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人心中,自己的故乡后来会成为一个点,如同亘古不变的孤岛。
外婆说,什么叫故乡,祖祖辈辈埋葬在这里,所以叫故乡。
为什么天空那么高?”“你看到云没有?那些都是天空的翅膀啊。”
幻觉很好,做梦也很好,一切远离现实的都很好。
再习惯等待,等不来依旧难过。那种难过,书上说叫作失望。直到长大后,他才明白,还有更大的难过,叫作绝望。
刘十三泪流满面。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离笔记本上的每行字越来越远。为什么不快乐。为什么冬至下这场雪。为什么重要的人会离开。
哪怕后来他明白,那不叫目标,叫愿望,对永远弱小的他来说,更应该叫幻想。
他站不住,靠着门滑下来,嘴角尝到一颗眼泪,呼吸困难,全身发寒,像几年前冬至的雪,一直落一直落,终于埋到了咽喉。
这座城市的夏夜,在刘十三路过四年的街道,有个烧烤摊如同小小的宫殿,明亮的光无处不在,老太和孙女惊奇地仰脸打量,眼睛里都是星星。
那么热的夏天,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悲伤烫出一个洞,一直贯穿到心脏,无数个季节的风穿越这条通道,有一只萤火虫在风里飞舞,忽明忽暗。
那么深的夜,雪花应该把情侣们走过的脚印,坐过的台阶,路过的草地,留在某条街的眼泪,都覆盖了吧。
山这边是刘十三的童年,山那边是外婆的海。山风微微,像月光下晃动的海浪,温和而柔软,停留在时光的背后,变成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她满足地闻了闻,似乎能闻到风中的气息,它翻山越岭,穿过岁月,有浪潮轻拍沙岸的味道。
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阳光破碎,蝉声隐匿,像远方的潮水。有朵盛开的云,缓缓滑过山顶,随风飘向天边。刘十三以后才会明白,有些告别,就是最后一面。
对死去的人来说,每个在世上活着的重要的人,都是他们灵魂最亮的灯笼。他们总会放心不下,永远都在寻找,一定能回来。
他的脑海像挣扎过的水面,许许多多的回忆,思虑如同波纹,缓缓扩散,最终消失,留下平如空白的思绪,只剩轻轻的一声:真好啊。
也许不是死心,像岛国无数座沉眠的火山,爱意与渴望缩进地幔下面,缓缓跳动,没有死,可也不会再折腾了。
它们夹在笔记本最后的空白页,像夹在时光的罅隙,人们随口说的一些话,跌落墙角,风吹不走,阳光烧不掉,独自沉眠。
两张字条平躺页面之间,和刘十三千千万万的人生目标一起,穿越晨光暮色,没有一个字丢失。
我找啊找啊,找到最完美的妈妈。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在我身边。
她脱下套袖,吹了口气,淡青色烟雾笔直冲出,消散,像若无其事吹掉了往昔。
如果这样能让王莺莺开心的话,以后每年中秋,他还是回来好了。
天南海北互不相干的人,人生路走了这么长,眼看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看见她的泪水。
谁说高兴和难过会互相抵消呢,人为什么不能同时保留希望与悲伤?
刘十三撑不住了,嘀咕:“外婆,你会不会永远陪着我?”
王莺莺说:“外婆在的,一直在。”
刘十三睡着了,梦里笑嘻嘻:“外婆长命百岁。”
现在怎么叫她放心,老太太心痛,痛得快碎掉。生死是早晚的,可惜太快了。
山顶穿破云层,两人仿佛站在一座孤岛上,海浪涌动,雾气弥漫。岛上铺满白雪,一棵树上挂着熄灭的灯笼,云海之间孤立无援。
原来他并不如自己所想般深情,也不如自己所想般颓废,真正的刘十三,一直在努力活下去。
对,你很差劲,一无是处,可我就是喜欢你,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你。
“因为你呀,是我生命中那么亮那么亮的一缕光。”
程霜离开的时候,春风穿过云边镇,花瓣纷飞,好像幸福真的存在似的。
为别人活着,也要为自己活着。希望和悲伤,都是一缕光。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
生命是有光的。
在我熄灭以前,能够照亮你一点,就是我所有能做的了。
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我以为,天上的云会变成你想念的人的样子,好几次,我好像真看到了。长大一点点,学习要紧嘛,不专心去想她了,闲下来才想,可是没有断过,一天都没有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