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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地洞》:世界之大却无我安身之所

 置身于宁静 2023-03-31 发布于浙江

      “我造好了一个地洞,似乎还蛮不错。从外面看去,它只露出一个大洞,其实这个洞跟哪里也不相通,走不了几步,便碰到坚硬的天然岩石。我不敢自夸这是有意搞的一种计策……。”

       这是卡夫卡《地洞》的开篇,从这段有趣的独白里我们知道,一只不知名的小动物为自己建了一个洞,它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又为此疑虑重重。它不断的思考和质疑地洞的安全与否,然后自我又进行推理论证,在这循环往复过程中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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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小说全集

        至于地洞的主人“我”具体是一种什么物种,作者语焉不详,不过读者大概可以猜想是一只鼹鼠,因为在1904 年卡夫卡写给马克斯·布罗德的信中写到: “我们像一只鼹鼠打地洞,满身黑茸茸的毛,从我们打的沙洞里站出来,伸出可怜的小红脚,怪可怜的。”在卡夫卡看来,人生的境遇就和鼹鼠打地洞一般,孤立无助,充满悲戚的意味。

       小说运用了拟人化的艺术手法,将小动物拟化为具象的人,以第一人称“我”自叙自白,增强了可读性。为了抵御敌人的入侵,保护自己的安全,“我”用手抓,用嘴啃,用脚踩,用头碰的办法”为自己精心建造了一个地洞,畅通无阻,无懈可击,贮存了大量食物,但当“我”深处洞穴之内,脑子里总会不由的猜想与外来入侵者斗争的种种场景,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我”又匍匐在洞穴之外,日夜侦查洞外的安全情况,另外“我”不断地改建地洞,辗转不停地把粮食从地洞的这个地方搬到那个地方......随着情节的发展,这种恐惧的感也越来越强烈。特别“蛐蛐”声响起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个声源从哪里传来,也不知道声响何时消停,“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之中,“蛐蛐”声一刻不停,“我”就不能一时安定下来,只能随时保持警惕的作战状态,等待恐惧之物的到来。“即使从墙上掉下来的一粒沙子,不搞清它的去向我也不能放心。”看到这里,读者不免会觉得这个小家伙是不是“被迫害妄想狂”?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它不累吗?其实不然,在这充满矛盾、扭曲变形的世界里,作者通过一只小动物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惶恐,不安,孤独,迷惘,想将它所有的行为和话语表现全部展现,让我们看到一个孤独、胆小的灵魂化身,它所追求的不过是一种稳稳地幸福,“如果我能平息我心中的冲突,我就相信自己已经很幸福了”。小说的最后“但是一切始终毫无改变”,深化了小说的荒诞性。仿佛它所建造的并非安身之所,而是为自己编制了一个牢笼,将自己囚困在其中,不得安宁。

       假如我们仅仅将《地洞》看作一个简单的动物故事,那就错了,卡夫卡的中短篇小说多处涉及动物形象,甚至在卡夫卡的书信和日记里,也有动物性的自比,他将自己比作“迷途的羔羊”、“笼中的困兽”,并且这些被书写的动物都与作家本人有着相似的人格属性和心理特征,所以《地洞》的艺术成就远非如此。卡夫卡可以列为世界文学史上的另类。他写的故事荒诞离奇,晦涩难懂,常给阅读和理解他作品的读者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但细细品读又可意会到其中暗含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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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

弗兰茨·卡夫卡,被尊为现代派文学的鼻祖,是表现主义文学的先驱,他生活在奥匈帝国即将崩溃的时代,又深受尼采、柏格森哲学影响,对政治事件也一直抱旁观态度,故其作品大都用变形荒诞的形象和象征直觉的手法,表现被充满敌意的社会环境所包围的孤立、绝望的个人。他的作品引起了世界的震动,并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一股“卡夫卡”热,经久不衰。

主要作品:长篇小说《美国》《审判》《城堡》,短篇小说《变形记》《判决》《饥饿艺术家》。

      卡夫卡一生的作品并不多,但对后世文学的影响却是极为深远的。卡夫卡的主要创作时期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据卡夫卡的女友朵拉回忆,1923年两人一起住在柏林,当时重病在身的卡夫卡仍旧坚持写作,一个冬天的傍晚他便开始伏案构思,直至次日早晨《地洞》便初稿成形。这篇小说是卡夫卡临终前最具代表性的力作,从未发表,后面由布罗德编辑才得以出版。学界认为《地洞》卡夫卡重要的短篇小说之一,曾被标榜为一篇最激动人心和最富有人性味的小说。

       寓言即通过一个故事来说明一个道理,寓言所描绘的一个衰败、破落的世界,就是想要将我们存在的危机也呈现出来,卡夫卡把《地洞》设为一个寓言小说,那么“地洞”的寓意是什么?马克斯·布罗德则认为:“小说乃是他为新居和一个自己的家庭感到喜悦。”朵拉则认为:“这是一篇自传体的小说,而且兴许是一种预兆,预示着他将要回到父母家,结束那种自由,这种自由在他身上激起了惊慌失措的畏惧感。”由此可知,“地洞”是卡夫卡对居所的一种情感体验表达,有掩饰不住的欢欣和喜悦,但在这种快感之余又夹杂恐惧。与此相关的还有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到的“洞穴之喻”,柏拉图把世界分成两个区域,一个是洞穴之内,一个是洞穴之外,前者就是“可感世界”,后者是“可知世界”。无论是卡夫卡还是柏拉图他们两人都用“洞喻”来解读彼此对世界的感知。

       陶渊明终其一生都在渴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而卡夫卡同样如此。他曾经说过:“我最理想的生活方式是带着纸笔和一盏灯待在一个宽敞的闭门掩户的地窖最里面的一间里,饭由人送来,饭放在离我这间地窖很远的第一道门后。穿着睡衣,穿过地窖所有的房间去取饭,将是我唯一的散步……,那样我将写出什么样的作品啊!我将从什么样的深处把它挖掘出来啊!”卡夫卡试图在文学的热土上也为自己构筑一个地洞,深居其中,过一种悠然自得、安稳闲适的生活。海德格尔曾经说过:筑造就意味着栖居,人在大地上存在就是居住,栖居的基本特征就是这样一种保护。在当下,我们厌恶了世界的喧嚣与吵闹,每一个人都会想要寻求一片净土,但是我们无处可去,无处可逃,只能在心灵深处为自己建一座伊甸园,把我们所有的美好与希望安放在那里面。

       卡夫卡以一个预言家的身份,他用构思的作品来预想未来,向读者透露我们未知的生活样子。美国诗人奥登曾言:卡夫卡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通过阅读《地洞》来反观现实,我们就会发现作品所揭示的就是当代人生存状况的表征。这个挖地洞的小家伙像极了漂泊在外的我们,孤身一人来到一个新的地方闯荡,不停地奋斗和打拼,为的就是有一个自己的落脚点。但是要想在这个社会里立足,我们就不得不像社畜一样小心翼翼的活着,学会察言观色,随时提醒自己不要说错话、做错事,遵守社会的生存法则,咬紧牙关努力活下去。

      卡夫卡作品的基本主题是反映现代社会中人的恐惧与孤独,其中三部长篇小说即《审判》《城堡》《美国》被称为“孤独三部曲”。他塑造的都是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他们在这扭曲变形的世界惶恐不安,遭受压迫无力反抗。如《变形记》讲述主人公格里高尔·萨姆沙在父亲破产以后,在一家公司任旅行推销员,长年奔波在外,尽管收入微薄但还是能养活一家人。在家中,父母夸奖他,妹妹爱戴他。可是一天早晨,格里高尔一觉醒来变成了大甲虫,他惊慌无助。这一变故使得他不能再继续上班挣钱养家,淡漠寡情的家人便一改以往的态度,渐渐厌恶和嫌弃格里高尔的存在,最为过分的是父亲无情地用苹果打他,妹妹提出要将他赶出家门。故事的最后,孤独绝望的格里高尔在饥寒交迫中默默地死去。《变形记》情节荒诞、离奇突兀,格里高尔由人变形为甲虫,表现了他对于自己命运控制的无力感,以及黑暗的社会现实给人造成的压力导致人的精神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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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万物,变动不居,强大无形的外界力量始终控制着一切,我们身处其间无论如何挣扎抗争,除却恐惧别无他法。这种不甘放弃希望、倔强反叛的精神,以及表现出对一切都无力反抗的宿命论思想,构成了的卡夫卡式艺术内涵。卡夫卡曾将巴尔扎克手杖上的“我能摧毁一切障碍”的格言改成了 “一切障碍都能摧毁我”,表现了被社会障碍摧毁个人的无可奈何的心理,具有浓厚的时代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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