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是砍向我们内心冰封大海的斧头弗朗茨·卡夫卡 口述 古斯塔夫·雅 诺施 记述 徐迟 译 “可公务员并不杀人啊!” “谁说的!”卡夫卡用力地把双手拍在桌上,回答道,“他们把活生生的、充满变化的人变成死的、无法变化的注册号码。” 可此时,卡夫卡博士几乎用恼怒的眼神直视我的眼睛,以一种克制着情绪的粗犷声音轻轻说:“您弄错了。不是特雷默尔,在笼子里的人是我。” “这就对了。这间办公室——” “用来防御谁?” “当然是防御我自己了。” “可墙都是向着外部世界的。”我说,“这是一种向外的防御机制。” 可是,卡夫卡立即非常肯定地反驳了这个观点。 “就是这样!每一种防御已经都是退避与躲藏。因此,对世界的理解永远都是一种内卷式的理解。所以,每一堵水泥墙都只是迟早会崩塌的幻象。因为内部与外部同属一体。彼此割裂时,它们不过是某个我们只能承受,却无法解开的秘密的令人困惑的两种面貌。” “那创作呢?” “正相反。创作使人觉醒。” “所以,创作倾向于宗教。” “我不会这么说,但是它肯定倾向于祈祷。” “是因为对死亡的认识与恐惧。” “不觉得,”卡夫卡冷漠地回答道,一边把宣传册扫入废纸篓,“毕竟他们都是阶级斗争的胜利者。” 卡夫卡点了点头。 “我确实该这么做。我本想躲在办公室的写字台后面,可它却让我更加虚弱。它成了——”卡夫卡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笑容望着我,“一座盲人电影院。” “抵抗谁?” “我自己。”卡夫卡半闭着眼睛,把身子靠在扶手椅上,“抵抗我自己的局限性与惰性。根本来说,是抵抗这张办公桌和这把椅子。” “可不懂法律的人如何获得自由?” “法律会通过殴打宣告自身的存在。不懂法律的人会被拖着打,打到他理解为止。” “所以您的意思是,每个人迟早都能获得正确的认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不是认识自由,而是把自由作为目的。认识只是道路……” “实现目标的道路?那生命岂不只是一个任务,一种使命?” 卡夫卡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就是这样。人无法看清自己的全貌。他在黑暗中。” “如果您不相信会康复,为什么还要去疗养院呢?” 卡夫卡弯下身子倚在桌面上。 “每一个被告都尽力推迟判决。” “为什么立法者很危险?” “因为人们的内心已经远离他们。出于对人类的蔑视,立法者并未创造秩序,反而或多或少地制造出了一种明显的无政府主义。” “我不是很理解。” “很简单,”卡夫卡博士说着把身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随着世界逐步机械化,越来越多个体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群体。可每个群体的特征都取决于其最小组成部分的结构与内部运动。这也适用于形成群体的人。因此,想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就必须信任每一个人。我们必须给予他们自信与希望,并借此给予他们真正的自由。只有这样,在工作与生活中,我们才不会觉得围绕在我们身边的法律机器是令人屈辱的家禽栏。” 弗朗茨·卡夫卡 口述 古斯塔夫·雅 诺施 记述 天津人民出版社·果麦文化 2021-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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