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的一生中,到底要如何为欢乐与悲伤定义?又当如何界定两种状态的边界? 关于欢乐与悲伤的问题,这是我能找到最贴切且精到的答案。纵览苏轼跌宕起伏的一生,从抽象且宏观的上帝视角去看待,诚如林语堂语,他是一个快乐的天才。但是,当你走近他的一生,乃至走进他生命中以皇帝年号为单元,再以驻留地点为小节的每一个片段,所能感受及感知到的,一定不是这样。来到黄州,对于一个骄傲的天才来说,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命运的轨迹突然扭曲,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抹去一切光环与荣耀,脱光了文人士大夫阶层所谓的体面,甚至要为了生计进入农耕区,被烈日晒得皮肤黝黑,好不容易东拼西凑盖了一座小茅屋,美其名曰:雪堂。这样粗粝的生活,对于宦海半生、衣食无忧的士大夫而言,难道不是悲哀吗?将这段时光继续放大,雪堂落成之后,苏轼的生活中便有了光,且光芒万丈,夺目耀眼。也就是在元丰五年(1082)即将结束时,进一步讲,根据文字中的一些细节推测,很有可能是在这一年的腊月十五日左右,苏轼终于迎来了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瞬间。《黄泥坂辞》的体裁接近于屈原创制的楚辞.楚辞因以《离骚》闻名,因此又称骚体诗。采用这种体裁,更加充分说明了苏轼在黄泥坂酒醉之夜的快乐,得到最充分的释放。楚辞,最初是指由楚地特色的旋律、方言进行创作的诗赋,追溯其根源,其实就是楚地民歌。微信公众号:无犀之谈已经在黄州生活近三年的苏轼,大概对楚地方言已经非常熟悉,发自内心的快乐,用充满浪漫主义气息的骚体释放出来,最是恰当不过。现在,让我们追随坡公的文字,回到他生命中最快乐的瞬间。离开临皋亭向东飞奔而去,经过一片山林中的寺庙后,我便转向北行。泥坡的左侧就是汹涌奔腾的长江,起伏的江波如云朵一般,时而展开,时而卷合。泥坡的右侧是茂盛层叠的草木,把远处的柯山点缀得郁郁葱葱。沿途的风景如此优美却不能就此停驻,那就让我多看几眼,也算愉悦身心。从年幼时起我就喜欢身穿古怪的衣服,以效仿古人的荒诞气质。长大之后常常因此而自嘲,渐渐明白惊世骇俗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清晨在黄泥土坡上观赏天边白云,傍晚躲入青烟缭绕的雪堂。我因不会惊扰鱼鸟而喜悦,又因遇到冷眼对我的樵夫而感到庆幸。当纷纷坠落的雨露沾湿我的衣襟时,缓缓升起了一轮圆形的明月感谢黄州的乡亲们让我酣睡至此,可又担心路过的牛羊践踏到我的身体一年到头啊草木都已枯萎,回家吧回家吧,不要在黄泥坡上贪玩。词毕,这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拾起躺在路边的竹杖,踉踉跄跄,用尽了最后一丝清醒的气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重新认识苏东坡》是我自2021年起之日更文章,以地点或事件为节,每月讲述苏轼人生片段,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苏学已是显学,我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苏轼这样一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已不枉余生每日之“苏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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