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本第一》遭遇《日本经济奇迹的终结》

当《日本第一》遭遇《日本经济奇迹的终结》

有趣的是，就在美国学者对日本做着无比乐观预测，全世界都在讨论日本经济即将成为第一时，一部分日本学者却对自己国家的未来忧心忡忡，都留重人就是个中代表。这位日本传奇的经济学者和政治家、日本经济腾飞之父，又率先撰文提出日本的经济奇迹即将终结。

韩和元

20世纪60-70年代，由于政府在外交和内政上接连失误，导致美国于60年代末起，开始陷入全面的危机中。当时的美国可谓是内焦外困。在国内，反战运动愈演愈烈，而居高不下的通胀和低迷的经济，更是让其为之焦头烂额。从1970-1979年，美国的消费物价指数上涨了90.2%，整个70年代其年均上涨率为7.4%。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的股市十年不涨，1969年12月31日道琼斯指数为800.36点，到1979年12月31日该指数微涨38点至838.74点；标普500指数更是从1969年5月31的104.6点，下降到1979年5月31日的99.73点。于国际方面，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领域，它都受到严峻挑战。于美国而言，它的1970年代可谓是“失去的十年”。 

与其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日本，该时期日本的经济得到长足发展。这种势头让美国为之惊骇，认为日本虽于军事方面不曾战胜美国，但通过经济战争却已将美国打败。1969年，一本题为《崛起中的超级大国：日本》的书出版，作者是美国兰德公司的创始合伙人郝尔曼.卡恩（Herman Kahn 1922-1983）。这位美国物理学家、数学家、未来学家，乐观主义未来学派的代表，在他的另一半著作《未来的体验》里，预测了未来的100种革命性商品，其中“现金自动提款机”、“超高速列车”、“卫星导航装置”等已经在今天成为现实。在他的这本书里最具冲击性的预言是，“21世纪西方资本主义会没落，儒教资本主义会取而代之。”而让他得出这一结论的基础，并不是来源于当时的大中华体系，而是迅速崛起的日本。可以这么说，郝尔曼.卡恩是一个坚定的日本崛起论者。在《崛起中的超级大国：日本》一书里，他就大胆预言：日本的高增长将使它在2000年之前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

但可惜的是，这本书并没有像兰德公司的其他观点那样，受到美国政学界及市场的广泛关注。而真正让日本崛起这一概念，得到美国社会上下认真对待的，或许得益于哈佛大学的傅高义（Ezra Vogel）的一本题为《日本第一》（Japan As Number One: Lessons for America）的著作。

“二战”后哈佛大学一直是美国乃至整个西方世界，东亚问题的研究重镇。那里的东亚研究中心，其开山鼻祖便是鼎鼎大名的中国通费正清（John King Fairbank），待到1972年费正清教授退休后，他的高足傅高义接任了他的这一职位。傅高义教授，1930年7月出生于美国中西部的俄亥俄州的一个小镇。1950年毕业于俄亥俄州韦斯利大学。1958 年在获哈佛大学社会学博士学位后，傅高义偕同妻儿到日本东京，研究日本社会的家庭和精神健康问题。在那里生活、工作了两年多后，写成了《日本的新中产阶级》一书，该书成为日本人重新认识自身社会的经典著作，也奠定了傅高义坐上美国的日本研究头把交椅的基础。而真正让这位教授闻名天下的，则是他于 1979 年出版的《日本第一》一书。

傅高义教授在这本书里写道:日本地少人多、资源匮乏，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美国击败且被美国军事托管。但战后日本却创造了一个经济神话。到了20世纪 70年代，在许多方面已超过一直以世界老大自居的美国。虽然日本的军事战争没有打败美国，但通过经济战争日本却成功战胜了美国。这位美国的东亚问题专家，公开地宣称:日本才是世界第一强国。

他认为虽然日本在国民生产总值方面还远低于美国，但在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方面却已超过美国。尽管当时的日本在政治和文化上，还不是世界强国。但日本的各种制度，在解决工业化所带来的诸多问题上，所表现出来的效率，无疑是世界第一的。

有趣的是，就在美国学者对日本做着无比乐观预测的同时，一部分日本学者却对自己国家的未来忧心忡忡，都留重人就是个中代表。都留重人（Shigeto Tsuru，1912-2006年）是日本传奇的经济学者和政治家。1940年获得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与当时及后续的多位经济学大师如熊彼特、萨缪尔森、特里芬、加尔布雷斯、托宾、多玛、索洛等保持着师友关系。1947年，年仅35岁的都留重人出任战后日本“经济安定本部”事务次官，是战后首部《1947年经济白皮书》的实际起草者。

1970年代中后期，全世界都在讨论日本经济即将成为第一时，又是他率先撰文提出日本的经济奇迹即将终结。1976年，他应邀为国际大西洋经济学会年会（International Atlantic Economic Society，IAES）撰写了一篇题为《日本经济奇迹的终结》的特约论文。1977年2月，该文以英文发表于巴黎。同年，日本《经济学人》杂志（5月3日、10日合刊号）全文转载了该文的日译文，并由《每日新闻》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日译文在英文标题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副标题：高速增长诸条件的消失。

在这篇论文中，都留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条件和过程，作了系统的说明和分析。在都留看来，战后日本之所以能够迅速发展，与其庞大的人口红利、高企的储蓄率、出口导向型战略、有利于的国际环境、人为压低的汇率利率、通产省的产业规划、行政指导、税收减免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都留在论文里又指出，随着时间推移，以前推动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条件和因素，正在逐步消失，日本经济将进入一个转折关头。在这篇论文里，都留教授还特别提及，日本土地价格上涨将严重影响发展。

不曾想的是，他的预警一言成䜟，这篇论文发表后的第12年，日本因为房地产泡沫和股市泡沫的破灭，经济从此陷入长达三十年的昏迷状态。更为要紧的是，至今人们仍然看不到这个国家经济有苏醒的迹象。我的朋友、招商局集团战略研究员贺沛兄有一个高论，他认为傅高义根本就是蒋干。在贺兄看来，正是他那本《日本第一》的书，把本该冷静的日本，直接给忽悠癫狂了。当然也有不同，曹操被忽略瘸后，还后知后觉。日本可能至今还没整明白，它的问题不是出在广场协议，不是出在美国人身上，而是问题出在它自身身上。而真正让人感到悲哀的是，诚如美国学者阿列克斯.科尔在《犬与鬼》一书里提到的：很多国家似乎对于日本成功很感兴趣，但是他们不但复刻了日本的成功，也复刻了日本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