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鼠壤坟故事是神话还是历史？

王力德个人馆 2023-04-08 发布于新疆

展开全文

鼠壤坟故事是神话还是历史？有无科学依据？

我在和田工作多年后，方知《西游记》里的那个唐僧当年真地路过和田。

唐玄奘所著《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了一个著名的“鼠壤坟”故事，说是“瞿萨旦那国”（即于阗国，今和田）西面“百五六十里”有一大沙丘，里头全是耗子窝，其中一只像刺猬那么大的老鼠，算是当地鼠群的头儿，“其毛则金银异色”（似乎凡当皇上的都得披金戴银），每次鼠王出巡，大小耗子全都浩浩荡荡跟在后面。

　　有一次匈奴发兵数十万进犯于阗国，可巧军队就驻扎在鼠壤坟旁边。而于阗王只有数万甲兵，“恐力不敌，君臣震恐莫知图计”，于是“焚香请鼠”，祈求神助，“其夜瞿萨旦那王梦见大鼠”，神鼠满口答应：没的说，您老就候着吧，明儿一早“必当克胜”。

第二天两军对阵，匈奴军士刚准备披甲上马，忽然发现马具和甲胄的系带，以及弓弦全都被耗子咬断了，没法儿上阵。于阗国军队冲过来，“杀其将虏其兵。匈奴震摄以为神灵所佑。”

　　于阗王为答谢神鼠救国大恩，专门修建了“鼠祠”，并下令臣民世世代代敬奉老鼠。从此，举国上下敬鼠拜鼠，即使遇到老鼠洞，也要下马趋前礼拜致敬，供奉“衣服弓矢，或香花肴膳”。（送吃的那是自然，没想到古代也像今天似的，居然给宠物送衣服穿！）

　　这虽是一个神话传说，但古代和田人拜鼠却是实有其事。斯坦因也在丹丹乌里克遗址的一座大佛像下发现了—块画板，画的就是一个“鼠头神”，从而证实了《大唐西域记》的这个传说。

那么“鼠壤坟”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大唐西域记》说：“王城西百五六十里”，即和田西面七、八十公里的地方，处于“正路中”。

据考证，鼠壤坟可能在皮山县的库木拉巴特，即“鸽子麻扎”附近。所谓“麻扎”就是穆斯林的墓地。而鸽子麻扎位于皮山县皮牙勒玛以北20多公里处。相传为伊斯兰主教伊玛目沙基尔·帕德沙的陵墓。因有大量鸽群栖息于此，故当地俗称“鸽子麻扎”。

　　相传沙基尔·帕德沙在征服和田的战争中死去，死后从他的心脏中神秘地飞出一对神鸽。麻扎的鸽群就是这对神鸽传下来的后裔。

1976年我在皮山县幸福公社参加所谓“路线教育工作组”，曾去过皮牙勒玛，也叫皮牙曼，那是全疆闻名的石榴之乡。所谓“鸽子麻扎”其实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没向导带路根本去不了。古代时鼠壤坟在“正路中”，而今天已经远在公路之北的沙漠里了。也就是说，几千年来，沙漠一直在南移，公路也南移后退几十公里了。

　　关于该麻扎的鸽子，当地有很多传说。

　　传说，在清乾隆年间，兆文襄率大军平定当时的回部，行经此地，突然狂风大起，黄沙弥漫，无法分辨方向，大军只能原地停住。

　　狂风刮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风才停，但原先的道路却全让沙尘暴给埋了，顿时军心大乱。就在此时，远处飞来了一群白鸽，盘旋在大军上空久久不愿离去，将士们很纳闷，这是干嘛呢？其中一个千夫长说道“我们不妨跟着鸽子走，说不定能走出去！”。果然，鸽子带领大军走出了险境。

　　兆文襄觉得有神灵相助，于是便在这里开垦荒地，修筑房屋，打井取水来报答鸽群。

　　另外，还传说在光绪初年，董福祥率领湘军讨伐和阗叛乱回部，一路行军，将士疲惫不堪，便在鸽子麻扎附近休整。但挖了十几口井，都没能见到水。几天过去了，全军的备用水眼看着就要用完了，突然有一鸽群飞过，同样是盘旋在大军上空，迟迟不愿离去。有一个老者说道：“这里要是有鸽子，就必定有水源，应派人尾随，寻找水源。”于是，董福祥便派人前去，果然找到了水源。

　　战士们喝了水之后，就像鲁迅说的，战士们“吃过西瓜，精神一振，战斗起来就和喉干舌敝时候不同”，士气倍增。一举平定南疆。在董福祥向左宗棠呈报战绩的文书上，把鸽子带路寻找水源一事一同呈报了。左宗棠大惊，认定必有神助，于是在此地规划田亩，种植庄稼喂养鸽群，来报答相助之恩。

　　虽然是传说，但在这里确实鸽舍尚存，只不过是几间木屋和木栅。

　　此麻扎早在伊斯兰教传入前就是和田古代宗教圣地，即玄奘《大唐西域记》所载之“鼠壤坟”。

另外还有一个说法，认为鼠壤坟位于墨玉县库木拉巴特佛寺遗址。该遗址位于墨玉县扎瓦乡西北约十几公里的沙漠中，该地叫“鸽子塘”。黄文弼先生在《塔里木盆地考古记》中称其为“库马提”，说附近“瓦砾甚多，秃垣遍野”。该遗址南面有被居民称为“圆老鼠”的地方。从其地望、遗址规模和传说看，这里也可能是古于阗传说中的“鼠壤坟”。

不管是皮山的皮牙勒玛以北，还是墨玉的扎瓦乡西北，都叫做“库木拉巴特”，都有关于鸽子的传说。其实这两个乡处在两县接壤之处，所谓“库木拉巴特”应该是指同一个地点，鸽子麻扎也就是鸽子塘，只不过从两个乡分别都能到达此处而已。

另外还有一项有力的证据，也能佐证鼠壤坟故事。于阗国的东面是古精绝国，从其遗存的尼雅古城中发现了大量的鼠夹，而且一千多年还保持着张开待捕的状态。这足以证明当年精绝国鼠患成灾，有人甚至猜测，精绝国的灭亡与鼠患有关。那么鼠患从何而来？显然与毗邻的于阗国的神鼠崇拜有关。

总之，鼠壤坟故事载于《大唐西域记》，有案可查。鼠壤坟寺院遗迹也有考古支持，而且和田古代居民也确有崇拜神鼠的习俗，有“鼠王图”实物为证，另外在尼雅古城也发现了大量鼠夹。但关于“神鼠助阵”故事的真伪，历来学术界都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子虚乌有的神话，从来没有人对此进行过分析研究。

笔者认为，既然《大唐西域记》的记载、神鼠崇拜、鼠寺遗迹、鼠王图实物全都源于这个神话，如果这个故事完全不存在，那么这些真实的史料和文物岂不全都成了无源之水？所以我认为“神鼠助阵”很可能是一个真实发生过的历史史实。当然我不是说真有什么“耗子精”之类，而是说鼠群也许真的因为某种原因而发疯地噬咬过匈奴大军的装备。

八十年代我曾以鼠壤坟传说为基础，写过一篇小说，为此，我查阅了大量历史文献资料，发现这个故事从生物学上确有可能性，而且背后也确有科学依据。

其实，“动物发疯”的事例在历史上履见不鲜。

比如，1920年11月，在马来西亚的森吉西普地区，发生了为时一个星期的'蛙战’，参战的蛙有上万只。据专家分析，这是由于气候异常引起的非常激烈的交配所造成的。显然，与气候有关的所谓“叫春”或“春情勃发”是有生物学依据的。而由于“性选择”导致雄蛙之间的激战，从生物学角度看，与俄国诗人普希金与其情敌之间英雄般的决斗其实并无本质区别。

还有发生在印度东部的巴赖尔山麓的鸟类集体自杀，据分析，也和气候异常有关。

1997年马尔维纳斯群岛海岸约300只鲸鱼集体自杀事件，经专家分析后认为，当时太阳黑子的强烈活动引起了地磁场异常,发生了“地磁暴”，这破坏了正在洄游的鲸鱼的回波定位系统，令其犯下“方向性”的错误，从而搁浅于海滩无法返回深海而亡。

尤其旅鼠集体自杀事件在全世界频频发生，曾令专家大惑不解。近年来也有些专家试图从旅鼠自身的变化解释其数量减少之谜。例如，随着“鼠口”密度的增大，旅鼠彼此之间出现了更多的社会交流和压力，导致体内激素水平出现变化，从而使其繁殖力下降，变得更有攻击性。在群体密度过大时，旅鼠的反应不是牺牲自己，而是更倾向于攻击其他旅鼠，乃至出现自相残杀。其实这正是大自然保持物种平衡的必然反应。这与人口爆炸引起犯罪率上升其道理是一样的。

综上所述，鼠壤坟事件也很可能是因为鼠群繁殖过度，或者气候异常，或者突然受到匈奴大军的惊扰，致使攻击性大大增加。不但自相残杀，而且逮着什么咬什么。一夜之间，发疯的鼠群就把匈奴军队的马鞍、盔甲、弓箭上所有的带子全部咬断。

当时人们显然不可能对此做出科学解释，只能认为是“神灵所佑也”。至于什么“焚香请鼠”，“夜梦大鼠”，鼠神“敬欲相助”云云，显然是于阗王为证明自己“有神灵保佑”以吓倒匈奴而在事后附会出来的。

既然精绝国的老鼠泛滥成灾，甚至有可能使精绝国毁于鼠患，那么鼠壤坟的老鼠也完全可能泛滥成灾，使匈奴大军毁于鼠患。

当然，我的意思并非说这个故事一定在历史上发生过，只是说完全有可能发生。或者说，如果这事儿真的发生过，我们完全可以找到它的科学依据，并无神怪可言。

至于“鸽子麻扎”的“神鸽”帮助兆文襄、董福祥等清军将领带路脱险，寻找水源，那就更不是什么神话。

在“诺亚方舟”故事中，鸽子帮人们寻找陆地，衔来橄榄枝导航的故事，已为大家耳熟能详。如果说这只是一个远古传说，那么在现代鸽子为人们导航的事例可以说履见不鲜。

　　1942年，正在海上航行的一艘法国轮船出了事，由于对外联络中断，船上数千人的生命危在旦夕。幸好，有一只信鸽把遇难的信息传了出去，结果船上的人被营救脱险。人们为了感谢鸽子的救命之恩，在法国首都巴黎修建了一座鸽子纪念碑。

在现代战争中，各国军队都驯养大批“军鸽”。二战中，一批美军被敌人重重包围，弹尽粮绝。他们用一只叫作“爱咪”的军鸽，携带情报，在炮火掩护下，勇敢地向目标飞去，顺利完成了任务，“爱咪”受伤身亡。死后人们将它的“遗体”放在军鸽博物馆中，并建立有详细的战功档案。

据美国科学家研究，发现在鸽子的头部有一块含有丰富磁性物质的组织——磁石。它不仅能靠太阳指路，还能根据地球磁场确定飞行方向，因此鸽子具有惊人的导航性。

另外，鸽子对人类比较依恋，可能因为在旅行队伍附近总能找到食物，再加上它具有在大漠中寻找水源的功能，所以鸽子为人导航，找水源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我在皮山县工作期间，还亲耳听一位老人讲起“鸽子保护拱北”的故事，说是解放前国民党军队进驻县政府，可能滋扰了“拱北”（伊斯兰教圣徒的坟墓），而此处正好是鸽子的栖息地（鸽子为什么总爱栖息在“麻扎”“拱北”之类墓地？一是因为总有人们的供奉可吃，二是地处荒漠野外，较少人类干扰），结果成千上万只鸽子黑压压地包围了县政府，久久不肯离去，这次可不是依恋或引路，而是在向人类示威。吓得军队只好撤离。好像鸽子也挺爱憎分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