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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五年八月卅日我升任新成立的第四军独立旅旅长时，政治环境如何？那时党军扩建成为第一军，由蒋介石统率，湘军扩编成第二军，由谭延闓统率；滇军扩建成第三军，由朱培德统率，粤军第一师扩建成第四军，由李济深统率；李福林的福军扩编成第五军。这些就是国民革命军的最初部队。 国民革命军实行三三制：三个连成一营，三营成一团，三团成一师，三师成军，废除了旅一级的编制。我的旅是第四军唯一的独立旅。这是怎么发生的？陈铭枢被委任为第四军第十师师长，陈济棠任第十一师师长。由于我是陈铭枢麾下第一团团长，且在东征之役功绩卓著，我理应升任他的副手。 蒋先生待我很好，谭延闓也赞许我的战功，可是陈铭枢对蒋先生说，正因我很能干，应该给我个机会到第十一师以外去寻求发展。换言之，他不要我这个团了。他从来没有说话这么直率过。那怎么办？我猜想，是蒋先生出了成立独立旅这个主意。当陈可钰和李济深对我谈起此事，我说：「好吧！」我乐意去指挥独立旅。 我的团队是满员足额的，因为东征期间我们俘获了大量敌军且把他们收编入伍。接着，我征募新兵，增设了一个团，第一、二团分别由朱晖日与黄琪翔执掌。我旅奉命驻守新会。 一九二五年九月廿日，许崇智被迫离开广州。蒋先生说，他只是要求许暂时离开一阵，俟他把军队重新组建完成后，许崇智就可以回来。 是不是许崇智串谋与陈炯明一起反叛？那是不可能的。许崇智没有做错任何事。是的，他想过得快活，但没人敢说他不忠于国民党。他是孙中山先生最忠实的信徒。我对他很了解，他善待朋友和下属。 他出自名门世家（许崇智的祖父许应鲲、父亲许炳衡都是前清朝议大夫、福建补用通判；其叔祖许应騤历任甘肃巡挞、闽浙总督、礼部尚书、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另一叔祖许应鑅曾任浙江巡抚；其堂兄许崇灏、崇清分任南京临时政府卫戍司令、中山大学校长；堂弟许济任粤军师长），举止高贵，但他的部队确实军纪松弛。他做事鲁莽草率，不如他的参谋长蒋先生治军严格。许崇智的部属，例如他的堂弟许济行事专制暴戾。 蒋先生是中山先生三大政策的坚定支持者，但联苏容共扶助工农的政策受到国民党内部分人士的反对（蒋先生宣称，是否拥护军队领导人乃是衡量是否革命者的标准。真正的标准是：是否可靠，亦即是否服从蒋先生）。许崇智是否反对国民党的政策？我所知道的是：他亲近谢持、邹鲁、萧佛成、居正和其他反对三大政策的国民党要员。 九月廿日郑润琦统领的粤军第三师被缴械了，第三师的军官邓龙光和李汉魂来到了第四军总部。莫雄统领的粤军第三旅也被缴了械，莫雄是许崇智的直属部下。不久，粤军第四师许济也被解除武装。 计划中要解除武装的部队是否包含许崇智直辖的国民革命军部队？许崇智同意蒋介石逐个解除武装的决定，但他没料到有朝一日蒋先生会逼他离开。许崇智手下的部队有没有并入蒋先生统率的第一军？（《革命文献》一九五五年版第十一册一七六二页载，蒋介石在一九二六年一月一日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军事报告中说：第一军由党军和忠贞的粤军组成。）是的，譬如第二师的团长薛岳与他的部下全都移转第一军，顾祝同与卫立煌也移转第一军。 我对那么多部队被缴械的看法如何？为了重建军队，蒋先生解除军纪不良——如许济的第四师——的武装，是正确的，解除卓仁机武装也是对的，但他不应该解除梁鸿林团的武装。梁团是粤军的基干部队，起初是由梁鸿楷指挥的。梁鸿林是个出色的军人，维系军纪也甚严明。简言之，蒋先生在缴械事宜上本应谨慎从事。我敢说，他甚至想缴我的械。 我是否感觉到苏俄顾问对解除一支支部队的武装出谋献策？是的，我们脑子太简单。粤军不管错到什么地步，我们任由俄国佬摆布。我感到蒋先生听信俄国顾问的话。我对路加契夫与其他俄顾问进入总参谋部关键岗位有何看法？我只知道广州有红须绿眼的外国人，但我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我并不担任见多识广的职位，我无法接触到高层的进展。 我对九月廿三日胡汉民离开广州有何看法？这是不公平的。我猜想他因为堂弟胡毅生被传说卷入廖仲恺被刺案而不得不离开。他们弟兄俩与廖案无关——从留学日本时开始，胡汉民同廖仲恺是多年的老同志了。胡氏兄弟都由于反对容共政策而受到斥责。 一九二五年九月杪，国民政府发动对付陈炯明的第二次东征，任命蒋先生为东征军总指挥，以第一军与第四军为主力。十月四日我旅出发加入第二次东征，我旅从属的第四军是李济深指挥的。在第二次东征战役中，我参与的哪一次战斗最重要？一九二五年十月廿二～廿三日的热汤战斗。我旅经历了激烈的战斗，当时我旅仅一千七百余人，敌军是我们的二十倍。我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击破敌阵数处，敌终于不支溃败。然而我旅阵亡营长罗子良一员，伤一员，连排长伤亡十余员。士兵伤亡数百人。做为旅长，我忙于战事，没有机会去赚黑钱。 第一军军纪严明战绩可观。在第二次东征中，我确信蒋先生具有不羁之才。 我们的空军对东征有何贡献（据季山嘉在广东军事发展报告中说，革命军的空军能够完成百分之五十的任务）？我没见过任何飞机。 一九二五年十月廿六日，我旅与李济深纵队其他部队奉命开赴粤西南增援征剿邓本殷之役。鉴于热汤之战损失惨重，我旅奉命先开赴肇庆休整。 在赴肇庆途中，我在广州停留了几天。在广州，我见到了国民政府的苏俄顾问团团长季山嘉。我对他印象如何？他给我留下良好的印象。 在肇庆我旅被扩编成第四军第十二师。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廿一日，我被任命为第十二师少将副师长，第四军副军长陈可钰兼任第十二师师长。这是出于我的建议。他那时病了，我告诉他，我会管好一切。做为十二师师长，他不必到师部视事，仅仅挂名而已。 我为什么要陈可钰当师长？基于我俩牢不可破的友谊。他是个很好的人。一九二○年粤军从福建回师广州时，他待我十分好。后来我在他统率的总统府警卫团任职；一九二二年当我的部队重新并入第一师时我要求他重回第一师。邓演达、李济深和其他人都对他持同样的良好评价。 我推荐许志锐为师参谋长。通常遴选师参谋长的程序如何？师参谋长通常由军部推荐。参谋长有多大权力？参谋长有权指挥战斗，但要以部队长的名义发布命令。师级参谋长挂少将衔。 我征募新兵以补充损失，且扩充部队。第十二师下辖三个团：叶挺的第卅四团，朱晖日的卅五团和黄琪翔的卅六团。 我告诉你，叶挺是怎样当上第卅四团团长的，这里包含着一段姻缘的秘密。叶挺与我是好朋友，我俩是校友兼同事。当我俩都当营长时，他在广州认识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在她姐姐出阁前，父母不让妹妹嫁给叶挺。姐姐是个麻脸。叶挺追求她经年，一直不成功。在失望中，他剃光了头发。 我升任师长时，叶挺在第四军军部担任参谋。他要求我帮助他当上团长以成全他的婚事。他说，即使婚后立即免职也可以。妳看，那时他女友的姐姐已经出嫁了，但其父又开出新的条款：叶挺必须当上团长。所以我推荐他当卅四团团长。 许多人，许多广东人会向未来的女婿开具条件。我介绍黄镇球给卓仁机妻子和朱晖日妻子的妹妹。她的父亲也说，黄镇球必须当上团长，他才同意女儿嫁给黄。就这样，直至黄镇球升任第四军补充团团长才得以完婚。 我是否明了叶挺的政治观点？知道，早在他从莫斯科回来之时，我就问他，是不是共产党派遣他去苏联的。他说，他在上海认识陈独秀后就加入了中共，于是去了莫斯科。我听了反应如何？我说：「好呀！」 叶挺 第卅四团由新军组成。叶挺推荐海南人周士第担任他的参谋长。我知道周士第是共产党员。在卅四团任命军官的程序如何？（周士第着〈我回忆叶挺同志〉——原载一九四九年香港出版的《中国共产党烈士传》第一八○页——说：虽然正式批准权在师、军一级，但中共能决定团级干部的任命、调动与罢免。）多数是由叶挺推荐的。我批准他的推荐，我信任他。然而我也安插一些军官到叶团。 除了周士第，我是否知晓卅四团的中共党员？我知道还有，但我不清楚是些谁。共产党了解国民党，但我们不了解他们。 在任命军官方面我有多大权力？我能够委任连一级军官，委任校级军官则须由第四军军部批准。可是，事实上都会自动批准，因为第四军军部没办法去逐案调查。撤换军官的程序又如何？师长撤换一名军官，同时指定接替者，然后向第四军军部呈报，同时请示上峰批准任免令。 我的师部有多少部门？参谋处、经理处和副官处，其中参谋处是最重要的，它包含三个部门：人事、情报和作战。经理处负责部队的军饷与供应；副官处负责选择师部驻地与部队驻地、管理战俘以及负责师部的经费与供应。可以说，副官处负责任何参谋处与经理处都不管的事务。由于时间匮乏，这三个处常常配备不全。至于师直单位，我只设立特务营，负责警卫工作。 国民革命军佩戴国民党党徽——白日背靠青天——以及红色帽缨，粤军部队自军级到连级，佩戴的军徽相同，但大小不一。 能不能将国民革命军的组织系统同粤军作一比较？三三制在指挥作战时更具实用性与灵活性，譬如，一名师长能将麾下三个团中的一个团留作后备队；然按旧制，一名旅长将麾下两个团中一个留作后备队、将另一团充当进攻部队，那么要区分他的旅长权限与进攻团团长的权限殊不容易，所以旅级编制的取消便顺理成章了。 按新制，一个班的编制从九人增至十四人。按照组织编制表，一个连必须包含一百廿六个士兵，三个排长，一个连长，一个文书，一个传令兵，一个司号兵以及九个伙伕，共计一百四十三人。 以下单位是设立在团一级：机枪连、特务排、担架排、通讯班。一个团必须配备大约一千六百人的战斗部队，一个师则配备四千八百人的战斗部队，加上师部参谋人员，一个师至少有六千人。师直单位包括一个炮兵连、一个运输连、一个特务连、一个工兵连、一个通讯排和一个担架排。所有这些单位的组建耗时甚多。 能不能用数字来比较国民革命军的单位与粤军的对口单位？国民革命军的一个连比粤军一个连名额多；营级则不相上下，因为粤军一营下辖四个连。国民革命军一个团比粤军一个团名额多，因为下辖单位更多。 虽然粤军第一师下辖四个团而国民革命军的一个师仅三个团，但是后者阵容较大。首先，国民革命军一个团的编制比粤军一个团大得多；其次，国民革命军的师直单位比粤军多。可是，实际上国民革命军没有一个单位是足额的。 国民革命军的薪饷同粤军比较如何？每月二日，营部收到每月士兵伙食费每人六圆，剩下的伙食尾子发还每个士兵。此外，新兵每月月底可以收到四元五毛钱的饷银余额，后来改为翌月二日。其他阶级均按章实授。所以士兵们境况大为好转。由于他们能领到薪饷余额，所以我不再给他们发放特别费。 国民革命军也采用粤军的惯例，对军官薪饷打折扣发放，例如一名少尉原定四十元月饷，实发卅六元，以此类推，尉官九折，将校八折。 当时使用何种货币？国民政府成立后，双毫逐渐淡出，代之以纸币。 对军事单位薪饷的拖欠现象仍然存在，有时政府拨款少于规定的数额。例如，一个师原定军饷十万元，政府实发九万元，欠师部一万元。 你有没有重新训练士兵？是的，我也重视新兵训练。有没有培训参谋人员？没有，因为所有的参谋都是军校毕业生。十二师有没有后勤供应？没有，我们只能从战利品中得到补给。 第四军派遣杨德昭为十二师政治部主任。政治部有多少工作人员？有十多个政工人员。宣传科与其他部门建立起来了，每个团队都有政治指导员负责政治工作，政治部的组织逐渐扩展了。政治部的职能是什么？它在军队中实施政治训练，以革命思想武装军人的头脑；它也组训民众。它从事革命宣传，派人协助建立工会、农会，帮助草拟组织规章等。政治部有没有情报功能？没有，如果政治部从民间收到情报，政治部主任会向我报告。 我对政治部的设立持何种态度？我欢迎，我相信政治训练是重要的，我希望这方面超越黄埔军校。我友善对待政工人员，欢迎他们进驻。 第四军总部命令我师在挺进粤西南前先到江门集中。我们向雷州半岛开拔。国民革命军也僱佣挑伕吗？是的，但像以前一样，服役一天我就让他们回家，也有些挑伕愿意留下来帮忙。国民革命军仍然强征挑伕吗？我想是的，但规模大大缩小。我有没有强征挑伕？没有，从未。 一九二五年十二月末，我们抵达雷州半岛。这地区多半是平静的，邓本殷逃到海南岛去了。我在湛江（广州湾）附近的遂溪设立了师部，派部队消灭了邓本殷残部和雷城、徐闻以及雷州半岛各地的土匪。 一九二六年一月初，奉派来我师的苏联顾问保罗（在京师警察总监一九二八年印行的《苏俄阴谋文件汇编》一书中，也没有查明此人的真名）报到了。我同他交谈过吗？他讲英语，随身带着翻译。俄顾问属于您的下级？不。 我常常去湛江，在那儿我见到陈学谈——当地类似杜月笙的豪强，人人叫他「大老爷」。那些日子发生了不少奇怪的事。陈济棠的十一师与我的十二师奉命进攻海南，但我们没有足够的渡海船舶，只能先渡一个师，第四军军部命令陈济棠先渡。由于我师刚刚成立，理应陈济棠先行，但他不肯。我们在第四军军部开会，军长李济深要我先渡。我提出条件：谁先登陆海口就颁三千大洋奖金，李济深同意了。现在回想起来，接受任务时要先开出奖金条款，这当然很不合理。 我们怎样做情报工作？当我师接到进击海南的指令后，师部参谋处就在广州湾设立了情报机构，它派遣商人或农民去海南侦察敌情。是由我师情报人员训练他们的吗？有时是的。我们派遣军人出去收集情报吗？有时我们派遣参谋人员，但次数很少，因为军人很容易被识破。为什么？军帽的帽沿会在军人的额头留下深刻的印痕。军人不可能长期把额头遮起来，这就成为泄密的证据，导致穿帮。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军抓到了可疑人员，都是用这一办法来识别是否奸细的。另一原因是我们只能派遣战斗地点的本地人，而参谋人员中难以寻找这类人士。 我们从不同来源获取情报。例如，海南岛西部儋县人王鸿饶同意归附我们，他向我们报告了守军驻地情况。情报费用是由一个特别基金支付的，师部参谋处处长向我报销所需经费，我便从经理处调款，然后向上级呈报核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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