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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敝号随笔的第二部金融写手帕特森的著作了，第一部是《宽客》，敝号2018年推荐过。 Dark Pool描写的，也依然是一个少数人探知，或者说有兴趣探知的基于精巧算法和人工智能系统的高频交易模式，如何重塑全球金融生态的过程。 专注于市场结构，以及细分市场之间关系，而不是投资标的本身，运用计算机系统将市场各个组成部分连接起来，通过精心设计的算法，在海量的市场数据中寻找市场在瞬间产生的漏洞、不对称，以绝大多数交易者无法察觉的速度进行撮合交易，捕捉转瞬即逝的差价而牟利。 帕特森专注的是自1988年德泰克公司的“守望者”电子撮合交易程序诞生，到2011年全球电子交易平台正式成为纽交所第二大做市商，中间这二十三年美国乃至全球资本市场交易电子化的凌乱、隐秘发展史。 这段历史深刻地揭示出一个简洁的概念——人类历史上任何领域最重大的创造、发明、改进，都不是政府或者说国家战略的结果，恰恰相反，它们往往都是在不为权势所关注的边缘、角落、生长点上，在宽松自为的环境中孕育出来，在自由竞争中成长壮大，最终为政府接纳并规范成型的。 在电子化交易已成为资本市场主流的今天，在特定国情中的我们很容易形成一个被蒙蔽而致错的印象——今天全球资本市场的核心，华尔街、布罗德街那些隐秘在巨大历史建筑物和地下的庞大计算机体系，那些交换着全球最核心金融资本、权力信息的二进制编码的处理器，是万恶的美帝一心打造出来准备毁灭地球的战略武器。 其实，这一切，仅仅发端于二十多年前纽约两三个不肯老实念书、一心想一夜暴富、脏得跟老鼠一样的年轻人的梦想。他们只是相信计算机比人更容易发现人工交易上的漏洞，从而打破人工市场上的信息孤岛，赚取其中的差价。 美国政府干了什么？直到21世纪初，政府一心想着的，是如何扑灭和打消市场上流行的这种不相信人脑却相信电脑的想法和做法。 但不论政府和管理方如何看待，却适当地保持了“不干预公平的市场竞争”这个基本原则，是政府管住了自己不去滥管制，让电子化交易平台这么一个当时谁也看不明白的新生物在市场中自由壮大，最终进入国家视野，纳入政府战略。 说白了，暗池就像一部简化版的“水浒”，讲述的是一群顽劣之徒不服既定不公的秩序，上山落草为寇，从边缘做起，持续地对既定秩序进行打击，击破了既定秩序，引发国家制度变革，最终招安纳入制度体系，成为新的秩序的过程。 多看书，多看历史。 最早成系统地探索这个领域的，是瑞士信贷集团。他们于2001年把NASA的科学家丹·马西斯（也就是传说中的火箭科学家）请来打造了一个专门面向市场架构和高频交易的航天级交易平台——AES，以毫秒级别的速度迅捷地引导上千万资金进行交易。十年后，2011年，AES当日交易量达到了10亿股，占美国市场交易量14%。 这种根本不在乎交易标的，而只关注市场结构和价差机会的算法模式，让AES在2008年危机中，反而能大赚8亿美元！ 只要是公开市场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这种交易模式就像位于蛛网中心的蜘蛛一般，能够凭借蛛丝最细微的动静掌握一切信息，进行干预性交易，制造价格波动。 而所谓的Dark Pool暗池，则是对这种交易模式的反抗resistant，因为自动交易算法都是针对公开市场，所以，为了避免被人工智能控制的自动交易程序识别交易动机，一些顶级投资机构和投资者，就离开了公开市场，建立非公开的私人市场——暗池，亦即非公开的资金交易池——来进行交易，躲避自动交易算法程序。 与瑞士信贷集团AES系统代表的现代高频交易算法程序相对应，暗池代表的是金融业最古老的规则——秘密。 好玩的是，操纵公开市场AES的马西斯们，同时也是暗池的构建者，正是他们用自动程序，为想要躲避监管和公开市场的投资者们提供一个相对隐秘和“安全”的资金池。 说白了，AES只是从公开市场上为暗池们提供流动性的工具，就好比狩猎者精心地大范围围猎，把兽群赶入另一个精心设计的狩猎圈一样。
当然，高频交易程序永远都会自动向有任何可能的地方渗透，慢慢地暗池也开始受到来自高频交易程序的侵袭。 于是马西斯们又开始反其道而行之——建立明池，把真正愿意进行中长期投资的投资者的买卖信息，都公开给所有人，让各类高频交易者相互博弈，这样波动和价差相互抵消，反而让交易得以正常进行。 万变不离其宗——只要信息对称、公开透明，市场竞争就永远是资源有效配置的最优机制。 但是整个自动算法交易模式有一个不可克服的困难——与常规市场可能存在的问题一样，如果大家都朝一个方向做出同样的判断，那么就可能放大本来微小的波动。 与常规市场不一样，算法交易是在几秒内就能做出成百上千次交易的模式，这种同向反应，也会成千上万倍地放大波动。可怕之处就在这里。 最早尝试用计算机、模糊算法、人工智能方法探索金融市场的，是一个来自纽约州的叫海姆·博德克的神奇小子。博德克的父亲是罗彻斯特大学的物理学教授，是粒子物理学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参与了夸克的发现，却与诺奖失之交臂，获得过粒子物理领域最高奖项——潘诺夫斯基奖。 博德克的父亲当然期望儿子能拿诺奖，不过在博德克上中学之后，老父亲就放弃了——博德克的心性要躁动得多。 博德克异常聪明，1995年大学毕业就拿到了数学和认知科学两个学位，随后就进入了金融业。他是最早采用大数据分析方法来识别信用卡诈骗的人之一，随后就在那个个人微机都还是萌芽状态的时代，产生了用算法来分析股市走向的想法。 他从广告上看到了赫尔交易公司的招聘广告——需要懂得数据挖掘技术和神经网络技术预测市场的人。1997年，博德克进入赫尔交易公司。 赫尔交易公司同样不简单，创始人布莱尔·赫尔，先是数学教授，接着就成了交易员，后来又是21点高手，再后来就把一群来自费米实验室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聚到了一起，创建算法，来模拟和预测市场走向！ 这是1997年，可以说是算法交易的元年。此前的纽交所、纳斯达克，这类传统市场，是绝不可能脱离人这个中介来完成交易的。到了赫尔们手中，他们开始用算法来替代人，甚至要用算法创造交易池，不同的算法在这个交易池中不断地磨练、进化和发展，变成一个机器程序的生态系统。博德克成了第一代电子交易策略师。 1999年，高盛以5亿美元收购了赫尔，开始发展电子交易。博德克打算留下来观察一段时间，以判断高盛是否邪恶。 对于这些“火箭科学家”而言，邪恶与否不在于是否坚持正确的政治立场，而在于是否能给人以个性自由发展的空间。 进入到21世纪，美国资本市场上的算法交易战争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公司加入，越来越多的团队和算法出现。从一开始的狩猎者型算法——即一组算法程序，监控海量的交易数据，一旦发掘出某笔交易，如某个共同基金要购买英特尔的股票，就立即行动来抬升英特尔股价。 这还只是最初。接着又出现一种新算法，针对上述狩猎者算法的算法，这个算法程序不去盯收购订单，而是定其他的算法，看他们的行动，在他们行动时，黄雀在后地跟随或者吃掉狩猎者算法。 接着又是对狩猎者算法的算法的算法，你算我，我算你。
博德克就是此中好手，他很快就判断高盛是“邪恶”的，庞大的组织容不下他的自由创造力。于是他离开高盛，到了瑞银，在瑞银自己带了一个团队，专心于设计针对期权交易的交易算法，并因此大获成功。他的座右铭就是用技术来打败权力结构，而不是为权力服务。 到2007年，博德克发现市场又发生了新变化，期权的报价开始使用小数，这意味着价差将会进一步缩小，这个市场的进入门槛越来越低。想要一口吃个大价差来获利，将会变得越来越困难，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快速地吃小价差，快速把小收益累积为大收益。 当瑞银无法接受他的新思路时，他就辞职单干，由此创立了自己的交易机器公司——trading machine基于人工智能算法的高频交易模式成型了。 到2005年，从事高频交易的公开市场都已经有了四个——纽交所、纳斯达克、Direct Edge直边和BATS，而名为躲开高频交易的暗池，则已经有了50个，分别由各大型投行所有，如瑞银、高盛等。 等暗池也开始被高频交易渗透之后，2006年就开始有了内部撮合交易系统——大型的对冲基金和银行在内部匹配交易订单的系统，其实就是建立一些交易孤岛，避免公开市场上的狩猎者们制造的波动。 所有这些，对市场形成了颠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只股票的平均持有期是4年，到2000年，变成了8个月，到2008年，变成了2个月，到2011年，变成了21秒。 在经历了2009年的一系列失利后，博德克通过系统性的反思自己的算法策略，对比市场同类公司的情况，发现了一个连他这样的火箭科学家级交易大师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之所以大型投资者、高频交易者们在市场振荡期，尤其是08年金融危机之后，总会遇到一买就涨，一卖就跌的情况，是由于交易所的订单机制。 一般投资者们像交易所下的订单都是限价订单，比如不高于20元买入×多少股之类的，交易所的系统就会给订单排序，一般按价格、规模和客户重要程度进行排序，排在前面的先成交，这叫订单优先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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