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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的残疾人

 是三斤二两 2023-04-10 发布于甘肃

那天,有人问我:“你是不是就是写一写回忆录?”

我愣住了,可能是那人刚好看到的与回忆相关,也可能意识开始怀念,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时间总有的是,今天的时间和过去无数个今天原则上再也无法重叠,好比收拾衣柜的妈妈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垒成小山,不会倒却每件都不一样。

天蓝蓝的,也热热的,我坐在椅子上往外看,没看见想要看到的热浪灼烧空气的波纹,也没有听见要下雨的雷鸣。

我现在住着的地方和过去不一样,除了它们的夏天比较漫长和炎热以外,它们在相似点上的规律又完全地截然不同。

那个城市的夏天从早晨五、六点的清凉,温度随着太阳的升高,一点点朝着山头攀升。我记得骑着电动车带我去学校的父亲,顺着电动车的后视镜看向我,他说:“你回头看看。

其实我只对后视镜里的朝阳和他的模样记忆深刻一点,其余的我便再无印象。这像是第一块碎片,我捡不起来,也没有拼凑的能力。

下了课回家总是让人期待,沉默了一上午总算能够在那张饭桌上嘻嘻哈哈,午饭时间不长,却密密麻麻地铺在了脑海里。

饭香会从厨房飘出来,母亲一定在厨房等待,书包一甩、盛上饭、板凳一搬。那时候爷爷坐在我对面,他说:“我不爱吃鱼。”当追其缘由,爷爷说:“因为鱼有刺。

我像是被戳中了笑穴,坐在椅子上笑个不停,我记得原因,但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当时当景比今天有趣。

那里的夏天和这里一样热,在上学的时候,我印象深刻极了,每逢出门,总会下上那么半个、一个小时的雨,声势浩大得紧,像是神仙在天上恶作剧,掐着时间在云彩上端着大缸往人间倒水,看热闹的雷公在一帮鼓掌起哄。

等水倒完了,天上和地下都干净了,便人鸟兽散了。

屋檐叹着气甩着头上的雨水,头顶的风扇到点儿上班,学生慌忙地跑进教室,刚刚坐在板凳上,还没来得及嘲笑同伴的狼狈模样,雨便停了。

永远蹲守在门口的班主任招呼着开开窗透气,防不住各种检查的玻璃窗子“哗”地一下子被拉开,夏天难得带着水汽的风掀起窗帘,吹了个满怀。

阳光斜照,一道漂亮呈圆弧状的彩虹桥就吊在了天边,视力若是好一点,还能看到边上薄薄的云朵里藏起来的半道彩虹。

那雨一下,淋湿了多少的青春,又惊艳了多少人干净的眸子,璀璨的光映着琥珀色的眼睛,比现在看到的要深刻。

到了晚上,最好是周末,第二天不用上课的那种悠哉时光,我和弟弟抱着被子,往天台上一放,姐姐会在忙碌后上来,而在那之前,我们便躺在那张躺久了身上会留下小框框的铁网床上看星星。

当我们人到齐了,闲七闲八地像七老八十的老年人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得欢便笑,聊岔了就踹,累了就睡。

露水凝结,给我们盖了两层被子,夜里不知谁怕凉扯去了大半,还有一个小家伙躺在天地间,接了一身的潮气。

六点的阳光越过围栏,堪比闪光灯,本以为翻个身就能再和周公聊上两句,谁曾想,以往也没觉得露水可以砸在脸上,还“哐哐”砸。

哪个混蛋在泼水?

睁眼后看着大片大片肆无忌惮的雨,拍醒沉浸式睡眠的崽子,拖鞋不要了吧,先抱着被子下楼,被子淋湿了就完犊子啦。

天台上躺着三只拖鞋,雨声和楼下互相嘲笑的人在缝补过去的时光大手下变成布帛上的一条细线,若时光手艺好上一些,应是见不着了。

只有收起来不常翻阅的、落了灰的相册还孤孤单单地记着,尽管它只保留住了某一些画面、某一瞬间,我们用手机保留的照片成了各自的记忆,虽然出发相同,却不与过去一样,共享。

我坐在板凳上往外看,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我也不是很忙,一切在缓缓进行。我只是不看早上六点挂在天上的朝阳;不进中午绕着饭香的厨房;不淋下午两点钟的瓢泼大雨;不见傍晚悬在远天上的彩虹;不数晚上数不清楚的星星。

但不代表我不想,这和失了明的盲人不同,独眼的残疾人能看见也更清楚在这条必然遗失的巷子上,缺失过什么。

能看见,惋惜于无法完全看见;

能触摸,叹息于无法拥抱。

我本想,要不就这样结个尾,却又想起来,躺在天台上数星星的时候,小家伙和我说:“我们一起来数星星吧,你数右边,我数左边。”

紧接着他又拍拍我的头补充:“不行呀,你太笨啦,还是我数右边,弟弟数左边,你数月亮吧!月亮少,你不容易数错哒!还能记得住!”

我当时可生气啦,这是瞧不起谁呢!

所以我决定,既然都是必然的,丢掉不想要的无奈,跨进人间的门槛,就算只剩下一只眼睛,也要认真地看啊。

数月亮就数月亮吧,我数得比你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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