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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处，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王美丽必须马上回家一趟，军训拉练不用学生会主席带队吧，我已经给部队打过招呼了，你要做好给美丽一周假的准备，她的爷爷情况不是很好……”商有义听着李校长打来的电话，脑海里搜索着王美丽的所有信息：姑姑是市里行业机关主管工厂的局领导，父亲一直从事某个国防技术的攻关、爷爷是离休的老干部……一直没有机会深入了解这个“又红又专”苗子的家庭环境，只是知道到中专来，是替她爷爷弥补一些遗憾，现在老人家躺着医院，估计就是惦记这个遗憾的完成情况吧，校长的电话只是个通知，换成任何一个人，面对生离死别都要考虑和照顾。 王美丽从军营被任飞送到姑姑派来的车上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爷爷的情况，暑假的时候，爷爷就好像和以往不一样，总是对自己讲他当年在外国工厂当学徒、加入地下党组织、城市解放时保护工厂的往事，爷爷一直对自己被外国工程师轻视的经历念念不忘，总是说，工业制造必须从基础上完善和成长，借鉴和引入可以节省时间，但更需要传承，跨越式的发展太容易造成产品的隐患，从而显现出“副作用”，轻者劳民伤财，重则关系生命！ 还没有理清思路，奥迪车已经在市人民医院高干病区的停车通道，直接等在通道内的是爷爷以前的秘书——张春林伯伯，这个从自己出生就一直照顾家里的伯伯，据姑姑说，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张伯伯，我爷爷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是呼吸系统？”美丽看到张春林脸上少有的担心神色，不由得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但她还是忍住了。
“丽丽，这次比以前都要严重，可老首长就是不想让你爸妈回来，就是一直念叨你，快来吧，你要做好一切思想准备啊……” “张伯伯，我明白……”王美丽已经走过安静明亮的走廊，停在那个已经熟悉的病房门前，她似乎在向以前几次那样盼着主治大夫和护士情态从容的走出病房来，然后轻松的摘下口罩，说着那让人轻松的消息……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安静，她轻轻的推开门，从来没有感觉这个隔音的房门这么重，仿佛用上了自己全身的力量，甚至连迈开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姑姑已经迎出来，紧抱着自己，走到病床前。 自己的爷爷躺着，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儿，胸脯随着助呼器有节奏的起伏着，应该是又一次睁开眼吧，看到自己，爷爷竟然露出了笑容，只是没有说话，眼神看了看枕边，姑姑会意的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封信。 “爷爷，您不会有事的，好好养养就会好的，您还欠我一个解释呢，”王美丽强忍着内心的不安，轻声中尽量掺杂着以往的撒娇。 “丽丽……爷爷欠你的，在……在信里了……，叫你来，是……是告诉你，你要……要走自己、自己选择……选择的，选择的路，不要，不要管别人……别人的看法……”这位眼神仍然矍烁的老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借助助呼器和输氧管，他慈祥的看着王美丽，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慢慢的抬起，慢慢竖起大拇指——这是他和王美丽约定的手势暗号，每次王美丽完成一次“任务”，不论是考试，还是参加活动，每次都是在王美丽汇报后，伸出这个手势。
王美丽蹲下身，直接揽过爷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才发现，爷爷已经穿了呢子上衣，应该是那套只有参加重要活动的中山装，她不敢联想什么，只把爷爷的手，贴在脸上……手上还带着被子里的余温，没有以往那般温暖，却比以前更加粗糙了，“爷爷，您没事的，我不看您写的，我要您讲给我听，再说，我爸爸妈妈还……” “丽丽……不要怨爷爷，你爸爸……还有妈妈……，在，在一次实验中……已经，已经牺……牺牲了……，我一直……一直没让……告诉你，别……别怪我，糟老头儿这………这事儿做的，做的，做的又……又专治了……你会……会明白的，记住，走自己的，自己的、路！”应该是老人家用尽了最后的气力，眼皮慢慢的合上，就如同打瞌睡，手也失去了支撑的力度，手上的余温也开始散去…… “爷爷！爷爷……”王美丽一下子感到喉咙里压着块巨石，无法出声，眼泪泉涌般的流出，眼前一片模糊。爸爸妈妈，三年前，和自己告别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他们只说要去造千里眼、顺风耳，怎么会……？王美丽已经不止一次抱怨，努力找寻着记忆中儿时成长的场景……没有，全是爷爷的、姑姑的、张伯伯的，只有十几张和自己过生日的照片，一张张的放映浮现。“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爷爷！爸爸！妈妈！”王美丽此时终于哭出，力竭声嘶地喊。 张春林迅速搀起王美丽，闻声赶来的医护人员很快的摘除设备、动作轻而不慢，姑姑也是生怕惊扰人睡觉似的，低声哭泣着，医护人员撤走设备后，张春林随即挥挥手，等在门外的，应该是，可却不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推着一辆床车，车上放着一副简易棺材，轻声进屋。
王美丽想扑上去，但被姑姑揽在怀里，“你爷爷不让开告别仪式，遗体和你奶奶一样，直接捐给医学研究……你爸爸和妈妈……他们还没有解密……只是知道遗体都没……孩子！你要坚强啊！”姑姑紧紧搂着王美丽。王美丽感觉这是一场主旋律的电影，自己好像是剧中的一个人物，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台词。眼泪此时已经流干般的消失了，爷爷说过：眼泪代表情感，更是力量！ “叔叔，让我再看看爷爷……”王美丽此时犹如在梦里，一切却又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更似乎与脑海中吻合——爷爷不止一次提起“如果有一天，爷爷不行了，你们不用悲伤，我这一生无怨无悔，能够参与到推翻旧社会、建设新事业、儿女双全，此生足矣，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同事、领导，我没有愧对他们的嘱托。”此时，爷爷犹如午间小憩，只是没有戴着奶奶留下的老花镜，手上也没有《毛泽东选集》。 张春林为老首长最后整理衣领，呢子外套没有一丝褶皱，整齐如新，他缓缓的为老首长穿上皮鞋，系上鞋带。肃身站直“老首长，您放心，我们一定不让您失望。” “丽丽，让我们最后送送爷爷吧，爷爷让你，让你你还是回学校，他的事已经交代给我和你张伯伯了，只是给你姑父打了电话，他还在九江大堤值守……” 王美丽仍然感觉是在梦里，眼前的场景仍然继续吻合着脑海里的场景：没有哀乐、没有遗体告别、不留遗体，做纯粹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为事业发挥出生命的最大价值！脑海里的场景和眼前发生的鞠躬、运走、上车……哪些是虚幻的？哪些又是真实的？不去鉴别了，都将是记忆，只是相册里的那些照片又都赋予了新的回忆……
电校学生处处长办公室。 商有义看着眼前的王美丽，这哪是经历了生离死别的花季少女该有的沉稳啊！可是这又有什么不对呢？在新中国建立、发展的过程中，有多少家庭、多少人就是这样默默的付出着？难以想象？！同样遭受着伦理、风俗的质问却又那么毅然决然和义无反顾！王美丽能够正视自己的家庭、做出自己的选择，自己唯有支持！他爷爷不就是自己当年从事警卫工作的那些领导的忠诚追随者吗——现身革命事业，无我无家，唯有奉献一切！ “美丽，谢谢你告诉我你的经历，今后电校就是你的家”商有义只能讲到这里，一切言语都需要做出来。 “处长，不伤心是假的，但我不悲痛，爷爷说过，环境是无法选择但可以面对，更可以投入改造，只是不能急于求成，爷爷的信，我看了好几遍，给您看就是希望您能够让我留校，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知道，这对沙莉莉有些不公平，但我真的能发挥莉莉没有的作用，我也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要说理想，在走进这所中专校门前，应该说可谓崇高远大，做我爸爸、妈妈那样的，但现在，我觉得中专同样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爷爷信里说的很清楚，基础的系统的职业教育不能丢，特别是工业制造！我要为保留咱学校的行业地位、发挥自己拥有的资源，做出努力！
我先去回班里啦，今天毕业设计开题，我得去听听，回来我向您汇报关于学生会换届的人员问题。”王美丽起身，把椅子放好，动作缓慢的走出商处办公室。 商有义拿起王美丽放在桌上的信，“中央工委”的繁体字信封足矣表明这封信的历史沉淀——这是共和国前三个五年计划、运动前的部门定制的公文信封，共和国的工业是在一穷二白基础上建立的，如果没有苏联老大哥和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援助，单凭国民政府没搬走的厂矿企业和少的不能再少的工程技术人员怎么可能维持初期的军队战斗力！更别说支持生活中的物质制造了，完全靠明清时期的手工业规模，怎么和西方列强抗衡？如果一味的跟着苏联，怎么会有自己的国防工业和民生工业？！大炮、飞机、汽车、军舰，还有两弹一星，当年首都十大建筑的建设工地，自己是参加过义务劳动的，人山人海啊，可是水泥、钢筋这些早就成熟到人家建碉堡的东西，我们自己还不知道原料配比，钢筋更是要从战争遗址上凿凿剃剃，工程材料、缺工程机器，更缺懂技术的人啊。
商有义从信封里拿出信，久违的竖格信纸，钢笔字显现出书者的尽力控笔，却还是能够看出有些颤抖： 丽丽，我的爱孙 我想我要去找你奶奶了，这两天呼吸的困难，你姑姑说有一种新药可以治我的病，她哪里知道，我已经知道我自己的病情了，不就是癌症么，总理当年为了国家大事，苦苦撑了那么久，爷爷见过总理遗容，真的是，唉，不说也罢，他老人家是为国家，我可不想熬成那样。 生命当然珍贵，但总要失去，爷爷到现在真的是幸运和幸福的，那个德国师傅，是我的幸运，他传授给我技术，却不能颁发证书给我，反而没让我成为骨干而被带去台湾，留了下来；能够遇到你奶奶加入组织，更是我的幸运；还有你，我的隔代小棉袄，让我弥补了对你姑姑的父爱、弥补没能和你姑姑、爸爸在一起的亲情。 谈起你爸爸，同样是我的幸运和幸福，从事电子行业，那是咱国家最落后的，能够培养这样的儿子，我感到了自己又为国家做出了点儿贡献。 丽丽，对于你们这一代，我没有向其他爷爷那样给你优越的生活条件，我常想，现在这么好的条件从哪里来的？还不是当年的我们、你爸爸妈妈这两三辈子人一点一点干出来的！开采原料、购买机器，仿制研制的制造机器、再生产出各种产品，国家才逐步有了强大的军队，人民才有了丰富的物质生活，有了欣欣向荣的良性循环。而这个循环不能只有农民，要有工人、要有技术员，更要有健康的循环体系。
谁都愿意享福而不去创造和付出，国家、社会早晚会停滞不前，因为我们就是从哪个时代走过来的，你现在长大了，政治经济的知识比爷爷要强，但我告诉你，落后不只是知识层次上的，知识和技能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知识源于技能、技能促进知识，这是永远不能脱离的两个方面。 而现在，国家在由重视技能向重视知识转变，这转变需要头脑清醒，重视知识不能轻视技能，可恰恰有的人。把商人的唯利是图用在了国民经济上。根本不看二者的平衡，哪个对自己有利就搞哪个，根本不看衔接联系，前几年看中专、中技利好，是个企业都办学校，忽略了知识体系的建立，而目前，却又重大专、大学，让你放弃大学而上中专，就是……唉，不说也罢。
写信给你，是请求你的原谅，请你原谅爷爷武断的让你中考放弃高中、选择中专，感谢你，我可爱的小孙女，谢谢你顺从了我的意愿，爷爷知道你想向你爸爸妈妈那样从事研究。 马上毕业了，我知道你的成绩和表现在学校还可以，再加上你姑姑的身份，哪个领域、哪个行业只要你想，都会如你的愿，再加上后期的努力，成为你爸爸妈妈那样的科学家，我的小丽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爷爷看不到喽。 在择业的道路上，我不能再像入学那样替你选择了，我相信我的小孙女能够选择正确，从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无悔无怨的人生。 这不是解释，而是请你原谅，老头儿失言啦，再次感谢你，让我这个老头儿更加无悔无怨。 就要离开你啦，你奶奶、爸爸、妈妈已经离开我、离开你了，而我，就要去看他们、和他们团聚了，你不要责怪姑姑、张伯伯他们，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
你的爸爸、妈妈把生命献给了他们的事业，献给了这个国家，更献给了你们的将来，我为他们高兴，你也要为他们高兴，我的小丽丽一定能。 至于他们从事的工作，我这老头儿不能问、也不敢问啊，他们也不会告诉我，千里眼、顺风耳 ……应该是能让我们国家和民族更加强大、争气的事业！ 记住，孩子，我们没有完成的事业不能停下，需要有人继续承当，继续去完成，你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能想到我们，我们就不枉此生啦！ 丽丽，我的小丽丽，我书房的那柜子书是留给你的，你可全权处理，别无他念。唯求你的原谅。 老头儿草于公元一九九四年九月
商有义掏出手帕，拭去眼眶里的热泪，叠好信，进信封放好，站起身望向窗外：假山喷泉、杨树参天，葱葱刺柏、骄阳远天，秋云微风，午间校园广播站传来乐曲。 “甸园广播站，甸园广播站，今天是1994年9月21日，星期三，现在开始今天第二次播音， 首先在午间一歌栏目给大家继续播放中秋题材的内容，请欣赏配乐诗朗诵，由92机曲阿丽同学朗诵的宋词《水调歌头》”悠扬的古筝声响起，清脆明亮的声音飘荡在校园：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未完待续，原创虚构小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新春佳节，小编有些残忍，请您谅解。但还是发送了这非同寻常的章节，感谢您的支持，感谢您的鼓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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