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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清新语文郑刚 2023-04-11 发布于陕西

那天,他衣锦还乡,在人群的簇拥下,他的目光在搜寻,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朝思暮想的那个女人,依偎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两人正倚靠墙角远望着他。那夜,四壁无声,他失声痛哭。月光透过窗户,冷冷地照在他身上……

这是我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短篇小说,故事情节简单,艺术手法也不够纯熟,却让我念念不忘。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

“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假如我永远不再回来,就让月亮守在你窗外……”

如果没有离别,文学中关于爱情的诗篇不知要失色多少。这首上世纪末响彻大江南北的《窗外》,见证了多少忧伤的爱情和凄美的别离。为了一个关于远方的梦,为了爱情,远走他乡。那些胡子刚冒出青茬的年青人,哼唱着“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与自己的心爱的人别离。他们相拥,紧握住彼此的双手,许下给对方的承诺,幻想着未来——“我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来娶我。”

在他乡艰辛的日子里,故乡的爱人成了心中唯一的慰藉。一张照片、一封信和一首歌和着一种浓烈的思念,总是在有月亮的晚上酿成一坛老酒,一个人自斟自酌。

我小时候,舅舅从煤窑回来,除了带回了血汗钱,还带的有用静脉注射的塑料管裁剪编织的小鸟、蝉、金鱼等等样式的钥匙扣,用五颜六色细细的塑料绳编织的钥匙链。尤其让我喜欢的是一只竹笛,因为舅舅能用它吹出悠长悦耳的曲子。舅舅没上过学,却有如此灵动的艺术技能,主要还是因为他的思念。他爱上了邻村一个美丽的女孩,女孩家人嫌舅舅家里穷,反对他们在一起。舅舅就赌了一口气,到山西下煤窑,三年都没有回来。而等他蛮喜欢喜地回来时,这个女孩已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小孩也快一岁多了。

我不知那一夜,舅舅有没有哭,我只听到在舅舅回来的那些夜晚,山村里总回荡着忧伤的笛声。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数以十万计的青年,背井离乡,到他乡去谋求财富。他们中的大多数去了上海、广东、海南等等这样的南方省市,还有一部分到了河北、山西、内蒙古等等省份的矿山工厂。其中只有极少部分荣归故里,有意无意之间促使更多的青年奔走他乡。但大多数离开时衣衫破旧,回来时依旧两手空空。挣的钱也仅够维持三五年的家用开支。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而当初高喊的那句“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见证了曾经的年少轻狂,在坚硬的现实面前,成了一个笑话,一个隐隐作疼的伤疤。有的甚至客死他乡,再也不能回来。

改编自刘庆邦小说《神木》,由王宝强主演的电影《盲井》中讲述的打死人伪造矿难诈取钱财的事情,在家乡也时常听闻。在我村上,有身强体壮的两兄弟,是最早一批到山西下煤窑的,在村上大多数人还是低矮的瓦房时,他们分别给自家盖了两层高气派明亮的小洋楼,让村民艳羡不已,但没过几年,两兄弟都死于矿难。留下媳妇和十多岁的孩子相依为命,后来分别带着孩子改嫁。当初的小洋楼,现在破败不堪。至于那些没有死于矿难,而残废的男人则更悲惨了。

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大时代的恢弘的背景下,上演着的一幕幕小人物的悲喜剧最让热动容,那些被高亢激昂的主旋律湮没的小情歌更能打动人心。从下南洋、闯关东、走西口,到上世纪八十年媒体报道的“百万川军奔广东,十万民工下浦东”,这一个个庞大的群体,像海洋中的沙丁鱼群,或有意识或被群体裹挟着,去追逐着有限的食物。

再联想到历史上的数次人口大迁徙,远方是一个从未抵达的地方。再联想到每年春运,如蚁群般的人挤在一起,等待一节车厢,将自己载送回故乡。一切显得荒诞而又合理。那其中有我的亲人,有你,也有我。

他们为城市建设做出里巨大贡献,但城市却没有给他们留下立锥之地。我每每惊叹于人对苦难强大的承受力,对荒诞强大的接受力,对一次次强加于自己身上苦难的逆来顺受的忍受力。即使当牛做马,也毫无怨言。人们在这片土地上默默地活着,默默地死去,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每一代都不同,每一代人又如此相似。正如宫玺的诗“很多梦是一个梦/很多风景是一个风景/很多死是一个死/很多遗言是一个一句遗言”,我不知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肖央、王太利的歌曲《老男孩》道出了七零后八零后的伤痛,“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渐行渐远,未来在哪里平凡啊谁给我答案。那时陪伴我的人啊,你们如今在何方?我曾经爱过的人啊,现在是什么模样?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有意思的是,这首歌和电影在当年火过以后,很快被淡忘,反倒不及他们后来所作的一首粗浅的舞曲《小苹果》。生存如此沉重,还不如在喧嚣中忘却自我。除了小孩子和情侣,每个人面色中都透露出无尽的愁苦,都行色匆匆,走向各自的前方。每个人都在为他人活着,每个人都有无休止的事情等着去做,但唯独没有为自己而活,唯独没有静下心来和自己相处。

“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或许只有在那个有月亮的晚上,自己才能看见自己,用自己的双手抚摸满身的创伤,用泪水冲刷那被尘埃覆盖的心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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