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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衡阳,伤员说一条腿不能上阵,敢死队长:少条腿有什么关系!

 兵说 2023-03-31 发表于云南

作者:爱军     

“我是湖南长沙人,家中兄弟姐妹6人,我是老四。二哥叫彭中荣,是衡阳抗战时第10军预10师29团迫击炮连连长。抗战期间,我在湘乡读书,是学校的文艺积极分子……”

这是一个抗战老兵的自述,他亲身经历了1944年异常残酷惨烈的衡阳保卫战。或许很多人不了解这次会战的规模,这场会战,是抗日战争中正面战场上交战时间最长、双方伤亡最多的城市攻防战,有人将其称为“东方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时隔多年,回忆这段经历,这位老兵仍然记忆犹新,如在目前。

         

这名老兵叫彭中志,1924年出生,湖南长沙人,抗战爆发时就读于娄底文艺中学。1944年4月投奔胞兄彭中荣,成为第10军预10师29团宣传队的校尉军官,参加了衡阳保卫战。1945年考取警官学校。1949年6月,在我长沙市工委沈立人的领导下,参加了地下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在公安、教育、工厂等单位工作。2012年8月辞世。

老人回忆,他最初是在长沙念书,后来日军打到武汉、长沙,学校就迁移到了湘乡。学校是曾国藩时期留下来的,房子几十间,高中、初中都有。一个佩云堂,一个云贵堂,一个诗圣堂,三个堂,他在云贵堂读初中,在佩云堂读高中。

彭中志就读的学校是特长生学校,他的歌舞、书法、画画都比较好,是文艺积极分子。1944年长沙失守后,学校解散,如果他选择回家,或者到父亲执掌的江华锡矿局去,就不会有后来的生死经历。但他还是选择去了衡山哥哥所在的部队。哥哥来接他的时候,兄弟俩都感觉有点儿“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悲壮。好在大家都很喜欢他,就让他留在部队,做了文体干事。

衡阳会战前,团部给他分派的任务是到街上刷标语,鼓舞市民斗志。写字的大笔像扫帚一样,完全用手控制。用白石灰调成粉,把墙壁刷白,在墙上写“厉兵秣马,驱逐日寇”等抗日口号。

不久,部队接到了保卫衡阳的命令。哥哥带领的迫击炮连驻扎在两路口,这里靠近衡阳火车西站。为了保护民众安全,战斗开始前,第10军军长方先觉下令疏散百姓。市里安排专列,从火车西站发往桂林。但由于人多车少,场面非常混乱,为了逃命,敞篷车上的人挤得满满的,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最后3天的疏散场面更是惨不忍睹,就连火车车轮的钢板,都有人用绳子捆绑住腿逃命,

没有人知道还有什么方式可以逃离将至的大战。有文化的彭中志也专门跑到南岳庙去烧了香,许了个愿。

【衡阳会战前,当局用铁路将居民撤往桂林,事后将铁路全部拆毁】

6月23日,迫击炮连从衡山转到衡阳,打响了衡阳保卫战的第一枪。这一战,一直打到了8月7日早上8点。其实在这个时候,彭中志还有一个人生抉择的机会。因为他没有摸过枪,是一名文艺干事,战斗打响以后可以疏散,部队说他可以选择回家。然而,和两个月前学校解散后的选择一样,他还是决定和哥哥在一起。

当时,他们负责守环城南路附近的炮兵阵地。惊天动地的衡阳保卫战开始了,日寇发动了猛烈的攻势,彭中志听到各种枪炮响个不停,但他没有实战经验,分辨不出是什么枪、什么炮,但肉眼就能看到日军拼命想从外围攻进来,飞机也犁地一样进行地毯似的轰炸。

每遇敌机轰炸,他们就躲进防空洞、掩蔽部,有时候来不及或没地方躲,看见飞机俯冲,就干脆趴在地上装死。有一次,一颗炸弹的爆炸点离他只有20米左右,所幸没有炸到他。还有一次,炸弹丢到他附近,只听“嗵”一声,一颗小腿粗的大家伙一头砸在地上,老天有眼,没有马上爆炸,他就地一滚,刚好滑到一个弹坑里,地上顿时炸了一个四五米深的坑,溅起的泥土几乎把他埋掉了。

彭中志回忆说:“爬出来一看,我还笑了,身上到处是皮肉伤,有几十处,都是被石子、炮弹碎片划伤的。当时顾不上流眼泪,总觉得炮弹没打在身上就很幸运了。”

战争打得很激烈,不知道过了几十个晚上,跟火花放电一样,“哒哒哒”的机关枪响个不停,不分白天黑夜地打。每日扎扎的飞机声与隆隆的炮声,上下呼应,震得天塌地陷。哥哥彭中荣的迫击炮连共有6门82迫击炮,一个月里发射炮弹4000多发,打死打伤许多敌人,敌68师团长佐久间也被他们的迫击炮打成重伤。6门火炮的炮管天天打红,官兵就把麻袋浸湿,包在炮管上降温。敌人的山炮野战炮比他们多几倍,经常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彭中荣就想办法打“溜炮”,打一炮,换个位置,人跑到掩体里躲一炮,减少伤亡。

敌人集团式冲锋时,他们的火力就明显不够了,有时候打不了子弹,丢不了手榴弹,因为日军没到近前。阻击的战士只能是瞄准了打,没瞄准就不打。

坚守了一个多月,他们已经不知道日历的时间了,只看到身边能打仗的人越来越少。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最后的坚守,彭中志所在的29团开始组织敢死队,副团长刘正平命令伤病员也要一起上阵地,由于所剩人员不多,只好把副官、传令兵、军需兵、炊事员、担架兵都被编了进来。彭中志虽为文艺干事,在此严重时刻也不可能再受照顾,便主动跟随哥哥彭中荣一起上阵杀敌。

有的伤病员说,自己只有一条腿,伤还没好,不能冲锋。敢死队长、副团长说,那你就死守阵地,少一条腿有什么关系?有新兵说,我一直递炮弹,还不会打枪。副团长答,3分钟就学会了。这样一来,大家都不说话了,均服从命令。

【衡阳城中的守军。这些衣衫不整的战士,视死如归,给敌人七倍于己的伤亡】

当时正是盛夏,天气炎热,苍蝇蚊虫叮咬,尸体没几天就爬满了蛆虫。来不及处理的尸体,被饿急的野狗抢着吃。很多人得了红白痢疾,彭中志和哥哥也不例外,一直拉了十几天,人都瘦得不成样子。炮弹、炸弹也用完了,每个战士面前只剩下五六颗手榴弹,可以说是弹尽粮绝。

危急时刻,日军还趁机火上浇油,向城里投放毒气弹。那味道很刺鼻,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人也没了力气。幸亏飞机赶紧增援,向阵地空投防毒面具。团长给了彭中志一个,但他没经验,直接就戴在脸上,结果毒气还是进到喉咙里,摘下来才知道,盖子没有打开。后来还是别人帮他揭开网罩,才躲过了毒气弹的袭击。

【日军在衡阳施放毒气】

敌人毒气攻击失败,又改变方式,施行火攻,以飞机投掷大批燃烧弹。燃烧弹落下,大火熊熊,万丈红光,衡阳全城化为火海,房屋坍塌、生灵涂炭,极尽人间惨状。

在极度紧张的形势下,孙参谋长东奔西跑,指示着救火,但顾此失彼,火势依然迅速蔓延。战斗间隙,迫击炮连都在中行门前站着,远远地看着输送部队与炮兵的马匹纷纷向未发火的地方转移。地面上乱成一团,声音嘈杂,闹得听不见天空的敌机。忽然又有敌炮弹飞来,正落在他们面前,幸未爆炸。突然,日军又投来了一个燃烧弹,假如是爆炸弹,他们早已成为肉酱,皇天有眼,他们赶快跑入防空洞。

谁都知道,敌人投燃烧弹,是想用大火来毁灭中国守军的人员和粮弹。本来,衡阳守军事先准备了一种防火对策,就是使用隔火手段,每隔一幢屋,就拆除一部分,使屋与屋脱节,使火势不能连续扩大,易于扑救,而且建筑物尚能幸存一部分,利于防守隐蔽。但是城内的消防队早已随着市政机构撤退了,而战斗兵员各有任务,不能抽调,又无救火工具,且不忍自毁民房,因此计划预案无法实施。所幸弹药原已置于防空洞内,尚无顾虑。而安置粮秣则为权宜之计,指挥部严令各部抢运置于空地或马路中间物资,并掘挖临时地沟,尽量窖藏,纵中敌弹,损失亦是有限。但随着火势的蔓延,无法扑救,因此,在一定区域内,只能将东西不断搬移,一夜之间搬了四五次。

【战场上堆积如山的炮弹壳】

战场上,彭中志和哥哥相依为命,就像哥哥说的,没有我就没有你,没有你也没有我。在一次激战中,炸弹的气浪将他们两个人从马路上直掀到附近的防空洞口边。那个防空洞建在一幢三层楼高的房子下面,炸弹将房子震垮了,碗口粗的柱子都倒了下来。他和哥哥被埋在土堆中,过了好长时间才被人扒出来。出来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怎么样了,发现都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吐血,只是擦伤了皮,可谓不幸中的大幸。

后来,哥哥还是负了伤。那是7月12日,日军的子弹打中了哥哥,穿左胸而过,打了个对穿孔。彭中志当时就在附近,一看被子弹打穿的洞好大,肉都翻出来了。马上和传令兵一起,将哥哥抬到城里的兵站医院进行救治。医院里到处都是伤兵,但缺医少药,场面已惨不忍睹。有的重伤员伤口长蛆,剧痛难忍,乃至投江自尽。

哥哥彭中荣也是满身是血,痛苦万分。在陆军野战医院简单治疗后,哥哥被转移到环城路附近的火车南站一个民房里养伤。那时候哥哥动都动不了,只能靠弟弟给换药。好在伤口没有发炎。当时没有麻药,每次把白纱布塞到伤口洞里,再扯出来,哥哥都痛得死去活来。用过的细带也不能扔,洗了晒干再用。

城里已成一片废墟,支援抗战的衡阳民众在付出重大牺牲后全部撤离。吃的也找不到了,哥哥还要养伤,彭中志就到处去弄吃的东西。再没有别的东西了,柴火也找不到,只能挖红薯,扯空心菜吃。为了找吃的,他到处跑,后来找到一个酱园,酱园的老板逃难去了,酱园里的腐乳和萝卜已经生蛆或长霉,但对饥不择食的彭中志来说,这已经是天底下最美的食物了。

8月8日,是彭中志铭刻终生的日子。这一天,在弹尽粮绝且无法突围的情况下,第10军军长方先觉为保存全体官兵和数千伤员的生命,决定与日军停战,所有官兵全部成为俘虏。

【攻入衡阳的日军】

被俘的官兵被关押在衡阳市府、忠爱社、社会服务处三地。第10军牺牲了1.6万余人,孤军奋战47天,共打死日军约2万人,伤近6万人。哥哥所在的迫击炮连126人,只剩下了11人,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被俘后,在日军的看守下,彭中志等战俘被迫去当挑夫,给占领军挑军需物资。哥哥伤势尚未完全痊愈,直不起腰,也不得幸免,只得手脚并用,爬了一整夜才爬到演坡桥。

晚上,他们被关在同一间房子里,彭中志在楼上,哥哥在楼下。等日军睡熟以后,哥哥挪动楼梯把弟弟从楼上接下来,悄悄地偷到两套日军军装,化装逃了出来。还好,由于地理位置熟悉,他们走衡山,经过南岳后山练兵场,然后到红东庙。又走了3天到了一个关帝庙。

哥哥的伤没有好利索,走不动,彭中志就拖着他,用草绳子把他绑在担架上,让睡在担架上。路上遇到日军汽车开过来,他们就匍匐在地上,等汽车开过去。但因为他们穿着日军军服,每到一个村子,老百姓远远发现,都以为是日军来了,吓得四散奔逃,想找个人帮忙也找不到。

后来,终于碰到一个没跑的老人,他们说是第10军逃出来的士兵,老人听着他的湖南口音,又看着他穿的鬼子衣服,不敢相信,于是,又去找来两个年轻人,端着不知从哪搞到的汉阳造步枪,审讯式的盘问好久才相信他们。

陆续回来的村里人给他们换衣服,招待他们吃饭喝水,乡里还发给他们每人10块光洋作慰问金,并派了3位老乡,找个轿子一乡一乡、一保一保,接力式的把哥哥送到道县。

道县县长唐鸿烈又发给他们40块光洋,用轿子送他们到江华。六七天后,他们终于找到了27集团军司令部,报告了第10军的作战和被俘情况。

之后,他们留在莫凤山养伤。哥哥彭中荣伤好后,经广西徒步到云南曲靖追随方先觉军长,成为619团战炮连长。彭中志留在当地,成为战时工作团(文工团)的工作人员。

第二年(1945年)日军投降后,彭中志考取了警官学校,由于时值内战,学校不断迁址,从南京到广州、再到重庆,直到1949年5月才毕业,分配回湖南工作。此时,北方已基本解放,南下大军也过江。不久,经沈立人介绍,他参加了地下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他先后在公安、教育、工厂等单位工作,直至退休,再也没离开过湖南。

解放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彭中志从不主动提起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直到八十年代,他也不愿意回忆那段血战日寇的历史,每说一次就会哭一次,对他来说,每一次回忆都如同再一次揭开已抚平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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