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贯日》 仲傀韩廷争, 严遂迫离惊。 齐地觅聂政, 重礼叙前情。 丧服期满终, 知恩图报明。 千里不留行, 仗剑只身影。 赴韩东孟会, 闯府跃阶冲。 白虹贯日势, 刺杀侠累命。 十步杀一人, 流血数十命。 寡不敌众困, 孑身难出城。 不忍祸及嫈, 自绝腹脸睛。 曝尸悬赏风, 入齐传聂嫈。 不惧惹身祸, 证弟报恩名。 政勇嫈刚烈, 济源是一座古城,其向南距市区两公里的轵城更是一座历史古镇,历史上的这里曾是古轵国的首都,战国时也曾是韩国早期的都城。 走济源轵城的小道,在殡仪馆旁的十字路口处,有一往雁门方向的路牌吸引了我,自己也知道雁门关不可能在济源境内,但还是用手机地图搜索了下附近的人文古迹,发现继续往南过了长济高速涵洞不远处有聂政冢。聂政,就是《史记》中提到的四大刺客之一。 一、聂政其人其事 聂政,轵邑深井里人(现在该村名在轵城镇的地图上找不到,传说聂政为现在的泗涧村人)。年青时在家乡除害杀人,为避仇带着母亲、姐姐一起到了齐国,以屠宰为业。后为报答严遂(字仲子)的知遇之恩仗剑入韩,刺杀了韩傀(字侠累),为避免死后被认出而牵连到姐姐和恩人,自毁面目后自杀。其姐聂嫈闻讯后不愿埋没自己弟弟的英明,不惧祸事来认领弟弟尸体,后伏尸自杀。 1、刺杀前因 严遂因在韩侯面前举证宰相韩傀的过失,而遭到韩傀的叱责、嫉恨,韩傀除了是韩国的宰相外,还是韩侯的叔父,严遂因廷争结怨后十分惧怕受到韩傀的迫害,就逃亡到齐国,访求能向韩傀报仇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严仲子 找到了聂政,行国士之礼遭拒。优厚的待遇并不是打动聂政的主要原因,而是其对聂政亲人一并地优待(为聂政母亲祝寿)敬重才打动了聂政,但聂政当时也并没有答应严遂的请求,只是心存感恩。 若干年后,聂政的母亲去世,在丧服期满后,聂政主动去濮阳找到严遂,请求兑现严遂多年前的夙愿,“并称我不过是平民百姓,拿着刀杀猪宰狗,而严仲子是诸侯的卿相,却不远千里,委屈身分和我结交。我待人家的情谊是太浅薄了,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可以和他对我的恩情相抵,而严仲子献上百金为老母祝寿,我虽然没有接受,可是这件事说明他是特别了解我啊。贤德的人因感愤于仇恨,把我这个处于偏僻的穷困屠夫视为亲信,我怎么能一味地默不作声,就此完事了呢!况且以前来邀请我,我只是因为老母在世,才没有答应。而今老母享尽天年,我该要为了解我的人出力了。” 2、刺杀韩傀 聂政辞别严遂后,借东孟之会到了韩国。韩傀正坐在府上,手持兵器的卫侍伴其左右。聂政直冲而入,以白虹贯日(白虹穿过太阳的一种自然天象,这里可暂理解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杀了韩傀。聂政大声叱喝,击杀数十人。在周围人的一片慌乱之中,料难以突围的聂政,用剑划破自己的脸面、挖出双眼、剖腹自杀。韩侯令人将聂政的尸首,公示城内悬赏查询,“有能够说出杀国相韩傀的人,赏千金”。毁容的聂政尸身很久没人能认。 3、烈女聂嫈 韩国宰相侠累被刺的事件在坊间议论,不久就传到了齐国,聂嫈(聂政的姐姐)听闻此事后大惊,猜测到刺客应该是自己的弟弟聂政,遂不惧被捕的风险认领了弟弟的尸体。周围人不解聂嫈的冒险认弟行为,聂嫈称,“不能因为害怕自己引上杀身之祸而埋没了弟弟这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英名”,后悲愤过度而自杀。 4、传说演变 有关聂政刺韩的传说有多个版本,比如《战国策》里所讲内容与《史记》略有出入,疑问点在于聂政刺杀韩傀时韩哀侯也在现场,而韩傀大惊之下抱起哀侯遮挡聂政的长剑,结果在这场刺杀事件中韩国的君主也被刺身亡。有《战国策》如此的描述后,后来的《太平御览》、《琴操》中都描述有更加曲折、更加跌宕起伏的聂政刺韩剧情,文中还提到类似于另一大刺客豫让的类似经历,“漆身为厉、吞炭变声”,而刺杀的对象已不是韩傀,而变成了韩王。聂政刺韩的典故,还被引申到古代名曲《广陵散》的产生背景上。郭沫若先生也根据聂政刺韩的典故,写有历史剧《棠棣之花》,以歌颂聂政的侠义精神。 二、聂政冢 1、聂政墓 在轵城镇泗涧村的一条小路边找到了聂政冢,一个圆顶封土,距地三四米高的土丘,上面侧柏耸立,如果不是冢边的立碑描述,确实难以知晓这里就是战国四大刺客之一聂政的坟冢。据查询的资料描述,宋代时为方便祭祀,在冢前建有聂政祠,俗称将军庙,后毁弃。从冢的后面看到有明清风格的村居,墙皮是采用麦秸和泥涂抹墙壁的老式建筑风格,但绕道前门时,发现门板紧锁,无法进入查看,可能为享殿。 金镛借襄阳郭靖之口道出了大侠评判标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毕竟武侠小说里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大都为虚构,现实中的“大侠”太少,而更多的侠是突出个人爱憎分明性格的任侠,任性使然的勇猛之士更多一些,所以古之称刺客多谓“义士”。聂政与一般义士“重情义、轻生死”的人生观不同之处在于,多了守孝悌这一中华美德,这让我们看到了聂政还是一位重亲情、重孝悌的好儿子、好弟弟,与虚拟的大侠相比,义士聂政更加的真实、更加的有血有肉、更加的有情有义。 2、聊斋志异 蒲松龄读刺客列传后的感慨如下:“余读刺客传,而独服膺于轵深井里也。其锐身而报知己也,有豫之义;白昼而屠卿相,有鱄之勇;皮面自刑,不累骨肉,有曹之智。至于荆轲,力不足以谋无道秦,遂使绝裾而去,自取灭亡。轻借樊将军之头,何日可能还也?此千古之所恨,而聂政之所嗤者矣。闻之野史:其坟见掘于羊、左之鬼。果尔,则生不成名,死犹丧义,其视聂之抱义愤而惩荒淫者,为人之贤不肖何如哉!噫!聂之贤,于此益信。” "译文:我读《刺客传》,只佩服生长在轵深井里的聂政,他挺身而出,报答知己,有豫让的义气;光天化日,刺杀卿相,有专诸的勇敢;剌坏自己的面孔,不连累自己的骨肉,有曹沫的智谋。至于刑轲,没有剌杀残暴无道的秦始皇的智力,让秦王扯断衣襟便逃走,以致自取杀身之祸;其轻易地借了樊将军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偿还人家?这是千古以来人们所痛恨的,也是聂政所耻笑的。从野史上看到,荆轲因为争穴,被羊角哀、左伯桃掘坟。如果是真的,那么他活着的时候没有成名,死了以后仍然不义,比起聂政抱着义愤惩治荒淫,为人的好坏,又怎么样呢?唉!聂政的贤能,从这件事看来,更加可信了。" 从上文可看出蒲松龄对聂政的褒扬已超出其他刺客,具体还体现在他的作品《聊斋志异》里。如聂政篇:怀庆潞王有昏德,时行民间,窥有好女子辄夺之。有王生妻,为王所睹,遣舆马直入其家。女子号泣不伏,强舁而出。王亡去,隐身聂政之墓,冀妻经过,得一遥诀。无何妻至,望见夫,大哭投地。王恻动心怀,不觉失声。从人知其王生,执之,将加榜掠。忽墓中一丈夫出,手握白刃,气象威猛,厉声曰:“我聂政也!良家子岂可强占!念汝辈不能自由,姑且宥恕。寄语无道王:若不改行,不日将抉其首!”众大骇,弃车而走。丈夫亦入墓中而没。夫妻叩墓归,犹惧王命复临。过十余日,竟无消息,心始安。王自是淫威亦少杀云。 "译文:怀庆府(现沁阳)的潞王(其封地在卫辉府,当时怀庆府也属于其藩属地),荒淫无道,常看到民间美女,就要强夺。有一个王生(秀才)的妻子,被潞王看见了,便打发舆马径直到他家里去接,王妻哭着不从,被强行拉进轿内抬走了。王生逃出躲到聂政的坟冢旁,希望妻子经过那里时,能够远远地跟她告个别。押解的车子经过聂政冢时妻子望见了丈夫后大哭不止,王生不由得也失声痛哭起来。被潞王的家丁捉到后准备鞭打。忽然一个大汉从坟墓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雪亮的刀子,气派威严地大声喝道:'我是聂政!怎么能强占良家的妇女!姑念你们身不由己,暂且饶了你们。请带个信给你那个荒淫的潞王,'若再不收敛,不久便要砍掉他的脑袋。’潞王家丁都吓了一大跳,丢下车子逃走,那大汉钻进坟墓中,也不见了。夫妻叩拜了坟墓回去了,还担心潞王再来。过了十几天,潞王竟然没有再来抓人,心里这才安定下来。潞王从此也稍微收敛一些,没有那样滥施淫威了。" 三、使命必达 在这个强调执行力的当下,读刺客列传后才会发现这世上对执行力的解读做到最纯粹、最极致的人群,其实是“刺客”这种职业,也只有刺客能一往无前、使命必达,“不成功、便成仁”。当然,创造比毁灭更有意义,更何况在法治社会的当下,杀人是违法犯罪的,我这一段落所讲的中心思想是“使命必达”。 1、使命必达。 春秋战国时代的五位刺客中,达成结果的有三,专诸、聂政、要离;功败垂成的有二,豫让、荆轲。专诸、要离,是非常好的刺客,他们有非常明确的政治目的,结交的是非王即候的权贵,而聂政的所作所为非常地纯粹,就只是为了报恩,作为社会底层的草民聂政,也并没有任何其他利益要求,包括哪些虚无的名声。所以,聂政除了是一名成功的刺客身份外,更像是一位从平民百姓推出来的英烈侠客。 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扑殿!......”这是中学时语文课文《唐雎不辱使命》里的原文段落,现在的我对全文已记不起多少了,但《战国策》借唐雎之口描述的三位刺客典故确实精彩,我感受到的精彩不是故事情节的曲折和跌宕,而是指两千多年前的古人们骨子里那种为人观念的纯粹--忠勇孝悌、知恩图报,处事原则中体现出的原则--雷厉风行、顶天立地,最关键的是对于结果的“使命必达”。 2、游感 对80后的我们来说,每个人在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时代,受上世纪武侠系列风行时的影响,都曾有一份刺客游侠列传中那样荡气回肠的暇想。武侠,对于我们80后这代人来说,不仅仅是我们少年时代的课余精神食粮,更是我们成年后的童话。 侠的世界,信马由缰、驰骋天地、替天行道,对自由、仁义、信念的追求,曾引导着那时我们大多数人的人生观、价值观,所以那时我们的小学作业里的'日记、周记’作文里常会有见义勇为、扶助弱残的描述,如“过马路搀扶老人、给坐轮椅的老人推车;小偷像过街的老鼠一样被人人喊打等等”,但等我们长大成年后,却逐渐感受到社会风气的转变,现今的世道,“老人变得不敢随便搀扶;小偷流氓变得明目张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一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就被扭转的彻彻底底;那我希望再有三十年的时间,能让我们大多数人的精神世界转变成我向往的那个“过去”,而不是把大多数未成年人的精神沉沦在消磨意志的“网络虚拟玄幻游戏”里。 司马迁在写《史记》的刺客游侠列传时,不仅仅是谨慎地取舍史料、叙述历史,更贴切地说也是在抒发太史公自己内心的一种“任侠”向往。 【林旭生,于2017年4月17日,孟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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