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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泡儿(二)

 吉林乌拉永昌源 2023-04-04 发布于吉林

故事接上回:

五老哏和老蔫吧来大泡儿官沧海家肯定是有事商量,可两个人谁又都假假咕咕,不乐意开口。大泡儿心不含糊,知道这俩人来肯定是有事相求,至少是有事商量。凭大泡儿对这俩人的了解,断定未必是啥光鲜的事儿,所幸也不去问,只是一个劲儿的让茶。

磨叽了半天,五老哏总算开腔了。他说话显然是在进门前就酝酿好了。和平常说话哏哏啾啾的不同,今儿的话逻辑性很强,简单扼要地表达了希望仨人儿一起开个私烟馆的建议。

大泡儿吧嗒吧嗒嘴:“正如五哥你说的,事儿是好事儿,在烟行儿里折腾这么久了,有个自己的小买卖总是个奔头儿。可出手艺行,出本钱就难了,我没钱啊。再者说,官面儿上没人照应,几天不让人给你查了,也得让街面上那些鱼鳖虾蟹给你砸吧了。”

五老哏这会儿一点都不哏了,他直接仰起脸:“要不咋仨人合伙呢,你有手艺,烟客有扑奔;发哥是'在家礼教’的高辈分的人,和警署、烟局的都铁着哪;至于你五哥我,一直就在老家和省城之间跑烟货,偷着给咱自己个儿捎带点货,谁也发觉不了。”五老哏越说嘴上的白沫子越多,小眼珠子越亮:“我想,地方就选在五纬路富士馆,那里有个院套,是老关家的,房子不错,院子也宽超儿。我听说关家有心往外赁,我看在那里就行,不照聚仙村偏僻,可比聚仙村静僻。”

“那叫闹中取静。”老蔫吧终于暂停了微笑,慢慢吞吞地说出了今天来的第一句囫囵话儿。

“一人拿不了几个钱!”五老哏有点着急了,“你愿意当掌柜的,可以你当。你要舍不得现在挨家儿烧烟泡儿的活钱儿,我和发哥也能照管儿!”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唠到了晌午。这开烟馆的计划是越来越清晰,大泡儿一看,人家不是忽忽悠悠满嘴跑舌头,而是真的有备而来。从选址、装修、采买、雇人……想得是妥妥当当,既看到了机遇,也预见了挑战;既认清了优势,也没回避劣势;既有可行的方针,又有务实的对策——整个一个完整的SWOT分析啊!

老蔫吧看时间不早了,非要整两钟。于是三个人来到胡同口孙吉德开的孙家小铺。屋里人不多,孙吉德忙不迭地转出栏柜,一边嘘寒问暖地招呼,一边用布甩子掸了下对面小炕头的席子,放上了五花布坐垫儿,让哥仨坐在炕头小桌边。这哥仨烫了一斤烧酒,要了一包油酥豆,一碟子拌疙瘩丝儿,又点了三张干豆腐,抹上大酱卷上葱白,边喝边聊。当然主聊的主要是大泡儿和已经不哏的五老哏这俩人,老蔫吧只是赔笑,或点头或摇头,或眉飞或色舞。让那哥俩觉得老蔫吧在积极参与,又因为多少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而对他不得不多些尊敬。

这点酒足足喝了2个钟头才散,会谈的效果是比较积极的:大泡儿心活了,几杯酒下肚,把自己这几年攒的钱乘以2倍和那哥俩通报了一下;五老哏语无伦次地赞许了老官家一窝刨土勒喀的,终于有机会出老七子这样能当掌柜的人;老蔫吧则激动得有些哽咽地说自己原本铁了心要三顾茅庐,没成想来一趟,大名鼎鼎的大泡儿就认可了自己的想法。

大泡儿不确定老蔫吧这句话是今天说的第几句话,但是肯定没超过第五句。而且“三顾茅庐”的故事他知道啊,那是刘备刘皇叔请卧龙先生诸葛孔明!于是大泡儿不自觉地就有点飘。

结账时,仨人一通撕吧,差点打起来。临了还是老蔫吧用刚才一句话给那哥俩说服,结了账。孙吉德支楞着耳朵听了一下午,大体听明白了他们的这点儿事儿,这家伙一直低着头偷偷冷笑。末了见这仨人不是记子孙账,而是给了现钱结账,青嘘嘘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趿拉着破布鞋一边往外送客,一边接话儿把儿:“你们哥仨眼瞅着能成一番大事儿啊!仨人也好啊,仨人不正应了'桃园三结义’的段子吗?!”

送走了五老哏和老蔫吧,大泡儿回到家里。喝了一瓢凉水后,看着自己刚才抢着结账时被撕坏的上衣袖子,他有点犯嘀咕了。开烟馆可不是旁的事,那是需要拿出真金白银的,而且要独立面对江湖上的风风雨雨,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啊。

得找个自己人商量商量。想想自己的爹妈、老婆孩儿都在老家。在城里,能说句之心话、商量点事儿的或许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和自己在这里姘居的“百里香”吕香梅,这女人外场,是很能张罗的角色;另一个是自己原来的相好的干姐姐“大孔雀”孔翠屏,大孔雀有眼界,为人豪爽而重义气。吕香梅一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拉生意了,于是大泡儿决定一会儿上工时,先去和孔翠萍商量一下。

“我不赞成!”大孔雀听完大泡儿的话,毫不犹豫地冷笑了几声:“泡儿,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大孔雀放下手里的烟罐子和木扁铲儿,理了一下额头垂下的刘海儿:“你要说用你的钱回家买房子置地,我是拍双手赞成,那叫什么来着……对,叫正道!咱姐俩都明白,现在你我干的其实都是缺德下地狱的活儿。可不能再生出独自害人的心肠了!如果不是你姐夫有痨病,一家子指望我养活,你以为我乐意抛头露面干这烟馆儿女招待吗?!”

一听干姐姐说这话,大泡儿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心里话,这几年来,除了攒钱,他真没考虑过什么良心道德。大孔雀的话无形中抬高了他的道德水平,这让他有点舍不得反驳那些他本来不屑一顾的看法。他只是肉筋筋地陪着笑,听大孔雀喋喋不休地说教。末了,他终于忍不住了:“我也是想尽快多挣点钱。”

大孔雀一下子明白了大泡儿的真实想法,马上停止了说教,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你的事儿我做不了主,可谁让我是你姐,你是我师傅呢?我还是得欠嘴巴舌地给你说:那老蔫吧不咋爱说话,可在东关街面是出了名的心眼儿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你五哥头年死气白咧让你教他烧泡儿,你没教,跟你说话都妈儿妈儿地了。你和这俩人插伙做买卖,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和大孔雀的谈话,大泡儿是不满意的。尽管他问的是自己能不能开烟馆,但他脑子里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能开。所谓问,无非是想听点怎么开的建议和鼓励的言语。这心态有点像去庙上烧香祷告——战略已定,缺的只是信心而已。

另外他对大孔雀的话也不以为然:你大孔雀说来说去不也是吃大烟这碗饭!你要是真清高,你倒是离开烟馆啊!这个不好,那个不行,以前你咋不这么说呢?还不是因为我和百里香好上了吗!看我就没以前顺眼了!

干这行的,多少都染上了点儿大烟瘾,不多备点钱,万一以后染上大瘾头子了,那不就是得等死吗?看你大孔雀以后有那么一天求我给你点个泡儿的!!

整个晚上,大泡儿都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烟馆、掌柜的、发财……。对客人,他还是毕恭毕敬,对烟馆的领班掌柜的,他就不自觉地流露出轻蔑。心想:这帮三孙子,成天浑浑噩噩在这里混吃等死,没个长远打算!等我当上财东掌柜的,穿上体面的长袍大褂,在你们面前迈着方步,这么一走。哎呀,这不就是跟戏文里唱的一样美吗!

想着想着,大泡儿不觉哼哼出声儿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月到中秋分外光。 来在宫门用目望,刀枪剑戟列两旁……

大泡儿越想越美,忍不住哼哼起了戏文。正在想入非非之际,烟客一声断喝,他才看到自己烧的泡儿都烤着了……

预知大泡儿是否能开上烟馆,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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