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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3月5日，三峡库区腹心地带的重庆万州区长岭镇，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位衣着褴褛四十六七岁的男子神态恍惚、跌跌撞撞地踯躅着，嘴里不断念叨着的一个女孩的名字，那一张沧桑瘦削的脸和一双疲惫无助的眼睛仿佛如泣如诉地道出自己的悲哀。 他叫徐国志，出生于万州区长岭镇某村民组。3岁时，徐国志父亲去世，这时母亲却抛下孩提时的徐国志去寻觅她自己的幸福去了。徐国志成了一名有娘生无娘养的孤儿。年迈的叔伯奶奶吴春梅善意收养了他。 7岁时，当同村的孩子们背起书包上学读书时，徐国志却背起一个大背篓到十几里外的红旗煤厂拾煤炭碴，到毛坝山去拾干柴；14岁时，徐国志便从“家”里分得4.5斤小麦，过上了一人独撑一块天的生活。徐国志给队里放过鸭子，到市钟鼓楼百货仓库当过搬运工，到红旗煤厂挖过煤，哪里能挣饭吃他就到哪里。 徐国志青年时也曾爱恋过。一位家居武陵石桥村的姑娘张秀玉曾经走进过徐国志的生活，她那朴实、大方热情的性格打动过徐国志的心，而张秀玉对一贫如洗的徐国志也一往情深，她爱他的善良，也同情他不幸的身世和命运，但这一桩婚姻很快被无情的现实摧毁，小玉的姑妈阻止了这桩姻缘。她不忍心让自己心爱的侄女下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 从此徐国志对婚姻伤透了心，爱情也似乎与他没了缘分，38岁的人了，仍是形影相吊孤身一人。 1987年冬天，徐国志从五桥赶场回家，在熹微的暮色中他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衣衫单薄站在路边瑟瑟发抖。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身上一件破烂的滑雪衫，脚上那一双露出脚趾头的球鞋被雪水、泥浆湿透，头发乱得像一蓬乱草。看着可怜的女孩，徐国志心底的怜悯和爱心油然而生，他想到自己孤苦的童年，仿佛看见儿时的自己正立于自家的门槛望见母亲远去的背影声嘶力竭哭喊的情景。 他走过去关切地问：“小姑娘，妈妈哪去了？” “妈妈不要我了。” 小姑娘又唔唔地哭了，徐国志将女孩一下揽在怀里，“妈妈不要你了，跟叔叔回家吧！” 他当即带小女孩返回五桥镇，给她买了新衣、新鞋。然后回家为小女孩洗头，像母亲一样清理女孩头上的虱子…… 徐国志给小女孩取名徐秀娟，到镇里上了户口。他将小女孩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发誓此生不再结婚，与小秀娟相依为命。自从收养徐秀娟后，徐国志也改掉了从前的一些放荡、懒惰的习气。他要尽力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收养秀娟给徐国志生活注入了活力，同样也给他带来了麻烦：有人说他自己就养不活，还多管闲事；更有谣言四起：光棍养女儿——没安好心。更麻烦的是，有了女儿后，他就得既作爹又作娘，顶起家内家外的两块天；白天徐国志下地里干活，晚上再回家洗衣、做饭，为孩子缝补衣服、照顾孩子睡觉，如果说“没有妈的孩子是根草”，那么“没有女人的男人就像秋天里落光了叶的树，光秃着躯干去遮挡生活中的风霜雪雨。”每天，徐国志外出干活时，不得不带上年幼的女儿一起到地里，先将她放在一块空地上，给她堆放很多的泥制玩具后他才能安心干活。 有一次当徐国志搬完一大块地的玉米棒才猛然发现女儿没了影踪。他慌了神，漫山遍野找啊，找啊……终于在地边的水塘里救起奄奄一息的女儿。他撂下手中的活，抱起女儿，一口气跑到十里外的五桥医院。那几日，徐国志整夜守在女儿的床前，看小水红又是发烧，又是梦呓，心急如焚。女儿病愈后第一声说的是“爸爸，我要回家。”已近不惑的徐国志抱住女儿第一次掉下了悲凉的泪。 小秀娟上学后，开始帮父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譬如放学后去割猪草，回家帮父亲洗衣服、做饭，懂事的秀娟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这对于含辛茹苦的徐国志心里是莫大的欣慰和满足。随着年龄的增长，徐秀娟隐隐约约感到与同学们相比，自己生活里总缺少了点什么。 上初中后，当她读到中学课本里朱德关于《母亲》的文章后，她心潮起伏：自己长到了14岁，却不知母亲是什么模样。养父虽然对自己的身世只字未提，但她明白了自己是个弃儿，亲生父母远在福建的福清县。当她看到伙伴们在家里一个个躺在妈妈的怀里被怜爱被呵护的情景，她禁不住嫉妒得要命，她对天呼喊：“妈妈，爸爸，你们在哪里呢？你们为什么要抛下我呢？” 小的时候，伙伴们常常欺负她是一个无爹娘的野孩子，到现在小秀娟也只有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她在日记里、在自己心灵深处呼唤着母爱、父爱，呼唤着生父母的名字，而这时徐国志却害怕失去秀娟，对她严格有加，不准她与朋友们来往，更不准她与外公、外婆们来往，还时不时动手打她以至于伤害她的自尊心，这时对于渴望母爱的徐秀娟来说，养父的爱显得那么苍凉而又难以割舍啊！ 1997年10月29日，当徐国志扛着米和菜为女儿送到某中学时，才得知徐秀娟已于28日向老师请假声称“自己回家”至今未返校。留给徐国志的是秀娟和几位同学在迎春相馆的一张相片和长长的一封书信： 尊敬的爸爸：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到他乡去寻找我的父母了，求您成全我吧！不要来找我，中国何其大，您是找不着的，您的恩情我会报答的……您的不孝女儿秀娟，1997年10月28日。 同学们为徐国志念完这封信时，徐国志早已泣不成声，10年的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他禁不住对天长叹：“女儿呀，爹哪点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这样心狠，悄悄地走了呢？” 从那以后，在学校到谭家的路上，一个孤单的身影踯躅着，嘴里还念叨着秀娟的名字，徐国志打听到徐秀娟生父母的地址在福建后，便托人代写了十几封信，可都如石沉大海。 他曾在一封信中说道：“秀娟儿，我不是强迫你要在我的身边，我只是不知你究竟在何处，只要你真找到了亲生父母那里，我也就放心了，我不会难为你的……” 秀娟就读的中学、以及附近的派出所先后不下十次发函、发信到福建福清县，可仍是音讯杳无。他每天都到邮局，渴望能有女儿的消息，他常常去看望女儿在校时的要好伙伴李文瓶、方道翠等，希望能捎回女儿的只言片语，可是音信都没有。 1998年新年刚过，正是学生们报名上学的时候了，徐国志望望空空如也的房间，看见床头摆放着女儿的书本，他想起女儿在家时的温馨和欢乐，他决定变卖家产去寻找女儿。他卖掉了家中的一头耕牛和积存下来的谷子，再到学校去办回了女儿的初中毕业证，然后打点包裹踏上了寻找女儿的漫漫长路。 1998年2月9日，徐国志在万县港挤入如潮的远行队伍，买到了万县——武汉的船票。这天，正值水陆运输的高峰期，徐国志挤到船上早已没了安身之地。睡在船过道的甲板上，靠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充饥。轮船到港后，目不识丁的徐国志找不到火车站，找不到去南方的路线。几个流氓围上来故作关切地问：“大哥到哪儿呀？我们给你带路。” 一生没出远门的徐国志以为遇见了热心肠的人，便跟着他们左转右拐进入了死胡同，结果身上的钱被洗劫一空。徐国志跪在地上求他们：“我是来找女儿的，求你们给我留点盘缠吧。”可是流氓们却给他一顿毒打后扬长而去。 2月11日徐国志偷偷爬上了去南方的列车，检票时徐国志藏在厕所里不敢出来。他现在已身无半文，检票员最终将他从厕所里抓了出来。列车长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在列车上掀起了为徐国志“找女献爱心”的捐助活动。 在广州去福州的路上，由于气候不适，徐国志得了痢疾，弄得本来孱弱的身体只剩皮包骨头，身边的旅客们见到他那副样子就像躲避瘟神般避之而犹恐不及。到福州后，他用仅剩的2元钱吃了一顿面条，然后一路乞讨到了福清县，这样历时15天，行程上万里，徐国志终于到达了秀娟亲生父母的小镇，可是一打听才得知秀娟的亲生父母于去年冬月已到外地打工。身心早已疲惫不堪的徐国志在绝望中晕过去了……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回乡的轮船上，好心的人们一站站将他如交接力棒似地交给下一站的人们照料。从昏迷中醒来的徐国志第一声问的是：“我的女儿呢？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随后的五年间，徐国志三下福建，但仍未找到女儿秀娟。 一个终身未娶的男人，饱尝10年的艰辛收养孤女。而养女却抛却苍凉的父爱，踏上了寻找生父母的旅程。半年后，养父却因割舍不了父女之情，变卖家产、一路乞讨踏上了寻女的征程。可小秀娟至今查无音讯，养父在期盼着女儿的出现，我们也期盼着…… 故事还未结束，但愿文中的主人公有个一个好的结局。 （因可理解原因，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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