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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面山位于湘西龙山县西南角，在湘鄂川三省交汇处，南北长达45公里，东西宽15公里，山势自东北向西南倾斜，东至内溪、长潭，西到重庆酉阳，南至里耶。 在其西北，湖南的卯洞又与之遥遥相对。这座突兀而起的大山造形奇特，妙趣横生。 山的四周一概是陡壁悬崖，几乎与湘西几百里大山毫无干系，远远望去，恰似一艘在碧波涌浪中孤独航行的大船； 山的半腰上有大小岩洞320多个，其中最为有名的是燕子洞、霁风洞、高王洞等洞府。 八面山，是湘西大山中最美的一座山，但他的出名，却不是因为它的奇异景观，而是因为这里在旧社会“盛产”土匪。  这土匪当然有两层含义，一是龙山县旧社会活动在深山岩洞中打家劫舍的“纯土匪”，二是后来被解放军赶到山上拼死抵抗的国民党师兴周、瞿波平部。 看过电视连续剧《乌龙山剿匪记》的人最忘不了的是那山、那岩、那树、那水。确切地说，电视剧的外景地就是以八面山为主。 1949年年底，中共第47军主力139师和141师完成了随二野四野进行的重庆战役和成都战役之后，返回湘西，参加剿匪战役。 至此，湘西剿匪从相持、小股进剿阶段渐渐转为大规模的围剿。 1950年1月，国民党暂1军军长陈子贤师与暂10师师长瞿波平、暂12师师长师兴周、龙山地方实力派武装头子瞿闵生等在八面山的岩科落召开了反共会议。 会议决定成立“湘鄂川黔边防总司令部”，陈子贤、师兴周任副总司令，瞿波平任前敌总指挥。  会后，“湘鄂川黔边防总司令部”向台湾的蒋介石发报： 暂1军军长陈子贤、暂10师师长瞿波平、暂12师师长师兴周等，决心将大陆之八面山经营成“小台湾”，以策应国军收复大陆锦绣河山。 岩科落会议之后，瞿波平、师兴周在八面山地区大律张贴布告，征粮派款，迷惑群众。 师兴周依据八面山天险修筑防御工事，并将大量武器弹药和菜、来，油、盐物资抢运上山，分储在大小岩洞。一切都做好了长期固守的准备。 随后师兴周放出口风，本部仍有人枪10000余，仅重机枪就28挺，共产党三年上不了八面山一步。 实际上师兴周在八面山的人马不足5000，但这对于并非弹丸之地的湘西来说，已是大患。  据湘西史料记载，此时兵合一处、将并一家的瞿波平和师兴周，实际上是一对拼了几十年的死活仇家。 如果不是最后国民党为拉挑二人联合反共，从中做了诸多的斡旋工作，瞿波平和师兴周是万万走不到一条战壕里来的。 后来瞿波平回忆他和师兴周之间的恩怨时说： 最初与师兴周结怨的是我的同族哥哥瞿伯阶，那时瞿伯阶受了贺龙的影响，于1926年拖枪造反。他先跟苗民造反首领彭春荣一起干，彭死后自己拖枪带队。 那时师兴周是国民党保安团一个小头目、多次欲将瞿伯阶置于死地，他当了保安团团长之后，更是想把瞿伯阶一网打尽。 1949年8月4日长沙和平解放，当时国民党118军298师和54师和瞿波平的暂10师驻扎在龙山县。  农历9月中旬，在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暂10师被迫向四川逃跑，逃跑途中与解放军发生了遭遇战，暂10师伤亡惨重，四川跑不去了，瞿波平只好率都重返龙山。 之后，在国民党特务的鼓动下，瞿波平只好放下20年恩怨，和师兴周结盟，一起反共。 为打击所谓“湘鄂川黔边防总司令部”的嚣张气焰，47军首长给141师422团下达命令：立即回师湘西龙山，彻底消灭八面山陈子贤、瞿波平、师兴周。 这是422团从东北南下以来最艰苦的一次长途急行军，1950年1月3日，422团从利川轻装出发，三天翻越了近百座大山，蹬过了近百条河，于7日抵达龙山县城。 后来团长郑波回忆说，那时虽然全国基本胜利了，但部队的状况也快垮了，根本没有汽车拉着行军，要靠两条腿。 我们团在辽沈战役的黑山阻击战中伤亡了近三分之二，补充的新兵多数为年少体弱，还有的是刚到湘两天就地招的新兵，也有一部分是从国民党部队“解放”回来的。  这次急行军搞得422团很狼狈，到达龙山城一清点，失踪了60人。 422团在龙山县城休整了两天，郑波等团领导向代县长孙其历了解八面山要冲里耶的情况。但因为里耶距县城200多华里，孙其历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备足了粮食弹药后，团长郑波、政委傅必福等经过认真调查敌情，最后作出决定：攻打八面山的要冲重镇里耶。 针对部队兵员与敌人力量对比悬殊这一情况v.422团一面作好战前动员．十面认真研究战略战术。 郑波问政委傅必福：“我团不足2000人，而瞿、师号称10000人，这仗怎么打？” 傅：“兵不厌诈，不管对方是否有10000人，都是乌合之众，我们不妨大造重兵声势。” 郑：“你认为何时攻打里耶和八面山合适？”  傅：“八面山号称小台湾，多等一天，师兴周的防御工事就多加强一天他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抵达了龙山县，如不尽快出击，他势必多一手准备。” 郑：“经招头赛、内七棚直下里耶？” 傅：“是不是来个声东击西，绕经洛塔界、洗车河、苗儿滩、隆头等地，隐蔽袭击里耶。” 郑：“好，这正是我们共同想到的点子。” 1月8日凌晨，422团悄无声息地出了龙山县城，顺着大道向洛塔界、隆头方向前进。 长龙似的部队浩浩荡荡前进，给人们造成了解放军去保靖县驻防的错觉。 当日黄昏，部队到达距龙山县城130里路的洗车河。第二天又是黎明前出发，在很早的时候就抵达了隆头。  这时郑波命令，部队在隆头休息，并派出尖兵向当地老百姓打听去保靖的捷径。 然而第三天凌晨两点，郑团长便兵分两路悄悄出城，3营在西水南岸，团主力在西水北岸，在启明星的照耀下静悄悄地向里耶进发。 蔡锷将军曾说过：“军队之为团，全恃万众一心，同胞无间，不容有丝毫芥蒂，此尤在一诚字为之贯串，为之维系。” 蔡将军就生长在湖南，据说瞿伯阶和瞿波平兄弟二人都奉蔡将军为师爷。 然而，深知这句名言的瞿波平在后来谈到他在里耶之战坑害喝血酒盟誓言的师兴周时说：“本来我和师兴周就是敌手，如果我不算计他，他也会算计我。” 如果问，在湘西剿匪战一开始时，国民党收的几个暂编师的头子们最关心的是什么，可以肯定回答：  不是国民党政府的垮台与否，也不是共产党的“新中国之说”，而是在湘西境内多年争斗对手的死活。 这些掌握枪杆子的武装头领们，绝大多数在国民党部队吃过“皇粮”，虽然有些也干到团长、师长甚至军长，但最后的结果又是如何呢，还不是连土生土长的“龙头大爷”都不如？ 对于共产党，这些穷得只配穿草鞋的“赤佬”们还不是像当地的绿林草莽一样，被国民党剿杀了几十年，尽管一时得势，这些“李自成”式的英雄们又会怎样呢？ 自认为看穿了国家和蔑视政治的湘西失意者们实实在在感到唯有自己脚下这进着乡情的一亩三分地真实可信。 也唯有手下掌握着一帮斗大的汉字不识一个的兄弟们才能有自己作为人上人的一方江山！ 国民党就是培养了这样一大批具有超前意识和对生活有着独到见解的军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几十年。  不要说湘西籍小军官们，便是赫赫有名的张作霖们、李宗仁们、阎锡山们，不也是各自为政的大将军么？ 而对于足不出黄红土地一步的湘西土包子武装小头目们来说，你说他是强盗也好，说他土匪也好，他们都不在乎。他们自然有自己人生的信条和对称呼的理解。 不管他们究竟因为什么拿起了枪杆子混饭吃，政府都会派兵征剿他们，有的打死了，死就死了，为了给后代留下一条报仇的理由和拖枪的把柄； 没有死的壮大了一些，政府三番五次来打，打不动就招安，聪明者便议了，穿上一身黄皮，他就在属于自己的地盘赶着毛驴驮粮、驮烟土、驮女人、驮大枪，很滋润地过着日子。 一句话，近百年来历史的经验证明：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家”民党，对湘西的拖枪者都是望洋兴叹。 如果说国民党腐败无能，那属于铁杆共产党的贺龙、肖克1935年不也率领大批红军征剿过师兴周保安团吗？  贺龙、肖克 穿着国军军服的保安团仅在龙山县城，就让红军牺牲150多人，迫使贺龙主动退却。 然而古语说得好，每一种事物都有它致命的敌人，那么这些地方式装最大的敌人是谁呢？ 是他们周围生存的其他地方武装，这些知根知底、人熟地熟的哥儿们，往往是各自断送前程的最厉害的敌手。 查阅一本叫《湘西土匪武装派别之间复杂关系》的资料，便会对1949年前后湘西被国民党统起来的大杂烩土匪内幕有个粗浅的了解。 “湘西王”陈渠珍曾与国军暂2军副军长张玉琳有杀父之仇；上麻阳的龙飞天与下麻阳的石玉湘之争；师兴周和瞿波平在龙山县近二十年的刀枪相见…… 说到这种利用和反利用的关系，笔者不禁发问： 当初国民党要员宋希濂、白崇禧，甚至蒋总统本人也没细想一下湘西这大山之中的山大王们心中到底扒拉的什么算盘，就这样荒不择食地委任了一大堆师长、军长。  他们果真会像蒋介石所期望的那样“为国尽忠”，“不成功则成仁”吗？ 笑话。 而这些土小子想打铁公鸡蒋介石的算盘，借用他的光洋和飞机来保住自己的小湘西，难免有点儿像一个三岁的孩子用父亲的影子给自己壮胆。 但奇怪的是，蒋介石甘愿做这个影子，这个玩了一辈子权势的人，看来的确需要休息了。 他不仅答应了给抵抗解放军的杂牌、冒牌国军光洋和飞机，而且时不时地挥笔亲自嘉勉他的“部下”要“为党国战斗到最后一刻”。 岩科落会议之后不久，师兴周和我你死我活的内部争斗就开始了。 一天下午，师兴周和瞿闵生把瞿波平请到他们的住处，说：“我了解到，保靖比耳驻有解放军一个连，要是把这个连干掉，对里耶的巩固防守太重要了。” “我的意见让你们俩带部队去把它搞掉，不成问题吧？” 还没等瞿波平答应，瞿闵生便说：“我作波平的助手，他打伏击有经验，指挥也好，没问题。”当时决定第二天拂晓赶到比耳。 当晚10点多，瞿波平带自己200多人，瞿闵生带100多人，从里耶渡河，悄悄开到离比耳大约5里地的水莲洞。 瞿闵生敲开他一户亲戚的门，让瞿波平住下，说等到拂晓前再赶到比耳。 谁知天还不明，瞿闵生跑到瞿波平住处对瞿波平说：“刚才得到情报，比耳的解放军已经开走了，我们扑了空。” “现在我们就回里耶向师副司令报告情况，天亮后，你把队伍带回来就行了。因为我亲戚正给我们杀猪，不让弟兄们吃一顿，对不住他。” 他刚走一会，大约两个连的解放军就打到了瞿波平驻地的门口来了。多亏瞿波平一直有所戒备，一面还击，一面迅速向里耶撤退。 由于瞿波平一直点据着有利阻击的山头，解放军才没穷追猛打。 后来瞿波平才知道这是师兴周和瞿闵生的一个借刀杀人计划。 到水莲洞后，瞿闵生便支使他的亲戚派人去向比耳的解放军报信，瞿闵生带着他的人马溜回里耶，让瞿波平留在水莲洞挨打。 对此，瞿波平咬着牙没作声，心里却暗暗找机会报复。 瞿波平的部队大部分驻在里耶，那时已有消息说解放军要打里耶和八面山。 为了让瞿波平和解放军死拼，师兴周竭力讨好瞿波平，拉拢瞿波平，给瞿波平每个伤兵两块光洋。 瞿波平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驻在里耶吴家溪，要吃要喝，又要500块光洋，说是医治伤兵。 机会终于来了，到里耶驻地20多天的时候，师兴周的外甥贾奇才（原是乡长，解放军一到湘西他就投降了）派人从保靖送信来给师兴周，说有一个团的共军要攻打里耶。 师兴周急忙召集大家开会研究对策：“解放军一个团真要来打里耶，大家说用什么办法打他们退去？” 瞿波平见机会到了，便说“打一个团回去不成问题，这要看怎样打法。” 师说：“我看也没大问题，共军一定从吴家溪上面岩冲那条路来，只要守住岩冲就可保住里耶，波平，你的部队能打，你也年轻，会指挥，守岩冲这个任务就交给你，行吗？” 于是瞿波平就说：“你们放心，一团共军我还是能打的。” 第二天半夜，瞿波平把大部分部队和伤兵、家属偷偷转移到八面山西头待命，自己和留下的200人全部轻装驻在吴家溪，只让28团3营1连连长汪家友带50人守岩冲。 第三天拂晓，解放军果然似神兵天降，速度快得惊人，到岩冲的附近，汪连长只打了几枪便撤回来。 由于瞿波平放弃了岩冲，解放军一直冲进里耶，师兴周和陈子贤等没想到解放军这样神速，措手不及，财物丢了不少，也死伤一些人。 由于解放军攻势猛烈，本来瞿波平可以利用解放军这个机会达到消灭师兴周之八面山一带敌人之目的的，但422团却没有很好地把握这个机会。 师兴周显然也没料到解放军第三天便赶到里耶镇外。更没料到瞿波平会“卖他的老肉”，所以，当解放军打响第一枪的时候，他的确认为是自家人枪走火了。 等听到隆隆的炮声，他才相信共军真来了，连骡子都没骑便跑了，还丢了陈子贤赠给他的那把雕花的檀香木龙头手杖。 后来解放军方面的许多史料里都无一例外地写到这个细节： 一个战士在里耶镇口捡到一柄龙头手杖，送给郑波团长，郑团长接过一看，原来是檀香木做的一根手杖，工艺枫为精致，龙头栩栩如生。 龙头以下，镂刻的龙身环绕着，点缀着几朵云彩，真是呼之欲出。只见上面刻着两行小字：兴周兄留念陈子贤赠 只有这样来理解这个细节：师兴周和陈子贤等几个老头从里耶逃跑得异常仓皇忙乱。 事实亦是如此，422团第一炮打响的地方只距里耶镇二里路。而且没遇到大的抵抗。 占领了里耶的422团把战况及时向师长叶建民报告。叶建民习惯地皱着眉头在屋里踱了十分钟后下达命令： 421团火速赶往里耶，配合422团尽快拿下八面山。 又抄起电话：“要421团团长谢松柏。” 叶建民 叶健民：“老谢，这可是在你老家打土匪，别留情面哦。” 谢松柏：“师兴周和我是老朋友了，我会关照他的，师长放心好了。” 1935年，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团在湘西苏区的来凤、龙山两县时，最大的地方武装就是师兴周部。 当时谢松柏在红17师49团2营4连当连长，曾多次与这支武装交过手，可谓是老对手了。 叶健民：“要以最小的代价取胜。还有要求吗？” 谢松柏：“有。” 叶健民：“讲。” 谢松柏：“手榴弹砸在八面山的岩石上只当放个屁，需要炮。”叶健民：“拉上师直炮兵营。” 整整两个团，外加一个炮兵营。八面山，够141师认真的了。 谢松柏 1月14日，421团和炮兵营拉着重武器上了大路，不用绕弯子，直接经招头寨，向内溪棚进发。 两个团一汇合，十几个指挥官共同研究作战部署。研究作战需要调查，422团和421团也调查了，都只用半天，师里催得急，要尽快打下八面山。 一听说解放军真打八面山，各方人士都议论纷纷。 欧和树老人找到团政委傅必福向他描述：民国24年，国民党中央军两个师，攻打了一个半月，都没成功，后来拼了命，死了几百人才上去，但又打不下燕子洞，只好撤走了。 小学校长陈永成也找到422团2营提供情况：燕子洞的地理位置很险要，在悬崖上有四个一字排开的山洞。 后来只有燕子在这里筑巢栖息。洞内互相连通，洞内多深无人知晓，而且有条阴河，掉下去又是无底的阴谷。 八面山燕子洞 为了更好地掌握八面山的情况，师部派侦察科长把投诚的国民党永顺专员聂鹏升也带来了。但众说纷纭，指挥员们并没理出个头绪。 有一点基本清楚了：师兴周的指挥部肯定设在燕子洞。 第二天，师部下达了会战命令。 422团担任主攻，部队从里耶南面大小岩门进攻八面山，上山后，直捣师兴周的燕子洞司令部；421团从内溪棚由北面的西周峡进攻八面山，两个团形成南北夹攻之势。 总攻时间：12日凌晨5时。 两个团加上一个炮兵营，兵力对比是2：3，看不出谁占优势（实际上兵力是1：1，而且在武器装备上解放军显然占上风）。 如果师兴周不号称他八面山上埋伏着4000人的话，解放军恐怕不会又加了一个炮兵营。 战斗在18日凌晨5时准时打响。 首先是422团右翼的炮兵营先开火，随后南北两个团同时发动冲击。 422团团长指挥的1营和2营，分别从大小岩门发起攻击，两地相距大约4里，团指挥部设在两个攻击点中间。 这大小岩门的两个关隘，都是在七八十度的陡坡上。通向山腰的每条路上设有两三道刺门，刺门上都安着鸡蛋大小的牛铃； 刺门两侧修有明碉暗堡。只要有人碰上刺门，牛铃便叮当地响起来。 聪明的郑波为了弄清师兴周的火力点，于是在第一次进攻时只密集地放枪，呐喊，吹冲锋号，而不让官兵跃出去冲击。 师兴周更是一名战斗的老手，他并没有让手下人急于还击。满山遍野只听得见进攻的炮声、枪声和解放军的呐喊声、军号声。 在炮火掩护下的422团两个营经过第一次试探性进攻后，终于发现了刺门内的明碉暗堡，于是报告炮兵营和团直两个炮兵连开炮摧毁这些碉堡。 与此同时，尖兵排发起了第二次冲锋。十几个战士跃出掩体，乘势冲到了第一道刺门，由于没准备剪铁丝网的钳子、几个战士只好用步枪的刺刀又挑又砍。 悬挂的无数牛铃叮叮响起来，碉堡的机枪响了，滚木糯石也放下来。眨眼间，冲上去的十几个战士除了被机枪射倒的，其余全部被滚术和大石块撞下悬崖。 小岩门的1营官兵叫喊起来，许多人没有得到冲锋的命令便冲上去。 冲锋枪，步枪的子弹击在裸露的岩上火花四溅。大岩门的2营也一窝蜂地冲上去。 但没有奏效。第一道刺门也没冲破，对面的机枪很顽强。解放军一个个倒下去，顺着陡坡往下滚。战后一清点、伤亡过半。 422团在大小岩门又反复冲了几次。每次都有人牺牲，攻不上去。团长郑波一再命令官兵：沉住气。 敌人能沉住气，有的战士把牙根咬得咯咯响。多少大规模的战斗都没像今天这样窝襄。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林彪手下的“东北虎”10纵的老牌子。 从八面山北进攻八面山西眉峡的421团，境况也不容乐观，部队一直被阻在第一个岩卡口。 团长谢松柏亲自指挥。2营4连作为攻山的第一梯队。 冲上去，只有冲，等是等不来胜利的。谢团长铁青着脸，下死命令。 4连两个排呐喊着冲上去，有希望，已经登上了对面斜坡较大的岩坳。 但前几个战士刚从小岩坳后一露头，西眉峡对面树丛后和大岩石下的师兴周部及时开枪。 机会把握得非常好，一排子机枪.上去的四个战士全部栽倒，有两个已牺牲的战士抱着冲锋枪，像碾碌似地向坡下滚去，下面是万丈深渊的岩涧。 “哥———”4连2排河北籍战士杨国臣突然像个疯子似地大叫一声，还没等身旁的刘进义排长反应过来，杨国臣已经跨出掩体，离弦的箭一样冲向直往岩涧下滚的尸体。 那两个中有一个是他的大两岁的哥杨国民。这两个孤儿，在解放军解放热河时参了军。东北战役黑山阻击战中，哥哥杨国民火线入党，现在是副班长。 他竟然在哥哥即将滚下岩的一瞬间抱住了尸体。 他用自己瘦小的身体阻住已死的哥哥。他用力靠住一株小柏树。 4连长大喊一声：“机枪，机枪压住敌人火力，刘排长快抢救杨国臣！” 全部机枪、冲锋枪迅速转向西眉峡岩坳后小树林，密集的子弹将不知名的小树打得枝飞叶碎、守军的机枪哑了。 八面山西眉峡 可是，就在刘进义排长带着一名战士从掩体后站起来的时候，一颗意外的子弹击中了准备背起哥哥尸体的杨国臣。 他摇晃了一下，栽例了，失去重心的杨国臣直到滚下岩涧，仍没有放开哥哥的尸体。 “混蛋的狗杂种们！突击排再上！”4连长急眼了。一个排再次冲上去，每个人手中都是喷着火舌的冲锋枪。天空弥漫着不知是硝烟还是山雾的乳白状烟雾。 又被打下来。又冲，又下来，来回反复了三次，又白白搭上：了四个战士，团长谢松柏只好下令：暂停冲锋。 八面山的枪炮声在1950年1月18日晚8时完全停了下来，但战斗根本没有结束。 422团主攻的大小岩门一个门也没打开。 421团主攻的西眉峡口攻开了师明金中队的前两道岩卡，便“巩固既得阵地”了。 堂堂的正规军如果这个时候还没把国民党这个暂编师师长师兴周认真放在战斗天平上量一量，失误就更大了。 请看师兴周小传： 师兴周，名立武，宇修文，光绪二十九年后生于龙山县内溪棚、他18岁开始在其兄师兴吾手下当班长，后来官至国民党龙山县保安团团长、第八区专员公署副专员、保安副司令。 新编《龙山县志》“战事”一栏中记载着师兴周一生中若干次战斗小例。 不说他作为国民党保安头目如何“剿匪”，仅举他1935年与中国工农红军贺龙的龙山县城大战，便足以说明他现在指挥的八面山之战。 1985年6月13日，红二、六军团在忠堡全歼国民党41师张振汉部。6月18日回师龙山，云集县城周围，一部进行休整，一部开始图攻县城。 攻城部队由贺龙亲自指挥，主力有红4师12团、6师18团和17师50团。 6月19日攻城开始，一星期内，红军用重炮轰城东碉堡和亭寺堡，用断粮的办法迫使驻守北碉堡的一个连的敌军投降，用断水的办法逼走西碉堡之故。 在扫清了除南碉堡之外的其他外围之敌后，红军组织了多次攻坚战，但均为能迅速攻克龙山。没多久，国民党军主力相继来援，贺龙下令撤出龙山 这一仗着实打出了师兴周的威风，何况当时师兴周是率国军“拒匪”，此战在国民党军史称之“龙山保卫战”。 至此师兴周一时名声大噪，而且被国民党政府军的委员长授予二等“国范”奖章。 尽管后来有人称，如果红军不主动撤走，再围数日，龙山县不攻自破。 应该说，师兴周不同于一般的土匪，他确实有些指挥才能。 19日全天无战事。山前422团，山后421团，战士们都有点憋气，心里不服，便瞅瞅云里雾里的八面山，再想想昨天山崩地裂般的战斗，禁不住心里一哆嗦。 战士：班长，你说这土匪哪来的重机枪？ 班长：土匪？没看都穿黄军装？ 战士：那是宋希濂挂羊头卖狗肉吧？ 班长：没法解释、打就是。 但两个团指挥所都没下令打。 仗打到这个份上，421团、422团的领导心里没法是滋味。特别是422团团长郑波，18日一晚上没合眼，想起白天的战斗和牺牲心里直翻个。 一个巴掌大小的村子里，一间茅屋中，郑波屋里屋外折腾到大半夜。他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怎么办？ 为什么？作为指挥员： 对敌人的作战能力估计不够；对“土匪”暂编师的狡诈性估计不足；对八面山的地形调查不够；作战计划制订得不周密；怎么办？ 总结教训，动动脑子，打。 第二天一早，郑波和谢松柏碰一下头，经过一天的深入群众调查和秘密侦察地形，没别的新招，421团还是在既得阵地向西眉峡师明金最后一道岩卡硬冲。 不论怎么说，也不能把用鲜血换来的两道关卡轻易地还给人家。 422团主攻目标仍是南麓的大小岩门，看来前一天攻坚战的战斗突破点并没选错。 19日晚8时，师部作出决定：总攻时间改在20日凌晨。 各团同时下达死命令：各连突击队今日拿不下所攻堡垒，突击组长枪毙。 据说这是这支部队自结束辽沈大战以来，第一次向战斗队下的死命令。 20日拂晓，又是一个漫天浓雾的早晨。随着一声炮响，经过调整的各攻山部队又开始了总攻。 这时郑波叫过4连长杨保山：“今天就看你和4连了，攻不下大岩门，你就别回来了，让孙副连长代替连长。” 这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前两天422团伤亡了那么多战士，团长没心思开玩笑。 但他总觉得这个命令没后路，太残酷了，于是郑波又拍了下杨保山严肃得岩石一样的脸：“别打鲁莽仗，给我活着打胜仗回来，懂吗？” “服从命令！团长。” 杨保山急转身，朝身后的120多官兵喊：“不许出声，跟我走。” 说完，他亲切地向一个站在一旁的一个汉子挥一下手。 那名汉子叫彭贤发，他是郑波夺取八面山的“秘密武器”。 在总攻的前一天，即1月19日，天刚落黑，彭贤发正坐在火炕边烤火，解放军422团2营4连连长杨保山就带着一个姓刘的班长和一个战士来了。 坐下后杨连长十分客气：“彭老板，明天我们要攻打八面山的师兴周，听说你晓得有一条秘密小路可以通到山顶，我们想请你做向导，带个路行吗？” 说完，他便把打师兴周的重要性和共产党解放军的政策十分耐心地细细讲解一遍。但直到他讲完，彭贤发也没吭一声。 那时彭贤发想，虽然解放军自从住进来不打人不骂人，也不抢粮不派款，但谁知道他们能否打下八面山？要打不下，等他们一走，师兴周还不杀了我一家？ 这时一边的刘班长又说：“这湘西的土匪和咱们东北的'胡子’差不多，杀人放火，奸淫掳掠。” 民国湘西农民 “不消灭他们、我们老百姓就没法过好日子。我爹就是让土匪害的，所以我才当兵报仇。” 提起土匪的残暴，正讲到彭贤发的伤心处。几年前，师兴周手下一个中队长带着百把人，把我们这只有30多户人家的村子洗劫一空。 彭贤发的二哥前些时被师兴周抓去当兵，因不想去一个村给一个支队长抢女人，被土匪用枪托砸死了。 1948年春，师兴周要储存干牛肉，就带人来抢走了彭贤发的耕牛，见彭贤发反抗，就把彭贤发招进燕子洞，捎信要彭贤发亲属拿100块光洋去赎彭贤发。 幸亏那天晚上天太黑，彭贤发背着岩洞，利用突起的尖尖岩磨断了拥绑的绳子逃跑了。 想到这儿彭贤发一咬牙，答应了解放军。他还告诉老婆，要是彭贤发回不来，就跟解放军走，千万别让师兴周的人抓住。 郑波命彭宪发和尖刀班在前面开路，4连跟进，从小路奇袭八面山主峰。 尖刀班加上彭贤发共13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人，都挎冲锋枪。 在迫击炮和机枪的掩护下，彭贤发带着一个连的人开始从八面山南端的易家堡悄悄攀援上山。 这条小路根本不是路，是彭贤发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为了下套猪狐子和山豹探索出的一条秘密小路，因为这周围红狐和豹特别多。 彭贤发和尖刀班手脚并用，在长满荆棘、芭茅草的悬崖绝壁上爬行，有一半的路是爬着走的。幸好，师兴周的人没发现尖刀班，只是没目标的乱枪。 爬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彭贤发带着尖刀班从燕子洞的左侧爬到了八面山顶，不一会，杨连长和他一个连也都爬了上来。 这时大家一看，没有一个人的衣服不是开花的，杨连长的膝盖都露在外面了，很多人的手上、脸上都划出了道道血口子。 为掩护杨保山，分别从南北进攻八面山的两个团仍然打得很艰苦。 尤其是421团，虽然只剩下最后一道岩卡，但亡命徒师明金把2挺重机枪、6挺轻机枪全部摆在这儿了，密集的子弹，交叉的火网，把50米之外的1营压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422团1营也在强攻，他们并不知道2营4连杨保山此时已登上山顶。 1营长王刚已把突击队2连2排的每一位战士拥抱了一遍，他没别的可说，只一句： “这仗打得丢脸，你们上不去就退下来，我不枪毙你们，打不下大岩门，我这个当了才三个月的营长不会轻易自杀，怎么也得抱一个土匪滚大岩。” 这是一种凄苦的幽默。这比让突击队“别活着回来”还起作用。 郑波的望远镜一会盯着大岩门前沿，一会盯着易家堡方向，他很着急，他知道攻击近两个小时仍攻不开大岩门的官兵会最后拼命的。他存着希望，这希望便是杨保山的4连。 大岩门前1营阵地的枪声骤然停了下来。这像一声命令，师兴周防守大岩门的中队长陈绍求也命令部队停止阻击。 422团阵地出现了一刻令人莫明其妙的寂静。这寂静更衬得北麓村西眉峡421团的炮声单调而乏味。 大约过了一分钟。但郑波却感到像过了一年。他清楚，这次八面山攻坚战不能再加大死亡率了。 如果不出奇制胜，再勇敢的冲锋也推不倒大岩口老天生就的巨岩，看来老天可以降生胜利，也可以降生失败。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事先告诉给1营长，4连正在接近成功，然而他又想，差百分之一成功的成功实际上没成功，没成功怎么办？ 还得打。决不能让自己的部队有懈怠和侥幸情绪了！ 一场战斗就可以塑造一个出色的指挥员，尤其是失败的战斗。但郑波还是不想让1营现在做这豁出去的一锤子买卖，战机需要等待。 于是，已经出了汗的郑波向副参谋长一挥手：“命令1营长王刚停……” “止”字还未出口，只见大岩门1营的阵地上两排战士一跃而起，紧接着掩护冲锋的轻重机枪撒着欢地吼叫起来。 郑波的脑袋“轰”地一声像涨大了几倍，就在此同时，杨保山连长的4连分两股分别从背后向大、小岩门的守敌开火，来自八面山顶的枪声格外，“醒耳”。 不约而同，这简直是天衣无缝的配合。后来印证，1营和4连的指挥员都没发现对方的企围，因为双方都很隐蔽。 4连爬上山顶后，杨保山连长猫着腰分配全连官兵，让他们做好向大小岩门卡子口的守敌开火冲击的准备。 不一会，杨连长下令开火。凭险防守在大、小岩门的陈绍求做梦也想不到解放军突然从天而降，在他们屁股后打上来，于是纷纷站起来逃命。 恰在这时，山下的解放军发动猛攻，这两面一夹击，守军立刻溃败，丢下几具死尸，往四川方向的牛路口逃跑了。 胜利在即，郑波团长放下望远镜，快步跨出指挥所。 这时，攻击西眉峡的421团的战局也有所好转。这次炮兵一连几炮准确无误，第三道卡门的确堡被报级，炮声一停，谢团长亲自带队冲锋。 他的行动早激励了士兵，突击排迅速冲进第三道岩卡，被炮火炸晕的守军见解放军攻上来，慌忙开枪，突击排两挺机枪一排扫过去，匪兵根本没有还击的可能了。 此时，师兴周的中队长师明金刚好阶上一匹战马准备逃跑，一个战士手疾眼快，举枪射击，师明金应声落马。 师兴周见西眉峡解放军攻击猛烈，急调叶仲翔支队前来支援，但为时已晚，鲜艳的红旗插上了望乡台和西眉峡。 师兴周的另一个中队长姚源滨率守军50人举枪投降。双方仍在混战时，郑波命令： 2营5连迅速包围师兴周的指挥部燕子洞，要死死围住，防止他逃脱，1营1连向西眉峡方向扫荡前进，以配合421团作战。 在422团1连的夹击下，421团街底清除了西眉峡一带的散乱守军，两个团兵合一处，清剿八面山各岩洞残敌。 422团和421团在下午4时将八面山洞洞穴穴扫荡了一遍，确信没有敌人后，将师兴周的指挥部燕子洞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郑波团长和谢松柏团长一研究，反正燕子洞是靠近山顶的悬崖绝壁处。 虽然在一连四个大洞口外都有人工凿成的小路和栈道可以互通，但可以通山下那条弯曲而狭小的路早已被防止解放军进攻的师兴周破坏了。 这就是说，师兴周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了。于是团首长们决定，因部队已连续战斗了两天，加上天又快黑了，所以今晚宿营八面山。 包围燕子洞的部队要严密监视燕子洞四个洞口，防止师兴周等乘夜逃脱。 然后，郑波团长亲自写好一封信，挑一个年纪较大的俘虏，让他进燕子洞把信交给师兴周。 放他进洞之前，郑团长让一个连长领着俘虏在解放军队伍中转了一大圈，有意让他看看解放军的武器装备，特别是迫击炮、爆破筒和炸药包等。 临去时，郑团长又把俘虏叫到跟前说：“见到师副司令，告诉他已是四面楚歌，危在旦夕。现在放下武器弃暗投明还不晚，如果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请他三思。” 放走俘虏进洞，好比泥牛入海。 天还没全黑下来，燕子洞里和洞口的小路旁都被洞内的守军点起了亮亮的大碗桐油灯。 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2营5连，怕敌乘黑逃跑，也在洞外路口燃起两堆大火，把周围照得通明。 天完全黑下来那会，洞内隐约传来守兵的叫骂声。大意是：共军听着，我们都在这洞里，但你们三年也休想攻进来，能攻进来就算你们狠，我们给你们腊肉和好女人。 解放军被激怒，发起强攻，拿下燕子洞，却没发现师兴周等匪首的影子。 后来知道，狡猾的师兴周估计到八面山一破，燕子洞即不可保，于是他将临时指挥部在八面山攻破前搬到了西壁岭附近的小村子。这里有一处要隘叫牛路口，岭下就是四川省境内。 解放军攻破燕子洞时师兴周虽然不在，但他还没有下八面山，而且悄悄躲在西壁岭收罗各岩卡被打散的部下。 八面山牛路口 而担负堵截任务的422团3营，19日摸黑走了一夜，由于山路崎岖等原因，直到20日中午之后才赶到牛路口。 那时八面山已被攻破多时，这位营长认为此时数人早已逃去，所以根本没搜索西壁岭附近，就带部队到一个村寨休息了。 谁知道不远的密林里就隐藏着暂住军军长陈子贤和师兴周，到22日，他们才越过牛路口，藏身于四川酉阳县。 八面山战斗，我军虽然只毙敌一十二人，伤三十来人，俘五十五人。但师兴周失去巢穴，从此一蹶不振，至一月底，师兴周匪部有3000人缴械投降。 东逃西躲9个月后，师兴周被迫于1950年10月下山投降，至12月在沅陵被枪决，他的时代才在龙山县结束了。 八面山的攻破对瞿波平震动极大，没多久他就下山投诚，共产党既往不咎，让他担任了武汉市工农干校总务主任、市政府参事室参事等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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