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1442

1442-1

次韵答李审言沪居见寄

梦回海屋泻觥船，杂佩深衣落眼前_（1）。独返初迷三径月，闲吟宁值一文钱_（2）。草根啼视疮痍满，方外游难口舌宣_（3）。化俗谬期笺列女，倚君甄录腹便便_（4）。

【笺注】

陈三立接到了沪上李审言（即李详，详见0447《次韵酬李审言详见赠二首》笺注）寄来的《伯严吏部移归金陵，计已安处矣，寄此奉问》一诗，次韵作答。

诗回顾了在沪的李宅饮酒和自己回到金陵的生活状态，描写了金陵战后的满目疮痍，并表达了为李审言亡妇写传的意义。

（1）“梦回”二句：梦中回到了你海边的房屋，倒满大酒杯，你佩带多个玉佩，一身长衫，落在我眼中。

“海屋”，海边的房屋。唐卢照邻《于时春也慨然有江湖之思寄赠柳九陇》：“海屋银为栋，云车电作鞭。”

“觥船”，容量大的饮酒器。唐杜牧《题禅院》诗：“觥船一棹百分空，十岁青春不负公。”

“杂佩”，总称连缀在一起的各种佩玉。《诗·郑风·女曰鸡鸣》：“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毛传：“杂佩者，珩、璜、琚、瑀、冲牙之类。”

“深衣”，古代上衣、下裳相连缀的一种服装。为古代诸侯、大夫、士家居常穿的衣服，也是庶人的常礼服。《礼记·深衣》：“古者深衣，盖有制度，以应规矩，绳权衡。”郑玄注：“名曰深衣者，谓连衣裳而纯之以采也。”孔颖达疏：“凡深衣皆用诸侯、大夫、士夕时所著之服，故《玉藻》云：'朝玄端，夕深衣。’庶人吉服，亦深衣。”

首联回忆在沪于李审言宅饮酒的情形。

（2）“独返”二句：独自返回金陵，才迷恋在自家隐居的园里，闲散吟诗，怎么能值一文钱？

“三径”，晋 赵岐 《三辅决录·逃名》：“蒋诩归乡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不出，唯求仲、羊仲从之游。”后因以“三径”指归隐者的家园。晋陶潜《归去来辞》：“三径就荒，松竹犹存。”

颔联向李审言描述自己回到金陵的生活状态。下句言及“吟诗”的自谦，正对应李审言来诗称其为“雄文”。

（3）“草根”二句：带泪观看，草根民间的疮痍满目；游历寺庙，难以用口舌来描述！

    “草根”，野外，比喻民间。唐高适《登百丈峰二首》其二：“朝市不足问，君臣随草根。”

“疮痍满”，“疮痍满目”之省，形容遭到严重破坏或灾害后的景象。清李渔《风筝误·和鹞》：“征鼙聒耳乡音杳，疮痍满目亲人少。”

“方外游”，谓庙宇中寻仙访道。唐王武陵 《宿慧山寺》诗序：“赋诗道意，以纪方外之游。”

颈联写乱后金陵的民间疾苦于庙宇等的毁坏。参此前1379《留别墅遣怀》第四、五首等诗。

（4）“化俗”二句：转化风俗，错误地期待我来为烈女立传，你有着满腹的学问，要靠你来选择采用，！

    “化俗”，谓风俗受德教而发生变化。《后汉书·曹褒传》：“以礼理人，以德化俗。”

“笺列女”，为有节操的女子作传。陈三立自注：“君属为故妻作传。”

“甄录”，选择采用。宋 苏洵 《上皇帝书》：“臣所著《权书》、《衡论》、《几策》二十篇，乞赐甄录。”

“腹便便”，形容称满肚子学问犹如装满典籍的书簏。语出《后汉书·边韶传》：“韶口辩，曾昼日假卧，弟子私嘲之曰：'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 韶 潜闻之，应时对曰：'边为姓，孝为字。腹便便，五经笥。但欲眠，思经事。寐与周公通梦，静与孔子同意。师而可嘲，出何典记？’嘲者大惭。”

李审言的来诗颈联及注语，都写到请陈三立为其夫人写传，故陈三立有此尾联。陈三立寄此诗，尚有一信，中云：“往这辱为贤夫人作小传，只以状中所陈懿美沉挚而委备，迟久未敢下笔，竟不可无以塞盛意。乃谬效归熙甫体，欲以简淡出之，然了无精彩，又乏神味。聊录上，请君用以覆瓮可耳。”（见《散原精舍诗文集》之“补遗”）所呈即陈三立所撰《兴化李审言妻赵孺人家传》一文。

【附记】

李审言与其夫人情感颇深。其在《愧生丛录》自序中云：“余于意谓丙申之间，得病几殆，日率懒卧，因以窳生自号。名其文曰《寙集》《、诗曰《寙作》，笔记曰《寙记》，讫于病已，未改此号。今昔呻吟之中，不废观书，虽至饔飧告匮，此志未辍。每日夕篝灯，瞪目属思，若有所之。孺人握针管为儿辈补纫衣履，偎坐其侧，辄以他语乱之。一夕，拥被卧矣，持《世说新语》就灯观之，得《假谲篇》王文度阿智事，有”方知兴公之诈“语，顿悟汪容甫《自序》中“受诈兴公”出此。亟披衣起，欲录之。孺人掣余足曰：'冷，请俟明日。’余不可。孺人又笑曰：'痴。’余曰：'痴则甘之。’曾十七八年事耳，家幸粗立，而孺人于去年四月死矣！丧此良耦。居常邑邑，遂改寙生为愧生，以余生于世，视孺人为有愧也。然余痴尚存，如孺人之明慧，又安在哉？拉杂写此，以抒余怀，其书之差达，固不计也。宣统元年李详记于冶城寓庐。”可知李审言夫人死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