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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唐山话“叫油”

 退休老头吴工 2023-04-07 发布于北京

   文章/唐瓦当

   绘画/赵以松

      如果机械参与转动的部分发生干涩,或者发出“吱吱”的响声,那么就是缺油了,唐山话会这样说:“车轴有点轴(zhòu)别了,该叫点儿油了。”

      “叫油”,根据语境琢磨一下就会知道,是该润滑一下了。那么往里加油的方言词,为什么叫做“叫油”呢?其实,这是我们唐山话的发音问题,普通话没有“叫油”这个词,方言与唐山相近的京津也没有“叫油”,他们叫做“膏(ɡào)油”或“(ɡào)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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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正字就是“膏油”,“锆”是借音字。““膏”有两音,一读ɡāo,一读ɡào。膏ɡāo,指油脂、脂肪或很稠的糊状的东西。如《诗经·桧风·羔裘》中的:“羔裘如膏,日出有曜”,唐代韩愈的《送李愿归盘谷序》:“……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其中的膏就都是指油脂。

      再比如我们经常说的雪花膏、洗发膏,以及中药当中的“丸散膏丹”的膏,都是指糊状的东西。膏破读为ɡào时具有动词词义,即在轴、轴承、齿轮或机器转动的部位上加润滑油,使之润滑。这个过程就叫“膏油”。

      还是顺着唐代韩愈的《送李愿归盘谷序》的文章往下读:“膏车及水碓缸甚佳,彼方人谓之石漆……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就是往车轴和水碓等机械部位加油,过去的车轴和轱辘都是木制的,水碓就是水力冲击木轮舂米的器械,都是需要经常润滑的机械构件。

      “膏”(gào)读为“叫”(jiào),在唐山发生异读,并不是普遍现象,而是选择性的,只有膏油的“膏”作动词时读成“叫”,雪花膏依然读膏(ɡāo)。正如瓦瓦(wàwǎ,指铺瓦)、衣衣(yìyī,指穿衣服)一样,作动词时破读去声。其实,膏(ɡāo)是比较古老的发音,宋元之后,“肴韵”中声母为牙喉音(即舌根音和零声母)的字,逐渐产生[i-]介音,如交,原读为gao[kau],后读为jiao。这是一种腭化现象。膏(ɡāo)就是腭化之前的读音。所谓腭化,是指发某一辅音时﹐因舌面抬高﹐接近硬腭﹐具有舌面音色彩,类似今天的舌面后音g、k、h腭化成j、q、x,拼i、ü或i、ü起头的韵母,变为了团音。

      唐山方言有的腭化有的却不腭化,保持了原生态,如“缰绳”(jiāngshéng),唐山则读腭化前的读音,读为“纲绳”(gāngshéng);腋下夹着东西,唐山老派方言同样读夹(jiā)为伽(gā);“倾向”(qǐngxiàng)读为“坑向(kěngxiàng,坑上声)”。而“刚刚”(gānggāng),唐山习惯读为腭化之后的读音“将将”(jiāngjiāng),类似于腭化造成多音的团字如“巷”(分别读为hàngxiàng),“港”(分别读为gǎngjiǎng)等等。其中“港”字,在指水洼、河汊时唐山读为jiǎng。

      现代汉语普通话统读之后有的保留了腭化之前的音,有的保留了腭化之后的音,未收录统读表的在一些地方则成了方音,都保留的则成了多音字,或者成了文读和白读,在唐山或是北方腭化前后的读音混杂使用。腭化之前的读音在南方得到大部分保留,如西南官话,吴语区、湘语区,粤语,客家话等。如现代汉语普通话声母j开头的交,教,角,讲,江,家,街,加等字,在那些地方都是声母g开头。例如“困觉”读为“困告”,鲁迅笔下的阿Q曾向赵老太爷家的女佣吴妈表白,并骚扰人家:“吴妈,我要和你'困觉’”,想必一定是说“困告”的,因为吴语区“觉”就读为“告”。但还是鲁迅,在他的《朝花夕拾》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写道:“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叫天子”学名云雀,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告天子”,难道迅儿哥不知道么?另外以上那些方言区还把睡觉读若“睡告”,叫花子读若“告花子”,大街读若“大该”,解手叫做“改手”,甚至声调也各异,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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