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执念作者：周建明 对于我来说，今年的元旦是一个悲伤而又黑色的日子，妻子因新冠病重，在医院卧床不起，当天下午3点14分又传来噩耗，岳父与世长辞！ 岳父因长期肺炎又意外遭遇新冠，胸闷气喘，竟突然走完了88周岁的平凡人生。岳父走得很安详。临别时，他仅留下三样珍贵之物。 第一样是政府去年颁发给他的一枚“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这枚勋章记录了一名普通党员对党的忠诚。 第二样是部分现金和几张银行存单，尽管存单的金额不大，但这是他一生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拿着这笔沉甸甸的钱，心中有着不舍和难以名状的伤感。 第三样是弥足珍贵的几封信，这是在大城市工作的儿媳曾经写给他的，虽然时隔20多年了，但他一直保存完好。儿媳是省城某大报的知名记者，有知识有内涵，可谓知书达礼，还把岳父的大孙女培养得非常优秀。 和普通农民不同，岳父虽然自己读书不多，但一生崇尚文化与教育，他对知识自始至终抱有孜孜以求的态度。 20世纪70年代，作为一名普通的村干部，他被上级领导看中，兼任公社（乡）革委会教改组副组长，这头衔虽说级别不高，但也算“以农代干”的文化干部了，这在全乡（公社）教育改革工作中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职务，岳父倍感光荣，十分看重。 那个时候农村的高中教育尚未普遍，一般家庭有两个以上孩子的话，即使成绩再好，也最多只能允许一个孩子继续上高中，而岳父恰好遇到了这个难题，因为他的女儿与儿子的学习成绩都非常优秀，女儿初中毕业后自然优先被推荐上了乡中学的高中部，而成绩同样优秀的儿子却面临着上不了高中的困境。为此，岳父岳母坚定一个信念，一个聪明能念书的孩子如果不好好培养，就是当父母的罪过。 万般无奈之下，岳父只好硬着头皮与在大连部队提干的妹夫联系，请求妹妹、妹夫帮忙把儿子送去大连上学。吴江的初中学制仅两年，岳父把儿子送往大连后，在妹妹、妹夫一家的鼎力相助下，儿子顺利地在大连某中学攻读初三。内弟十分聪明，初三一毕业，就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中学大连中学，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武汉一所全日制名牌大学。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高考恢复不久，在农村出一个中专生已经是非常了不起，能考上大学的少之又少，儿子能顺利考上名牌大学，是我岳父一生的荣耀。 岳父虽为农民，却不善于农活，他在年轻时考上了镇上的农村合作社，吃上了皇粮，在银行一干就是十来年。岳父性格内向，但又性格倔强，不愿主动沟通，后来因工作上的一些琐事与领导发生分歧，觉得没面子，就毅然决然地辞了职。 当时他在银行的收入已十分可观，工资可以完全贴补家用，养活全家。岳父的辞职让家里突然少了一大笔经济来源，让爷爷奶奶非常闹心，因为岳父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7个兄弟姐妹，后因爷爷奶奶负担太重，无奈把一个弟弟过继给了别人家，另一个大弟弟则出去当了上门女婿。幸好岳父的文化水平与工作能力还是被领导赏识的，他后来到村上当了主办会计，这场家庭经济风波才算平息。 在村里，岳父算得上是个农民知识分子，再加上后来兼任公社（乡）教改委副组长一职，家里常有知识青年来找他。当时村里有好多从城里下乡来的知青，一时回不了城却又不想干累活脏活，所以家里一到晚上总会有不少知青来串门，联络感情，他们大多想通过岳父的推荐，当一名代课教师、生产队会计等动动笔头，轻松一些的活。 岳父对他们非常友好。每当有男知青上门来聊家事，岳父自己抽“飞马”牌香烟，而另一只手却笑眯眯地递给对方贵一点的“大前门”，对待女知青呢，都是热茶香毛豆招待。 1985年春节，我们夫妻俩结婚，曾下过乡的一名苏州女知青，已是苏州孔雀电视机厂的供销科长了。她没有忘记岳父岳母的恩情，送来了一张孔雀牌电视机的内部购买券，凭券可直接到厂里认购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一台黑白电视机，在上世纪80年代初弥足珍贵，让全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也羡煞了乡邻。 农民出门就是与泥土灰尘打交道的，而岳父却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常让他与他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清楚地记得，1982年春天，我第一次做新客。当时的女朋友即我现在的妻子在学校上课不能请假，小舅子在武汉上大学，家里只有岳父岳母。女婿第一次登门，岳母出门笑脸相迎，立马下灶烧水铺蛋给我吃。水铺蛋招待新客，这在当时的乡下是最高礼遇。而岳父此时正蹲在走廊，朝我笑了一下，继续弯腰用小榔头捶击着泥地皮。我正纳闷，岳母马上解释，岳父爱干净，刚下过雨，走廊上的泥地皮潮湿，人来回走动导致地面凹凸不平，他用石灰渗在凹处，再用木锤子敲平整，等地皮干了后，通过石灰石的作用让地皮结得更硬一些，地面少些灰尘，这样一来，家里就更干净了。 还有一件小事，想来也和岳父爱干净的性子有关。去年10月，岳父的肺炎又发作了，我与小舅子一起把他送到区里一家医院救治。当时我们拿出崭新的毛涤西裤让他穿上，这样人也精神点。没想到的是，他竟死活不肯穿，说医院病菌多，穿上这条新裤子回来就不能再穿了。遗憾的是，这条新裤子后来他再也没有机会穿上。 岳父走了，只身去了天堂。我相信岳父临走时是安详的，因为小辈们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孙子在南大读博士，大孙女、小孙女都硕士研究生毕业，不论在国外还是在国内，都有心仪的事业。 放心吧，岳父，请一路走好！愿您在天堂与岳母团聚！ 2023-03-29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