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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高淳的列车上,装着南京钓鱼大爷们的生活哲学

 华东局 2023-04-10 发布于上海

有这样一批南京钓鱼大爷。

清晨六点左右,他们准时出现在去往高淳的地铁站,手提水桶,肩背鱼竿,一身装备齐全。最壮观的莫过于大爷们下了地铁、一起涌向出口的场景,即使把手机调成60帧拍摄,大约也只能看到一群零零碎碎的身影。

距离第一次上热搜已经过了两年,南京钓鱼大爷依然乐此不疲地每天凌晨早起赶地铁。而这种“操作”,从5年前,2017年12月30日S9正式运行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出现。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钓鱼大爷们典型的一天通常是这样:凌晨四点起床,五点从家里出发,五点四十——或者至少六点之前——到达南京南站换乘,赶第一班S9,七点半之前抵达高淳,换乘公交,八点下车,抢占钓鱼点。最晚钓到两三点钟陆续回城,晚上七八点钟就睡觉,等待下一个黎明。

对于大爷们来说,每一个时间点都得掐准,否则一天的工夫就要白费。日常来回往返200公里,从出发到目的地要3个小时。七点半公交车统一发车,第一班上不去,就得等第二班车。

抢时间也是必备技能。从S9号线翔宇路南站进站到刷票口,就是一段百米冲刺,刷完票到上车又是一段200米的竞走,扛着鱼竿拎着水桶,或者手拉一只两轮小车,体力不好的,下完扶梯就被淘汰了,时不时还能看见有人摔了。当然,因为抢位置摔跤,大爷们爬起来也快得很。

在市区里找一处免费的垂钓点几乎不可能,一传十,十传百,钓鱼大爷们在几年前盯上了距离市区八九十公里的高淳。S9的开通让大家去高淳钓鱼变成一件几乎不用花钱的事情,60岁公交地铁半票,70岁及以上免票,于是,这趟只有三节车厢的地铁S9第三班车,成了一趟装满百十号人、年龄加起来总共8000岁的钓鱼专列。

去往钓鱼点的公交车充满欢声笑语,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车里,大爷们的脸庞愈发朝气蓬勃。车子经过好几个钓鱼点,乘客们可以随时叫停。下了公交车,一百多位老人瞬间四散而去,在整个小镇彻底醒来之前,两三人一组,神秘兮兮,迅速遁入一片树林,或者消失在一片田野里。有些人还会借用当地人的小船,去池塘深处垂钓。

钓鱼不仅讲究时机,也得去抢位置,重要的是,自己的好位置尚未被人发现,不然鱼很快就被钓光了。

85岁的王爷爷是钓鱼大军的一员,早上5点从玄武区的家里出发,8点能顺利打窝。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喜欢钓鱼,以前工作的年月没时间,现在退休就好一点了。他也是听友人的介绍来这里钓鱼,已经快四年。什么时候最开心?当然是上鱼的时候,有收获了,就有成就感。他说刮风下雨或者天气冷都不要紧,最怕遇上黄梅天,气压太低,鱼根本不吃饵。

钓鱼也是个体力活,大爷们平均每天站立四五个小时,手臂握住鱼竿,另一只手保持平衡。他们自带干粮,简单的米饭和馒头,一只巨大的保温瓶里装着开水或茶。至于休息,也就等鱼上钩时活动活动身子,可谓“野钓5小时,休息2分钟”。

我问他们为什么喜欢钓鱼,几乎所有人都会说出一个相同的答案:“总比打麻将好吧。”有的人周末要带孙子或孙女,便抓住平日里有空的时间,有的人不需要带,就天天来,风雨无阻。

钓鱼也没有什么目标,多钓几条开心,少钓几条也不错,遇上成为“空军”的一天,上车后就跟同行的人自嘲一下。放松放松,呼吸新鲜空气最重要。南京话说:“玩玩哎。”

南京大爷爱钓鱼,是南京人的一种生活态度,也是一种处世哲学。南京人被称为“大萝卜”,这个称谓从哪儿飘来无从考证,它清楚明了地展现了南京人的性格特点。从好的方面说,是指南京人实在,没有花花肠子;从缺点上说,是指萝卜长大了容易空心,暗指南京人缺心眼。

南京是一座没有太大压力的城市,正是因为没有压力,也就造成了南京人的特色。南京人似乎天生甘心居于中游,不妒人有,也不笑人无,他们没有太强的竞争意识,就是有,也往往比别人要慢半拍。他们宽容,淳朴,天生不着急,他们骨子里总是带着一种随意性,做什么事以前,并没有太多地去想这事应不应该做。他们对好对坏都不在乎,也从来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他们。一包烟,一杯茶,一份斩好的鸭子,一句“多大事啊”,就是南京普普通通的一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南京大萝卜”是六朝人物精神在民间的残留。自由散漫,做事不紧不慢,这点悠闲,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儒林外史》里讲南京人的风雅:日色已经西斜,只见两个挑粪桶的,挑了两担空桶,歇在山上。这一个拍那一个的肩头道:兄弟,今日的货已经卖完了,我和你到永宁泉吃一壶水,回来再到雨花台看看落照!——这是属于南京人的六朝烟水气。

正如钓鱼大军里的一位大爷说过,钓鱼的本质是娱乐活动,身体得到锻炼,对得起家庭,对得起自己,生活质量很高,养老的日子里就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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