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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渠十里(三)

 油泼辣子一丁丁 2023-04-06 发布于陕西

老同叔的店面没有在正街上,而是开在了斜刺里的一个巷道里面。店面不大,有两间房宽窄,铺面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庆丰祥货栈”几个欧体大字,这几个字写得即是庄重平稳,相传为老辈子的一位贡生所书。两边的廊柱上贴了幅对联,上书“水深千尺惟取一瓢足饮,利厚十分只拿三钱满意”,横批“财源广进”。这几个字写得极为苍劲凌厉,显得大气磅礴。老同叔主要售卖些日常米面油盐,和核桃毛栗等山货,还有香菇木耳黄花子等一类的干菜,也夹带着售卖些调料。因为老同叔为人极是实诚,在秤上不做手脚,份量也给的比较足,平时说话办事又比较谦和,在街面上口碑不错,乡亲家里缺点儿啥东西,也都不在乎多跑几步路,都上他这里来,生意反而较街面上那几家生意要好上几分。

当下把马车停在门口,孝荣从车上跳下来,抬脚跨进店门。老同叔听见外面有响动,这时候也正从店里迎出来,俩人一照面,孝荣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叔”,老同叔答应一声,随后又问道:“今天怎么你一个人来了,你大怎么不见过来?也不想来我这里坐坐,陪我老头子喝一盅儿。”

“本来我大也打算过来陪老叔坐坐,叙谈叙谈的,可是今天家里地里一摊儿活都等他安顿,实在是不得闲,脱不了身,要不咋都会过来陪老叔喝几口。”孝荣恭敬答道。“大荣子,今天给叔拉了几瓮油?”“俺大这回让给叔拉了两瓮菜籽油,一瓮花籽油,还有一瓮香油。想来您这里货还没有出完,就没敢给您多带。”

“呵呵呵,其实也没有多少了,多拉几瓮过来也不妨事。那你给叔抬到后边,把那两个空瓮顺便捎回去。”“好嘞!”孝荣答应一声,就叫大刘一起帮忙,把那几瓮油卸下来,给老同叔抬到后边。忙活完,老同叔端过来两盏茶水,分别递给两人“大侄子,先喝口茶,等会儿叔把账给你结了,你给你爹捎回去。”“叔,不急咯!”孝荣回说。

“不能,咱茄子一行,豆角一行。生意行当,诚信为本。好有好在,该咋咱还得咋。”说完了,就去柜台上拿来账簿,算盘珠子拨拉拨拉,一会儿就算好了,拿过来给孝荣看,孝荣看了看,大约摸和自己算的差不多,就点头称是。

老同叔从柜台里面拿出来一小垛银元,一块一块码好,交给孝荣。孝荣接过来,装进随身的褡裢里面,系扎好了,往腰带上一缠。遂即就向老同叔告辞,和大刘一起出来,赶了马车,转上正街。

新筑镇是与新丰镇齐名的一座古镇。据传,西汉元封元年,这里是位于漕河南岸的一个渡口,因为新住人家,故称为新住渡。 宋代改名为官喂店,也叫官喂渡。元时称新店。清设新住镇,也称新筑镇。虽然名称因时应变,但细说起来与西汉高祖皇帝刘邦还有一些些关联。

汉高祖皇帝打败项羽,称制关中,他的老父亲刘太公就从一个平头百姓成了太上皇,这位老爷子吃够了奔波之苦,晚年只想清闲安宁,就不愿住在长安宫中受那种礼法和制度的约束,借口南方人过不惯北方生活,成天同儿子汉高皇帝闹着要回老家。高祖实在被缠不过,无奈之下,便拟下一道旨意,抽调匠工,在京城附近,依照南方他老家的建筑样式,为他的老父亲建造一处宅院。刘太上皇这才安宁下来,从此就在这个新的老家住了下来,直到咽了那口气儿。这个建筑,老百姓就说这是一个新筑的“家”,就把它叫做叫“新筑”吧,名称就这么着一直从古喊到今。后来住这的人越来越多,房子也越来越多,越盖越大,逐渐聚集成落,形成了一个街镇,最早的时候,镇上还有驿站,供外地来京师报信传书的邮驿换乘打尖儿。

  到了正街,大刘又将马车往前赶了有四五十米,赶进街道边一处车马店。伙计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刘大个儿,来了呀!茶早给您泡好了,走,进去喝一壶。”大刘顺手在伙计屁股上踢一脚:“没大没小,说谁呢,小螃蟹?!把牲口给我拉到后面,好好伺候,吩咐下去给饮点水,洗刷洗刷。”“您就放心吧,哥!”伙计屁股上挨了大刘一脚,说话嘴儿立马变甜了。孝荣看着他们笑闹,也不言语,用手把身上的灰尘掸了掸,把脚在地上跺几下,这才迈步跨进了房门。

进门正间是一间大厅堂,简单摆设着几张八仙桌,几把椅子,靠窗户边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个人,桌子上摆了壶茶,几个盘子上放着几样茶点,每个人面前摆了一个碗盏,一边吃着茶,一边说着话。

孝荣和大刘径直穿过厅堂,一挑帘子,进了后院。后院还有几间偏房,分格成单间,每个房间都用泥坯垒着一火炕,上面摆着一张小方桌,铺设着被褥,预备着跑长路的客商打尖儿休息。孝荣每次和伙计出来,必要在这里打个尖儿,一则让头牯歇歇,二则也给自己和伙计垫吧垫吧,逗留上一个时辰。

孝荣和大刘在小螃蟹的带领下,进了靠左进的一处房间。脱下鞋子,把鞋子上的灰在炕沿上磕了磕,摆放到炕脚的杌櫈上,盘起双腿坐下。大刘也把鞋子用脚一蹬,脱落在炕脚,仰起面躺倒在炕上。孝荣吩咐小螃蟹整一荤一素两个小菜,来一壶包谷烧,沏一壶清茶。小螃蟹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工夫不大,提了壶茶,拿了两个碗盏,摆放在方桌上,“刚刚给您泡的,先泡会儿,待会儿过来给您二位再续。”孝荣说:“去忙吧,小螃蟹!让厨房手底下麻利点儿,赶紧地上菜。”小螃蟹说声“唉!好嘞!”转身一掀门帘,退了出去。

  待得小螃蟹出了门,孝荣从腰带里摸出一个烟锅,上面已经被旱烟熏的斑驳,又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先拿在手里慢慢捻了捻,然后把烟锅子塞进去,在里面左拱一下右拱一下,装满旱烟,拿出来,用手摁压瓷实,拿起桌子上的火芯子,“噗”地一吹,吹着了,把烟锅子含在嘴里,火芯子就过去,“吧嗒吧嗒”吸起来,不一会儿,烟锅上星星点点就起了火花,用手一摇,火芯子熄了,这才美美滴吸了一口,喷吐出浓浓的烟雾。

  两锅烟瘾没有过完,门帘一挑,小螃蟹端着个托盘进来,用抹布在桌子上一抹,将两个盘子往炕桌上一摆,一盘酱牛肉,一盘炝莲菜,又摆上一壶酒,两个酒盅,回头对孝荣招呼:“请慢用!”又戳腾了大刘一拳:“客官,起来咥饭!”不待大刘反应,嘻嘻呵呵出去了。

大刘被小螃蟹这么一拍,扬脚对着虚空踢踏了一下,知道小螃蟹已经退出去了,遂拾起身,坐得端正。孝荣取下衔在嘴里的烟锅子,在炕沿上磕了磕,把里面的烟灰磕净,把烟嘴在衣襟上一抹,擦擦干净,给大刘递过去:“逢明哥,你也来一锅子?”

大刘并不接烟锅子,冲孝荣摆摆手:“我不抽了,咱俩吃饭,吃过饭早些回去,别让老掌柜的在家里等着急了。”说完,拿起一副筷子递给孝荣,孝荣接过筷子,搁桌子上码码齐,夹了片牛肉,蘸了点儿醋汁塞嘴里,一边招呼大刘:“逢明哥,动筷子!”大刘不慌吃菜,而是端起酒壶,先给孝荣斟了,又给自己满上,端起酒盏:“大荣,陪哥喝点,咱走一个!”

孝荣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一碰大刘的酒盏,俩人一扬脖,一盅烧酒就火辣辣地落了肚。俩人就这么说着喝着,不消一会儿工夫,一壶酒就告罄,两盘菜也吃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大刘下了炕,趿拉着鞋走出去,吩咐下去让厨房赶紧给下两碗油泼辣子面条。工夫不大,小螃蟹端着两海碗面条上来,面条上面铺着一层葱花,一坨儿红艳艳的油泼辣子,汪汪实实的。俩人接过去,在碗里来回翻搅几下,拌匀了,埋头呼噜起来。

  吃过饭,孝荣喊小螃蟹进来会过账,连带骡马饲料,总共还不到一个大洋,孝荣从腰带上的掏出一个大洋,递给小螃蟹,告诉小螃蟹也不用找了,给他打赏。小螃蟹连连道谢,把炕桌上的杯盏盘碟,收拾利落,端去厨下,又拿抹布进来擦干净,另外泡了壶热茶,拿来两个茶盏;“二位,先坐着喝杯茶水,我出去吩咐伙计把骡马套好。”陪了一个笑脸,退了出去。

待小螃蟹出得门去,孝荣和大刘从炕上下来,蹬上鞋,把浑身上下又重新扎束一遍,把老同叔给的钱贴身藏好,这才迈步,一挑帘子走出房间。从后面来到前头,看到庭院里,小螃蟹已经将骡车配搭好,黑骡被洗刷的干干净净,更显精神。大刘用手在小螃蟹的肩膀上一搭,轻轻拍打两下,表示感谢。

转身对孝荣说:“大荣,咱走!”不待话音落地,就从马车上拿起长鞭,松开刮木,一声吆喝,黑骡听得吆喝,重重地打了个响鼻,四蹄在地面上用力一蹬,马车就“嘎吱嘎吱”出了大门。孝荣跟在马车后面,大踏步出了车马店。

  马车一路踢踏着,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那些背着褡裢讨生活的行人纷纷闪避。大刘把鞭子插在辕把上,用手拉着缰绳,一路吆喝,提醒路人避让。这样走了一会儿,出了正街。大刘腾身跳上辕驾,招呼孝荣也上了车,一甩鞭子,黑骡顿时蹄下生风,轻快地跑了起来。看着天色还亮,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穿村过堡,收些菜籽,直到下午天快擦黑才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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