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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二)——李二爷的秘密

 吉林乌拉永昌源 2023-04-04 发布于吉林

上一节说到李二爷和李二太太唠嗑时,外面刮起了大风。吓得李二太太干巴巴的黄脸顿时“美白”了——她从炕柜地下掏出了避邪的家伙,紧紧地护在胸口,怯生生地探望着窗外。李二爷故作镇静披上外衣趿拉着鞋要出屋看看。刚打开门,只见泰保正在院里把酱缸盖盖回原处。泰保看到他爹出来了,忙说:”就是风刮的,我巡视了,没啥事。“

李二爷点点头,上下前后望了望,没见到啥异常,就转身回了屋子。不过这一夜,他没怎么睡,不单单是因为接到了嫁妆兴奋,更是刚才提起了往事,心里有些隐隐的害怕。说来也是也邪门了,每次提起收尸的往事,总有意外的狂风刮过,这已经不是一次了——

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 ,天保那时候才四五岁。李二爷和三炮仗赶大车走夜路。那是一挂三匹马的大车,车子和马还都是车行的。哥俩去桦皮场拉稗子回来。天刚擦黑儿,吉林冬天天黑的早,天寒地冻,哥俩偎蹭在麻袋垛边,缩着手脚,又冷又饿。只任凭那识途的老马在呼啸的夜风中艰难地向前踏步。

大约过了虎牛沟,快走到南山道大岭时,道边突然窜出两个大兵装束的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派系、哪一部分的。就知道穿的是军装,拿着长枪,指点着要征用大车。旧中华国时,东北兵匪难辨,那张大帅和他带的兵原来就是土匪,而今天劫道绑票的土匪明天一受招安,马上就能成了父母官。

李二爷刚忙上前老总长老总短,那是好说歹说:车是车行的,花押了铺保才领用出来,如果今晚不把稗子米送到雇主粮栈,次日天明不到车行交车,保人得受罚不说,自己今后也没法在这个行当里讨活了—— 一大家子人全指着这台车养活呢。俩大兵根本不管,醉醺醺地用枪指着李二爷的脑袋说:”少放屁,让你走你就痛快走!“

一个大兵跳上车,另一个吆喝着李家哥俩把一个不大但是分量不轻的木头箱子抬上车。指挥让车头调转,往西面走。

李二爷无奈,人家有枪啊。他只好赶着车,不情愿地上了路。可李二爷是谁啊?那也算是车行里头脑灵光的车把式。人缩脖子偎靠在前面,耳朵却支楞得老长朝后偷听。他隐约听到那俩大兵笑嘻嘻地嘀咕,说到地方白得一辆车三匹马,还有上百石稗子米。不听则已,一听他俩这么说,二爷心里的火腾得一下就上来了,他把牙一咬,眼珠一转,开始盘算怎么脱身了。

前面不远,隐隐约约是个大下坡,眼见着车前后没人,李二爷偷偷捏鼓一把三炮仗的胳膊,对身后的一个大兵说:“老总,还有多远啊?”那大兵骂骂咧咧说少废话。李二爷假意奉承接着说:“如果道儿远,老总就下来坐一会,你坐 我这儿,这儿背风不说,我还坐半天了,窝儿里热乎。”这大兵一听,嘻嘻地下了麻袋垛。眼见这个大兵下来坐好了,三炮仗也要让出自己的位置给另一个大兵。

就在大车下坡的那一刹那,李二爷坐到高处,三炮仗也下车跟车走,两个大兵一个做到李二爷的位置上,一个正往三炮仗位置爬的时候,李二爷突然抓住往下爬的大兵的一只脚脖子,戏谑地大喊了声:“老总,可小心着!”

都是长年跑外的,又是亲哥俩,二爷和三炮仗早就有默契了。此刻三炮仗也唬地伸手抓住了那个大兵的另一条腿,哥俩同时动手,一人抓住一条大兵的腿,双臂一使劲,分力一扭,只听咔吧一声,大兵痛苦地一声惨叫。哥俩借马车下坡之势用力一贯,把三炮仗一侧麻袋上的大兵大头朝下,直接扔路边深沟的大雪里了。

话说那李家哥俩平日可是是屯子里最棒的劳力,能把打谷场的石碾子从头顶扔过去——那玩意咋说也得有三百斤重啊!李二爷和三炮仗拉货都是自己装卸,最多时一挂铁车拉货足足有一万斤。所以你说哥俩缺啥,当时真的缺钱;你要说哥俩不缺啥,不缺的就是一膀子力气。

刚才哥俩配合,一个“拗劲子大麻花”,那大兵胯骨直接就被拗离核儿了,虽然贯到的是路边壕沟的雪窝子里,但除了杀猪般地嚎叫外,那小子一动也动不了了。

坐在李二爷位置那大兵没看到刚才身后发生的一切,还大咧咧回头傻笑呢,可他脸还没转正,后腰眼儿就着了李二爷飞起的一脚。这哥们一个大前趴子,从驾驶位直接掉下去,趴到马后屁股上了——接着就是那马后腿的一顿飞踹和大车左轱辘的无情碾压

久在外边闯荡的人都遇事不慌。哥俩扬鞭打马,调转车头后,在坡下停好车。一人拿了一条棒子,猫着腰跑了回来。先寻到枪,然后再去看那俩大兵。

让大车碾压的那个,已经没气儿了,大车恰巧斜肩拢背碾压过他的脖颈。另一个还活着,只是躺在路边道壕的雪堆里嚎叫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二爷跳到道壕里,蹲在那个大兵身边:“老总啊,我这也是没法子,我听到你们哥俩惦记要把我的车和货都收拢去,我才出此下策。”

“报应啊……这TMD是现世报!”那个大兵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我们排长黑吃黑干了个大票,本想带了钱财重新拉绺子立香头,我们哥俩见财起意,喝酒时下了药,把他们几个都药死了,寻思着晚上乘着夜色,带着这箱子钱回农安老家,没想到命扔到这里了。求两位大哥行行好,放过兄弟吧。”

三炮仗人实在,打算回车上找绳子把这小子过杠扔雪里(永昌源注:伪满前土匪大多没有枪,叫徒手队或棒子手,顾名思义。赶车跑道的抓住这样的土匪,按江湖规矩不打不骂,只是把土匪双手从腿弯下面绑住——驷马倒攒蹄。用杠子穿过去,往雪地一扔,土匪是站也站不起来, 跑也跑不了)。李二爷却一把拉住三炮仗,然后指了指路上躺着的那个大兵,摇了摇头。这俩不是一般的土匪,人家可是大兵老总啊,手里还有命案。再说了,二爷刚才就惦记上了那个木头箱子——反正那也是不义之财,取了不正是所谓的“偏得”吗(永昌源注:外财)!

三炮仗心领神会,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朝雪窝子里这个大兵的脖颈伸出了大手……

随后哥俩把那两具尸体的军服扒下来塞到车上后,用绳子把尸体捆在一起,抬到路边的树林子里,找了个石头坷子,把尸体和大枪都扔到里面。因为担心尸体被狼掏出来,哥俩又搬了几块大小石头,把石头坷子给堵吧上,覆盖上雪,反复踩踏实撑儿,扬上浮雪,才离开。

那年,李二爷回到家时,本来兴匆匆地打算和挺着大肚子的李二太太说自己发了这笔外财。可李二太太却哭丧着脸说天保出了痘,当夜狂风呼啸,唏嘘的风声好像有人在天上拖着长强调,不住嘴地哭叫着:“屈啊……屈啊……屈……”

因为当时李二爷的一家还租住在屯子里老邓家的西厢房里。一铺炕上挤着李二爷的娘、李二爷两口子和孩子,还有三炮仗。李二爷没法子,只好朝老邓家借了一块破门板,用烂被褥和衣服把天保裹在里面,放到门板上,停在外屋灶台边。

他蹲在灶坑边,望着自己漂亮的大儿子烧得直说胡话,急得铜铃似的大眼睛里也渗出泪水。

后来,李二爷用“得来的钱”请郎中给天保看了病,可天保烧退了,病好了,脑袋却不大灵光了,满脸还密布了大大小小的麻子坑。李二爷觉得儿子遭受的不幸肯定是老天爷的惩罚,轧死的那个不说,后一个本不该被杀死。可二爷转念一想,大冬天给他过杠扔在雪地里,里外也是个死,老三掐死他,也算给他一个痛快!

过了年,开春后,有一天哥俩再走南山道,买了烧酒和香烛、纸钱,就在南山道岭下的树林里,刨了个坑,收殓了那两个大兵的尸首,给那俩黑吃黑的大兵立了一个坟头。直到现在,每当除夕晚上,李家哥俩给先人烧纸时,都忘不了给那俩死的大兵也烧两张。不管人家能不能收到,只算解心疑,求个心里安慰。

埋尸之后不久,李二太太就生下了聪明机灵的泰保,接着生的孩子都耳聪目明,李二爷才稍稍安心。那些年,李二爷没有直接使用那箱子里的钱,而是不露声色的先买马,过两年后买车,再后来买了房场盖房子。给谁看都是哥俩凭力气赚下的家业——老李家虽然不富,但凭力气也是一户不错的人家了!

在李老娘去世的前一年,为了冲喜儿,他还给三炮仗娶了一个媳妇。只可惜三炮仗两口子结婚好几年,也没生养。李二爷心里有鬼——掐死那个大兵的是三炮仗啊。但他嘴上不说。自己住西屋两间房,东屋两间都给了三炮仗,说是给三炮仗的孩子预备一间。并经常安慰三炮仗,只要身子骨硬实,哪天找个大仙儿给破坡,孩崽子那不说有就有啊!

三炮仗没想那么多,有个媳妇暖被窝就够美了。那钱财都交由李二爷保管,三炮仗相信二哥比自己有谋略,更不会坑害自己。是啊,爹死后,大哥大嫂把他和老娘都踢给二哥,如果二哥不拉拔自己,或许自己早就和娘一起饿死了。

半夜睡不着觉的李二爷不停地胡思乱想,当然很快,他的思绪又回到孩子娶媳妇上了。还有明天一天就到结婚的吉日了,李二爷盘算结婚用品和席面也置办得差不多了。明天应该理个头发,再刮刮脸,美美地当一回老公爹。

耳畔传来李二太太的鼾声,她已经睡着了。李二爷很奇怪,这么个瘦老婆子,呼噜比自己打得都响。此刻她下意识地把腿缠搭到李二爷腿上。李二爷借着微弱的天光回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老媳妇,轻轻地哼了一声——他忽然想到了美丽端庄的宁淑仪。要是自己早发两年财,一定会娶个像宁小姐那样富富态态的本地媳妇儿。

李二爷对淑仪小姐并不陌生,那是个身量不高,丰丰满满,细皮嫩肉的女子。大大的杏眼,眼角微微上翘。平日里总爱和她爹瑞二爷到街里转悠,当然也到过水门洞子大车店。淑仪神采飞扬,特别是那眉眼含情带笑,给李二爷望得都止不住心 扑腾扑腾乱跳。

所以那天三个路过的日本教官看着李二爷装卸车子,惊叹他的神力,非要和他比试比试摔跤不可。要在以往,李二爷肯定一笑了之。可那天,在淑仪小姐热辣辣的眼神盯视下,李二爷不知哪来的虎气,拿抹布擦了一把汗对一个懂日本话的说:“行啊,可咱说好了,只是玩玩,可不能当真。你告诉他们。”

在轻松赢了三个日本教官后,李二爷心中多少有点后悔,人家可是有枪的日本军官啊!自己有家有小,为了在一个小姑娘面前逞能,就和日本人过不去,有点多余。而且刚才“背口袋”,自己突然想到这些年自己个儿受到日本人的欺负,不自觉地个个都使劲摔了过去,还好那三个日本军官并没有因为摔跤输掉而气急败坏。他们只是摇着头嘟囔着中国摔跤没有 日本柔道讲规矩,并赞赏着用拳头敲打了李二爷的胸膛。

李二爷偷偷看了一眼在账房台阶上站立的淑仪小姐,那女孩满眼崇敬,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于是一种简单的虚荣心和满足感竟然迅速地弥漫了二爷的整个胸膛!

李二太太的鼾声越来越响,嘴角淌下亮晶晶、臭烘烘的口水,李二爷看了一眼媳妇的老脸,用力一甩,把媳妇搭载自己身上的腿甩下去。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媳妇,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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