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陈恭澍:「七十六号」蜕变而为汪伪「特工总部」(4)

 兰州家长 2023-04-11 发布于浙江

自民国二十八年八月十二日开始,由我负责「上海区」的工作。如果用「就任视事」作说明,那又与事实不相符合,而实际上,祇不过是与「上海区」书记郑修元兄见了一次面,他把「上海区」的现状,在口头上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而已。在我们来说,这就算完成了交接的手续。打个比喻:假如我和修元兄分手后不再见面的话,我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找「上海区」去!

此际,「上海区」因遭受破坏已失去其组织功效,一切对内对外联系,完全靠郑修元兄一个人在险恶的环境下维护着,其经过情形在其「沪滨三次历险实录」中曾有详细记述,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多亏了修元兄大力撑持、过渡,否则,我这个「区长」,很可能会当好长一阵子的光棍。

有关「上海区」成千的同志们创下来的光辉事迹,为八年抗战达成杀敌致果的最高威望,在两年多的时间中,以同志们的血汗肝胆完成了两百余件制裁汉奸的行动工作,如傅筱庵、张啸林等;实施了五十多起配合军事行动的破坏工作,如炸毁飞机场、爆破弹药库等;格杀了三、四十名身着军服的日本现役军官,其中包括少将及大佐级数人,都有名有姓。还有:除了本位上的情报搜集与处理,列为经常性的工作外,更高层次的尚有政治性的策动反正,以及整体性的群众运动等等,这些,均可视为最上乘的情报活动或特工活动。

本文所要记述的,仍然是关于如何继续制裁汪精卫的事,至于汪案以外的许多情节,则留待「英雄无名」第三部中再写。

汪案的继续进行,是本局的既定任务,而何况汪精卫已于六月八日起已成为要拿获归案的通缉犯了。此刻,奉命执行制裁汪的,已并不限于「上海区」一个单位,而与此案有关的,也不是尽由「上海区」负责联络,所以这里所记的,只是在资料上见到的,以及本人记忆中还想得起的。不过,相信不会有太多的遗漏了,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戴雨农先生他个人直接运用的特殊关系了。

在尚未展开活动之前,先要对汪精卫的行踪以及防护情形有个了解才成。据悉:汪于二十八年六月十八日离开日本,前往天津拉拢吴佩孚见拒;并与华北伪政权第一号头目,也就是我们枪下余生的王克敏,彼此在电话上委蛇了一番后,于六月二十八日又回到上海。

写到这里,笔者颇有感触,二十七年三月,我率领王文同志所部,在北平煤渣胡同三十号门前,冒死制裁王克敏,功败垂成,假如当时没有那个舍生一仆的日本顾问山本荣治,那件工作很可能就完成了;而河内一击,也同样的遭到意外而失败,否则的话,也可以说倘如情况稍稍有所改变,那里还有汪、王之会这一出戏。

八月二十八日,汪在上海极司非而路七十六号,召开了所谓的「中国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这个会筹备了两个月,上演了两、三天,汪精卫遂自封为「主席」。这与其说是「结党营私」,倒不如说是「鱼目混珠」更为恰当。

提到开会的地点极司非而路七十六号,却比这个代表大会有更多的话可说:极司非而路在沪西,属于公共租界越界筑路部份,也就是说,原来并不是租界范围,后来公共租界行政当局半明半暗的就修了很多条马路,并列入管辖;往大里说这就是「侵略」,看得平常一点也可以视为「侵占」,总而言之是不合沬的。

「七十六号」是前安徽省主席陈调元的产业,汪等使用这个地方是否得到业主的同意,已无从查考,也并不重要。据说,当时只是一所空屋而已。自从用这所大宅院开会之后,就成了汪伪政权的摇篮;敌伪高级头目经常集散的「歹窟」。迨至汪逆去到南京沐猴而冠之后,「七十六号」蜕变而为「特工总部」。在这个罪恶渊薮里,有公堂、有监牢、有刑场,形形色色充满了神秘、残暴与恐怖。当时的上海人一提到「七十六号」,大都谈虎色变,不寒而栗,外加一份恶心。

关于「七十六号」的种种,笔者预定分别在「英雄无名」第三部和第四部中,将有非常细致的记述:第三部写由我领导的「上海区」如何与「七十六号」搏斗的经过﹔第四部写本人陷入魔掌后,又如何与这般家伙相周旋的真象。

有关我被捕后的情形,我自己形容为是从「阴曹地府」打了一个转身,又还阳再世为人的﹔可是也有人责以未能从容就义,大节有亏的﹔更有人怀疑的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杀你?这些,笔者必将敬向读者提供真实答案,请拭目以待吧。

再说汪的行踪和所搞的伪政权:

九月十二日,日本军方为统一指挥所有在中国的陆军部队,设立「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于南京,任命教育总监西尾寿造大将为总司令官,并调任曾与汪精卫在东京开过谈判、且作高价低估的前陆军大臣坂垣征四郎中将为总参谋长。

这是一项刻意的安排,因为坂垣征四郎这个人,从日本侵略东北、扰乱华北起,一向都在制造中国的分裂,而且是日本军人中最擅于运用「政治谋略」的人。日本人所谓的「政治谋略」,在我们中国古代形容为「纵横捭阖」,演进至今,因越来越是错综复杂、花样繁多,似可纳入「心战」、「政战」范围,用四个字的成语,已经包容不下了。此刻的汪某,正热中于伪政权的建立,尽管自知已经上了贼船,他想孤注一掷,也顾不得许多了。

十月二十四日,日本政府向汪提出「中央政治会议指导要领」。实际上这就是对汪某访日期间对日本所提「关于尊重中国主权之希望」的一项总答复。同时也是对汪某意图组织伪政权的一个指导原则。

其内容:除「中央政府」之外,在财政、经济、科技各主管部门,统统设置日本顾问;至于即将组成的「军事顾问团」中,也不可以聘用德、意等「第三国」人。就是除了日本人之外,「军事顾问团」内不许有任何其它国籍的人。关于双方的「协商」会议是在上海愚园路汪精卫的寓所进行的。

此刻,我接任「上海区」长已经两个多月了,在众多的任务中,制裁汪精卫当然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项。单就此一任务而言,我们首先要侦察的,就是汪某的住处。据悉,汪住在愚园路,这条马路很长很长,靠近公共租界市中心这一段,到底是属于公共租界?抑或越界筑路,我还弄不清楚,要请教老上海才行。往西,越走越冷静的那一段,可能就是越界筑路的「沪西」地带了。

换句话说,「沪西」是日本人权势所笼罩下的范围。汪精卫的临时寓所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另有资料作一一三二号),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子,从马路进入此弄,要经过一条曲折的巷道,虽然汽车可通,但却无路交会,其宽度亦可想而知了。弄内都是人家,惟出出入入的人并不庞杂。这是一条「死巷」,只能单向进出,别无叉路可行。汪住在最末端的两户,这两户门牌几号可记不住了。其中一户门向东开,另外一户则朝着正面;这两户之间隔着一堵砖墙,当中没有通路。两幢房子的格局,大致一样,楼高三层,开间广阔,所占面积约在百坪上下,只是院落不够大,连汽车都开不进去。

再说他们的防卫:此时此刻的汪寓,已大非河内高朗街之比了。在一一三六弄口的大马路上,就可以看到便衣保镳们的晃来晃去,他们不穿制服,一律都是短打装扮,胯下别着盒子炮,虽遮盖在衣襟底下,可也不在乎过路人的侧目。

从巷口到里面,隔不了几十步就有一两个,再进去,可就行人止步了。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没有机会。也是我丧失了大好的机会。

刚才说到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底的这两所房子,据说是前交通部长王伯群的产业,大概是日军占用的。在汪精卫住在期间,我不可能进去看看,连从愚园路经过,回转头来朝巷子口看一眼都不曾有过。可是后来汪某搬走了,李士群和吴四宾两家分别搬进去了,而我在三十年十月底被捕了,李士群第一次问话就在这个地方。所以我对这所房子的印象特别深刻。

还有到了三十一年,我和李士群「说通了」,更密议如何劫持汪精卫,准备大干一场,也是在这幢房子的三楼,当时还有李妻叶吉卿在旁插嘴。听起来越来越玄了,这可不是说讪,第四部书中自有分晓。

再说汪的住处。除了上面提到的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底的两所房子之外,还有一处是在愚园路二十号。这是陈群的产业,他惯用这幢房子作为笼络政要的手段。所以他在汪伪政权中捞到了一个「江苏省主席」。

有一段秘辛,与愚园路二十号有关,也就便在此一提:早在民国二十一年,第三党领袖邓演达在上海作政治活动,陈群也招待他到这所房子作居停,扫兴的事不幸发生,邓演达却在此被捕而解到南京去了。现在他又为逢迎汪精卫而献出此屋,如果汪家也相信妈妈经的话,这就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所房子什么模样,我写不出来,困为我没有去过。汪精卫曾假此办公,惟为时甚暂。代表日本方面与汪氏一伙经常联系的,有个古里古怪的组织「梅机关」,其首任负责人就是到河内接运汪精卫到上海的影佐祯昭。

至于为什么叫「梅机关」?传说是因为其机关地点设于上海虹口地区一所称为「梅花堂」的宅院中,故而采用此一名称﹔也有人说是按照「松竹梅」三字排列出来的。当时,在日本占领区以及东南亚各地,尚有各式命名的「特务机关」。

我特意插一笔提出这个「梅机关」来说,是因为于此再过两年之后,我和这个「特务机关」有过直接的接触,也可以说是一场「间谍战」。其时,首任负责人影佐已他调,代理职务的是晴气庆胤陆军大佐,另外还有一名主要策划人中岛信一。中岛没有正式军人身份,却是一名大学教授,最微妙的一件事,是中岛虽然发觉了我仍与重庆联络,并设有秘密电台经常与江西铅山通报,但他却保持沉默而不加以说破。

这还不算,当上海日本宪兵队侦测台址搜出收发报机时,我个人幸而得脱,报务员张亚民不慎被捕,可是其它的同志则依然处于危殆中。此刻的中岛,不但不与宪兵合作,反而安全的掩护了我的部属,而且把他们护送到杭州隐蔽起来,一直到抗战胜利、日本投降。这件事,照常理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事实,恐怕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此中细节如何?其故安在?也要等到「英雄无名」第四部发表时,才可见分晓。

接着再从二十八年十二月汪精卫签署卖国条件说起。

汪精卫于十二月三十日在一份称为「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上签了字,承认了日本的许多许多特权,还辩解说:「中国这样大的国家,不是我能卖得了的,即使我签了字,也只不过是我的卖身契罢了。」这份「要纲」的内容,于二十九年一月二十一日公开发表。

一月二十日,汪精卫自上海赴青岛与北平伪「临时政府」首脑王克敏、南京伪「维新政府」首脑梁鸿志谈合并改组事;日本派遣军总司令部:参谋长坂垣征四郎也跟去了。结果是将北平的「临时政府」纳入汪伪政权,改称为「华北政务委员会」,惟保有高度的「自治」﹔这要加以解释,所谓的「自治」,并非「华北政务委员会」而是背后的主子日本驻在华北的派遣军。南京的「维新政府」解散,其份子则由汪伪政权吸收。

我们侦察到汪精卫从上海去青岛的消息,这只不过是一件稍纵即逝的情报资科而己。军统局本部虽电令「青岛站」就近搜集「汪、王、粱」的动态情报,并相机予以制裁,可是「青岛站」是个情报单位,没有行动配备,如何能以执行此一艰巨任务。

自汪某离开上海赴青岛开会起,我所领导的「上海区」,对汪精卫的行综即失去掌握,以准确时间而论,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到上海的,也不清楚他在什么时候搬到南京去的。这显示着制裁汪精卫的工作越往后就越困难了﹔同时也将使我方同志面临重大的牺牲。

二十九年三月二十二日,汪在南京召集了一些人举行所谓的「中央政府会议」,通过伪组织的名称为「国民政府」;并议定三月二十六日举行其「还都典礼」。上文说过,这种做法乃名符其实的「鱼目混珠」。汪某于二十三日更公开发表谈话,诓称他的这副架子才是「正统政府」。

南京举行的「还都」闹剧,比预定的三月二十六日延迟了四天,是在三月三十日上演的。为什么会有阻碍?这里面又有许多传说;而日本政府对于汪伪政权的「正式承认」也搁置了八个月之久,其日期为二十九年十一月三十日。这又为了什么?此中还有不少的内幕,因与本人所执行的汪案没有关联,所以不必横生枝节了。

不过,有一需要特别一提而免于产生误会的,是军统局也曾指派工作同志伪装参与对日「谈和」,请了解,这是「情报活动」而绝非「政治活动」,如果说脱离不了政治范围,那也只是一种政治上的运用。

军统局有一项传统的守则,就是不容许参与「政治活动」。据笔者所知,本局抗战期间的香港负责人之一、先进同志刘方雄先生,曾主持其事。代表日本方面是曾任「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参谋部第二课课长、又升任副参谋长的今井武夫。其经过详情,刘方雄先生年前着有「上兵伐谋」一书问世,惟未见普遍发行,这是一本具有历史价值的上好资料。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