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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李花//君知此处花何似?高楼遥望千树雪

 半城湖之缘 2023-04-01 发布于安徽

李白之名来源有二。

一乃《新唐书》李白传记载,曰“白之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之”,伟大人物的降生都不免带上几分神秘色彩,诗仙名虽只一“白”字,后世记载也愿以玄幻笔法记之,说他在出生的时候,母亲梦见太白星,故此命名。

第二种说法,乃与诗仙平时的职业有关,那便是作诗。

话说李白七岁时,其父还未曾为李白取得满意之名,是时,花光浮动,惠风和畅,天地郁郁葱葱,其父不禁吐出“春国送暖百花开,迎春绽金它先来”二句诗来,李白之母接着吟出“火烧叶林红霞落”句,此时,二老目光缓缓望向七岁的李白。届时,院中李花开得正盛,簇簇洁白无瑕,簌簌响动,李白便以“李花怒放一树白”补全了这首绝句。其父大惊,将句头句尾拎出来一合拢,便有了李白此名。

现实可没有那么浪漫,这些只不过是后人对诗仙的宠爱罢了。

我将其描述出来只是感兴趣“李花怒放一树白”这一取名法。“怒”,乃气势强盛之意,李花绽放之繁,花瓣互挤之状,描摹得淋漓尽致。

不过,溶溶春日里,李花倒没有多么惹人注目。古人多怜桃花,说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其“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说其“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将爱情所有期待寄望于其上。

在陶渊明《桃花源记》的影响下,后人又将所有的世外桃源寄情于其上,亦步亦趋寻着渔人曾经泛舟的所在,什么“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什么“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什么“千株含露态,何处照人红。风暖仙源里,春和水国中。”

这种诗要多少有多少。风姿绰约的美人儿,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通通都被桃花包揽了。

李花呢?我真的很少看见描述李花的诗词,她出现的最多场合,是与桃花携手而行。

文人总爱将她与桃花结合,来表春和景明,“山源夜雨渡仙家,朝发东园桃李花”、“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深深庭院清明过。桃李初红破”、“清溪一道穿桃李,演漾绿蒲涵白芷”,在这类诗中,我们很难将其定义为主角,色、貌都不及灿若烟霞的桃花,在春日的色彩争夺中,她便失了先机。

明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曾这般形容桃李,我觉得甚是中肯,道“桃花如丽姝,歌舞场中,定不可少。李如女道士,宜置烟霞泉石间,但不必多种耳。”道士避世绝俗,枕山栖谷,云深不知处里,自难寻求。李花色若浮雪,淡雅高洁,无声吐着馥郁香气,与道士倒也相仿。

其实以前每逢春日,我总盼着山林桃开,遥岑远目,云兴霞蔚,未曾在意过那满树堆雪的李花。任其花苞缀枝,花瓣绽放,簌簌落地,直到春尽。

而今年春日,路过一田野,田野中有十几枝李树,未栽种多久,羸弱地轻颤于微风里,如此瘦骨嶙峋,却也开满了李花。阳光射过,白净得如山巅浮雪,片片荡漾于碎金里,投下一地斑斑驳驳。我不禁驻足观望,竟被这细瘦枝条吸引得不能自已。无感与欢喜却也只是一瞬间。

李花的花瓣比之桃花、杏花、樱花都要小,花柄细长,几朵簇在一起,加之洁白颜色,遥遥望去,宛若庭院堆雪,繁花堆砌,漫山遍野,也是一番盛景,故此文人多爱以其色来咏李花。杨万里道其:

酒教少酌花多看,看尽千花却深劝。

今宵无月不须灯,千树李花如昼明。

洁白色彩,竟可与月媲美,花花舒展,枝枝相连,直教昼夜颠倒。映得天光大亮,满堂骤明,甜香扑鼻,蓊蓊郁郁,焕发生机。

而唐代吕温更是连用两个比喻来突出李花之白,且看《道州城北楼观李花》:

夜疑关山月,晓似沙场雪。

曾使西域来,幽情望超越。

将念浩无际,欲言忘所说。

岂是花感人,自怜抱孤节。

关山月与沙场雪,以此来形容李花甚是妥当,李白有“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之句,明月自山际悠悠升起,待其悬挂长空,皎皎月色就将瀚海边塞侵袭,清辉洒地,沙砾熠熠生辉,其亮倒与杨万里所言的“如昼明”契合。

边庭浩瀚,一望无际,月在苍穹的压迫下,显得异常硕大,正如孟浩然笔下所言,“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而看首联的第二句,“晓”字,文人就已经给我们点明好了时间,那么也无法让我们联想到更多的场面,辽阔无垠的沙场被厚厚积雪覆盖,遥遥望去,恰如李花怒放,故此以雪来谈李花之白自然妥当,但是我想大胆地去掉诗文中的“晓”字,让关山月和沙场雪都在夜里进行,让“夜疑关山月,晓似沙场雪”起到一互文的效果。

这样沙场雪便不是真的堆雪,而是沙粒在月光下被其澄莹光辉所反射出的光亮。李花自高楼望去,清莹秀澈,皎洁一片,宛似沙粒披上了月光,李益有诗曰“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将静态月与静态雪营造出动态貌,其效果正是如此。

韩愈在《李花赠张十一署》中更是“大言不惭”道,皭然飘雪也难比李花之皎洁,任其一盛开,便映照得夜空烁亮,令群鸡惊觉,慌忙鸣叫,直搅得百官匆匆赴朝,原文如下:

江陵城西二月尾,花不见桃惟见李。

风揉雨练雪羞比,波涛翻空杳无涘。

君知此处花何似?白花倒烛天夜明,群鸡惊鸣官吏起。

金乌海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

迷魂乱眼看不得,照耀万树繁如堆。

大地回春时,李树那遒劲枝干上会慢慢长出花苞,斜风细雨里,花苞渐渐向外绽开,露出细弱的花蕊,极目远眺,似千树雪。

节气更转,皎洁的花片随风跌在地上,堆聚成厚厚积雪,徒留嫩白的细蕊在风中摇曳,靠着绿萼那一番蛮劲才不至彻底告离春日,香气仍在,却没了起初的馥郁甜香。

正如“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曾经的繁华朵朵,早已浓荫匝地了。

花瓣早已坠地,绿萼依旧傲挺,让人想起了《神雕侠侣》中的公孙绿萼,金庸先生以“肤色极白,娇嫩异常,眼神清澈,嘴边有粒小小黑痣”来形容她,奈何最后脖颈抹刀死去。此书中,娇美女子大有人在,绝情谷中的公孙姑娘就像烟霞泉石中的李花那般,美丽异常却极易忘却。

-作者-

盈昃,一个爱诗词、爱江南的人。幻想是“且放白鹿青崖间”,愿望是“一生好入名山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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