始发展“舰载水上机”承担测距、弹着点观测任务。首先装备水上飞机的战列舰史长门、陆奥，随后是巡洋舰古鹰、由良，潜水母舰长鲸等等。

30年代雾岛号上搭载的九零式水侦 ...

上文提过1927年海军航空本部成立。这一年联合舰队的旗舰是长门，舰长是长谷川清大佐，炮术长是草鹿任一中佐(太平洋战争中驻拉包尔的南东方面舰队司令)，姊妹舰陆奥的舰长是寺田祐次中佐，可谓豪华阵容。两艘战舰作为“BIG7”中佼佼者，实乃日本海军的“看板娘”。草鹿炮术长拟定计划“初弹观测二段射击法”，将过去至少进行四次试射之后才进入正式齐射的战法，改为进行一次试射之后、便通过在敌舰队上空的飞机观测弹着点、发回数据，立即根据此数据转入正式齐射。7月27日，由永石中尉乘坐一架十四式水侦承担试验任务，他迅速将试射弹着偏离数据发回长门电信室，经过计算之后马上让炮术科实施射击，结果出来了，24000米平均距离上命中率达到8.5%！这是1922年以来日本海军战列舰射击最优秀命中率记录，长门当然一举夺得演习战技冠军。首次鼓舞，很快连金刚、比叡这样的老战舰也搭载了水上飞机。到1929年时联合舰队的每一艘主力战舰上都搭载有水上飞机了。1928年3月，吴海军工厂开发成功“吴式一号”弹射器，这样至少水上飞机起飞时就用不着吊放到海面上，大大方便了流程，于是重巡衣笠、青叶、那智都开始装备弹射器。

草鹿任一 ...

但是后来太平洋战争中，日本海军试图用“观测机”提升炮战优势的设想还是没能够成真。首先观测弹着点这件事只能在白昼进行，而太平洋战争中日本与盟军舰队在白昼条件下堂堂炮战只进行过寥寥数次而已。观测机要在敌舰队上空进行观测，敌人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一定会以战斗机、防空炮火实施攻击驱逐，到时候观测机就算自保也难，还有余力东张西望然后按键发电报吗？
1944年10月萨马岛海战发生前，栗田舰队只是从战舰大和上曾经起飞过两架水上飞机，很快都被享有完全空中优势的美军击落，此后的炮战中栗田舰队仍然是依靠“光学瞄准”进行的。 1930年的日本海航部队虽然不能预见到正在采取的各项措施在十几年后战争中的成败，但他们既充满自信同时又有浓厚的危机意识。国内政局动荡，陆军已经摩拳擦掌要在中国大陆搞事，海航的鹰爪也即将显示实力了。

第七章 飞向大陆

1930年，日本海军设立了新的馆山航空队。说起来，房总半岛馆山湾这个地方，虽然从地理上来说建立航空基地是蛮重要的，但原本地形并不合适。经过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海军听说馆山湾中从鹰之岛到冲之岛这一带的海床深度变得很浅，经过调查确定经过简单填埋之后就可以成为机场，于是马上在这里动手设立航空队。在日本这个国土面积实在狭窄的国家，争夺空间很重要，随着1929年世界经济危机爆发，贪婪的目光转向了大陆......

1931年发生九一八事变。随即1932年初发生上海一二八事变。当时第二遣外舰队下属有一艘能登吕水上飞机母舰，搭载8架三座十四式水侦机，立即将此舰调拨给华东方向的第一遣外舰队。能登吕于1月29日早上3时半左右边起飞2架十四水侦，直扑商务图书馆和北停车场而去。当时天降小雨，上海市内也实行了灯火管制，2机盘旋了半天才找到商务图书馆建筑并使用60kg炸弹进行轰炸(中国方面称是6枚炸弹)。日军声称有中国军队在此建筑内抵抗，然而这仍然称得上是文化暴行，据说有40余万册古籍被毁。其后一周时间，能登吕一肩承担海航对上海地面侵华日军的支援任务，主要轰炸区域是在闸北、沪宁铁路之19路军阵地。此时一航战是由加贺与凤翔组成的，赤城正在实施改造工程。2月1日，凤翔与加贺都抵达舟山群岛附近海域会合，一航战司令部移至加贺，两舰搭载的三式舰战和十三式舰攻合计达到67架。毫无疑问这是国军很难抵抗的强大空中武力。依靠海军航空兵越过海洋去蹂躏另一个国家的中心城市，这不但对日本是第一遭，也是全球首创。

十四式水侦，由十式水侦改进而来，1926年制式装备。 ...

2月2日，一航战编入第三舰队。2月5日，一航战开始动手——这也是一战青岛攻略战、一周来能登吕投入作战的水上飞机战斗之后，日本海军第一次将“带轮子的”舰载战机投入实战。加贺攻击队向狮子林飞去，凤翔攻击队向真如飞去，后者的阵容是舰战和舰攻各3架，舰战队长是所茂八郎大尉。先对地面机枪防空火力实施了扫射，10:45左右3架中国战机出现了！中国飞行员所驾驶的是“可塞机”(Corair)，与三式舰战性能上差不多，双方也都无实战经验，因此虽然中国战机抢先在后上方开火，随后进行了几分钟狗斗，但双方都无损失，退入云中结束战斗。另有中国方面的“达机”(道格拉斯O-2MC)也攻击了轰炸真如的舰攻队，后座机枪手迎战射击五次，亦无击落战果。另一方面，加贺飞行队的侦查攻击第2小队2架十三式舰攻，在矢部让五郎大尉(海兵52期)的带领下离开闸北，向真如方向扑来。刚一到达真如上空，地面上的防空子弹密集射来。矢部大尉仍然降至只有300高度，然后平面飞行实施侦查，最终被击中，盘旋两周半之后撞地。

根据日方事后推断，中国军队发射的子弹在矢部机向左转弯时正巧击毙驾驶员藤井齐大尉，于是连同矢部大尉、电报员芹川良一一等航空兵，这3个人成为日本海军航空史上实战中阵亡的第一批人。顺便说，当天中国军队方面有一位航空副队长黄毓铨因驾驶战机已受创、刚一上天就失事坠落牺牲，成为中国空军因抗战阵亡第一人。随后数日一航战进行海上发着舰载机作战，然而因为每次起飞还需要让航母处于航行状态，到底是不方便，于是在上海和吴淞之间的公大设立前进基地。公大基地长500米，宽120-200米，相当狭小，但对于早已适应狭小海上甲板的舰载机飞行员来说不是问题，2月7日开始全面进驻。2月19日，凤翔战斗队3架战机仍然在所大尉带领下侦查苏州方面结束正往回飞，在南翔西方上空遇到一架战斗机，一看竟然是美国波音218战斗机，这架战机是由美国飞行员(波音公司驻华代表)罗伯特·肖特来华推销的，他决定擅自做主驾驶该机援助中国军民。

罗伯特·肖特 ...

不过所大尉是不会等肖特打第一枪的，他立即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为强。努力接近至与肖特400米左右距离，肖特发现了并立即开始爬升，三式舰战也爬升但显然没对方那么快。肖特机占据空中优势后俯冲下来攻击，可惜没有命中，随即就向苏州方向飞走了。回到基地的所大尉不满意地嘟囔道：“性能差距也太大了，只能看着逃走了。”三式舰战上升至3000米需要6分40秒，而波音战机在10分钟的时候已经上升至5500米。显然这是一大威胁，于是一航战加强对苏州方向的侦察。双方第二次遭遇要等到2月22日，此次肖特遇上的是加贺舰载机队，分别是3架小谷进大尉率领的舰攻和3架生田乃木次大尉(海兵52期)率领的舰战。具体情况各位应该早已耳熟能详，总之遭到围攻的肖特终于被击落牺牲。日方虽然没有坠机，但是小谷大尉座机被打了很多个弹孔，小谷在机上重伤，降落后确认已毙命。被认为最后实现“海鹫头号击坠”的生田大尉成为国家英雄(尽管后来他混的很不如意)。

罗伯特肖特和生田乃木次(居左) ...

不过所大尉是不会等肖特打第一枪的，他立即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为强。努力接近至与肖特400米左右距离，肖特发现了并立即开始爬升，三式舰战也爬升但显然没对方那么快。肖特机占据空中优势后俯冲下来攻击，可惜没有命中，随即就向苏州方向飞走了。回到基地的所大尉不满意地嘟囔道：“性能差距也太大了，只能看着逃走了。”三式舰战上升至3000米需要6分40秒，而波音战机在10分钟的时候已经上升至5500米。显然这是一大威胁，于是一航战加强对苏州方向的侦察。双方第二次遭遇要等到2月22日，此次肖特遇上的是加贺舰载机队，分别是3架小谷进大尉率领的舰攻和3架生田乃木次大尉(海兵52期)率领的舰战。具体情况各位应该早已耳熟能详，总之遭到围攻的肖特终于被击落牺牲。日方虽然没有坠机，但是小谷大尉座机被打了很多个弹孔，小谷在机上重伤，降落后确认已毙命。被认为最后实现“海鹫头号击坠”的生田大尉成为国家英雄(尽管后来他混的很不如意)。

2月25日，鉴于中国空军可能将全国空军集结于杭州实施反击(主要是将广东战机也调来)，日军打算以一航战攻击杭州机场实施地面歼灭，因此将公大基地的战机全部收回母舰。从中挑选出比较精锐的9架攻击机、6架战斗机编为“空袭部队”，指挥官是小田原俊彦大尉，他曾因夜间着舰试验的杰出表现而受嘉奖。26日早晨空袭部队从航母上起飞，至杭州笕桥机场上空，但只发现5架中国战机，遂开始轰炸这些地面战机、棚厂及跑道。已经转移至乔司机场的中国飞行员闻讯纷纷起飞，双方开始激烈空战。交战中中国飞行员石邦藩被击伤，掉转飞机退走，小田原队在后紧紧追赶，这样就发现了乔司机场，判断地面有中国战机22架。中方有3人受伤，其中1人赵甫明后因伤势过重去世，乔司机场遂更名为甫明机场。下午，一航战又派遣舰攻6架、舰战6架去攻击乔司机场，但中国空军已经撤走，只能轰炸设施后返回。一航战有2架舰攻机因受创迫降在杭州湾海面而损失，但人员全部救起。从这一天起，日方基本控制江南地区制空权，中国空军只得退避保存实力，直至停战协定签署。

第一次上海事变(中方称一二八事变)期间一航战留下诸多经验：第一，水上飞机实施对地支援轰炸很有效果。这就促使日本海航进一步研制高性能的水上飞机，在侦察、巡逻任务之外更期待其战斗能力，至少要拥有轰炸能力。第二，海上航空部队转移至陆上基地也可以发挥作战能力。其后的侵华战争、太平洋战争中日本海航一直相信这一战法是正确的，在航母数量已遭严重削弱的1943年初，山本五十六指挥舰载航空队转移至陆上基地实施航空战，就是同样战法的沿用。第三，海航部队拥有直接支援陆地战斗的能力。在事变期间，寥寥数架陆军战机只承担侦察任务，对地轰炸完全交给海军战机实施。自此以后海航对于实施地面轰炸特别是轰炸敌机场的兴趣，几乎和攻击敌舰队一样高。可以说，轰炸笕桥、乔司机场的行动尽管算不上很成功，但确实就是太平洋战争第一天海航陆攻队和零战队配合、跨洋轰炸菲律宾美军克拉克空军基地的最早范例。

至此，日本海军航空兵的早期历史讲述完毕。从一二八事变结束到1941年南云机动舰队偷袭珍珠港，可以视为海航的发展中期阶段，在侵华战争中不断发展壮大、明显成熟。而太平洋战争则是其走向辉煌顶点并迅速跌入深渊、全军覆灭的收尾阶段。随着今日日本向美国购买的F35B垂直起飞隐身战机已经下线、即将服役，日本海航的新历史或许在不久的将来翻开崭新篇章，值得给予更多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