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二哥（小说）

      二哥今天给娃结婚。

      外面一片欢声笑语，亲戚朋友们来来往往迎迎送送打打闹闹，祝贺声从街道上搭的喜棚子里溢出来，洒得满街道的。村子里的人都过来帮忙，女的在后边锅案上忙活，男的在外面棚子里外忙活。多年不见的全村人这么齐凑这么热闹的场面，今天重新出现了。

      娃是1994年的，属狗。这几年，自打娃工作以后，为了娃的婚事，二哥跟二嫂没少劳神发熬煎。无奈，他们俩再急，人家娃稳得跟啥一样的，就像姜太公坐在那里钓鱼，人家老不见动静。你催得急了，干脆还给你不回来了。所以说，这么三两年，二哥跟二嫂俩人，简直就跟娃念书没考上大学的时候一样，战战兢兢少言寡语。尽管心里急得就像饺子锅的水滚开了一样，但是面面儿上还故作平静。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要装作没事儿的样子其实是非常累人的，主要是心里太累了。

      终于，打那一天儿子带着女朋友来家里开始，二哥跟二嫂的脸上就像水仙花绽放开来了一样。到今天，在儿子结婚大喜的日子，二哥的心里头塞满了激动，喜悦和幸福，同时，还有许许多多的感慨。外面那么热闹，不时地爆发起一片“哗啦哗啦”的笑闹声，二哥独独安静地坐在厦房里，像演电影一样地回顾着儿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他需要好好安静一下，尤其在这样的时刻，他特别渴望能一个人单独待一会儿。

      二哥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相反，跟人家那些当爸的比较起来，他该算作是比较心粗的了。

      他只记得，儿子刚出生的时候，护士抱出来给他看的，并不是人们常说的皮肤皱巴巴的小老头，而是一个满身通红，头发黝黑，紧闭双眼，右手紧紧攥成一个小肉拳头塞在嘴里啃的小家伙。他在那里发愣怔，把护士急得都给惹笑了：“愣啥呢？你有儿子了，当爸了。看看你这儿子，一出生就不一般，皮肤这么紧绷的，真是少见。”

      二哥打算伸出胳膊来抱一下子，小护士赶忙趔趄了一下，没让他抱：“娃太小，你还抱不了。——记住你娃出生的样子哦！”

      这是他跟儿子的第一次相见，那么小个家伙，但是很可爱。

      当过父母的人都说，养孩子的日子是一寸一寸掐着熬着过的。真是这样的呢，一天天喂奶，一天天洗尿布；慢慢会爬了，慢慢地会走了，慢慢地会喊人了。那些时候，仿佛忘掉了日子，甚至连星期都忘了，脑子里只记着给娃喂饭，送娃上幼儿园。——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围着娃转。

      那个时候没有智能手机，照相机也少。很少有儿子成长记录的照片，所有的记录，都靠记忆刻在脑海里。

      儿子读了初中以后，个子突然就窜起来了，猛一下子高出了许多。个子长了，心思也长了。也许很多家庭都是这样的，父母跟子女之间能畅快交流的时候不多。一个是孩子学习任务重，回家都得做作业。其次，子女跟父母之间在这个阶段总有一点儿隔膜，他们不大愿意跟父母交流。那些时候，焦急与无奈困扰着他们俩，除了按时做好饭，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他。为了能把自己的关心和关爱以及指导传达给儿子，他坚持每天拿一张纸写五六百字左右的文字，放在儿子书房桌面上。他就想，儿子晚上回来在要做作业的时候，总会看到的，会感受到的。他把自己的这个做法，心里叫作“流淌着的爱。”

      儿子上大学走的时候，他们俩人送娃到学校。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父母要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独立生活，他们的心里有那么多担忧，但是还要装作很放心的样子。他们不是不懂这样的道理，“是鹰得放它到天空去飞，是马得叫他去草原上去奔跑。”

      读了大学的儿子，有了不小变化。春节回家，就主动要去超市打工。过年的时候，超市正忙，儿子早上6：00就得起床去上班，晚上10：00才回来。回来就累得扒口饭然后赶忙钻床上睡觉。这是儿子人生第一次上班，他们好像真的是苦中作乐，累，但是很认真。那个春节，是他们一家人过得最幸福的一个春节，他们感觉儿子长大了。

      暑假的时候，儿子还要去打工。因为他们放假有点迟了，用志愿者的单位已经招够了人。为了满足儿子锻炼的要求，二哥托熟人让儿子跟着在一家行政单位锻炼，他想给他个机会叫他看看单位里文凭的重要性，还有就是机关里人跟人是如何相处的。

      想起这个事情，二哥心里挺得意的。儿子这样的小伙子，还太年轻，他们是很实际的，干什么就都要提报酬。可是儿子来迟了，不好跟人家说这个事情。所以，二哥决定自己给单位负责人别人一样的工资钱数，然后让他再郑重地给儿子发工资。——这个事情一直保密着，现在二哥想起来，依然觉得是自己的得意之作。作为一个当父亲的，他不得不想方设法地给儿子创造锻炼机会。

      儿子读了大学，时间就是一大截子一大截子地过。四五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儿子就毕业了工作了。他们就想着，给娃把婚一结，也就算是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可是，没想到这个任务居然是那么艰巨，儿子拖了这么长时间，叫他们等待到了今天。

      这些年，参加的婚礼不少了，都是坐同学朋友同事子女的喜宴。想一想，以前大家在一块儿都是谈论子女问题。现在坐一块儿，都笑称以后恐怕得谈论孙子（孙女）了。二哥这么想着，自己都惹得有点想笑了：人这恐怕都是这样的——有娃的时候谈论娃，有孙子孙女的时候谈论孙子孙女，自己好像成了躲在生活背影里的了。

      不断地有人在外边高声打问：“二哥呢，二哥在哪里？”二嫂就会连忙打马虎眼儿：“出去了，去找点儿东西，马上回来，你先坐着。”

      这是二哥特别给二嫂叮咛的，为娃结婚的事情忙了好长时间了；他今天就想好好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待着，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把儿子从小到大成长的点点滴滴回顾一下。他对幸福的要求不高，无非就是：儿子已经长大，老人身体还好，自己还在照常上班。

      这么想着，二哥的心头就涌上一片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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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写作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