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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留痕——五十年前的青春追忆

 龙泉清溪 2023-04-12 发布于山东

岁月留痕
——五十年前的青春追忆

作者:牛志强
题记

青春不仅是一个时期,也是一种心灵状态。拥有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珍贵,会感悟的时候她已经逝去。青春不仅是一个阶段,是种独特的精神状态,是一种旺盛的体能洋溢。在广阔天地中我们曾奢侈的挥霍,掠夺性透支,无知中消耗,直到老年才知道付出的是什么代价。不是“无悔”而是“无奈。”五十来年我们在追忆这段时光,怀念的不是时代美好,而是青春的光芒。图片

一、郑州知青,不幸运动中的幸运者

回忆起当年“上山下乡”,许多“知青”都会说“往事不堪回首”。也许只有下乡信阳这一届郑州七千知青中有人会说“往日值得回味”。我经历了五年的锻炼,体格没有受到摧残,精神没有受到压抑,生活没有遭遇艰难,活动没有受到约束。我们是当年知青群体中幸运的一拨人。多年后有同学回忆说下乡这五年,竟是人生中最为自在的五年。我们独特是没有遭遇其他知青经历的苦难,是在广阔天地中潇洒走一回。图片

半个世纪后,再次回到这块熟悉的土地上的时候,发现年轻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五十年了地方上竟然保持了农场的部分原建筑和院落。我们插队的大队,又为我们建起了保留记忆的新家园。到了年轻时呆过的地方,如今还会把自己感动,这样的人生经历是有意思的。我似乎要去寻找失去的记忆,可一切都以物是人非,找到的是一些残存的痕迹。在时空中一切都变得虚幻的模糊的。那年月我们曾在这里懵懂中自由自在,曾像狼一样奔波各处。曾几十个小时不休息不吃饭,会一次睡上十几个小时。也曾像驴一样任劳任怨的苦干,不同的是可以不任劳更不认怨,一不高兴就扔下不玩了。曾任性的盲目奔波,奢侈的挥发着大好时光。也曾在冒烟的柴油灯下读书学习。这里五年的不可思议,竟留下五十年的回忆。在这里,从曾为什么奋斗到和自己命运抗争。从得到了到失去了,穿越所有经历过的生活。五年后走时只带着来时的铺盖。留下的只剩人生体验和体验中的回味。原来剩下的都是虚无。当年信阳地区的郑州知青自在的原因是都在青年农场。潢川县的黄湖农场有两千人,内部纠纷不断,可出来打架会有几卡车人。后来分成二十二个青年队仍然是不可控的力量。罗山县有九中和十九中两个农场,都有二百多人。人多势众,没有孤独的自我,有了群胆的张狂。当年呼朋唤友,有争有斗,不惜时光,招摇过市。相互依靠,抱团取暖愣是把一场悲剧过成了闹剧。我们当年曾同舟共济,船靠岸后各自东西。曾经共度难关的兄弟姐妹渐渐缺少联系。没有了在一起相处的时空,远了淡了。没有机会在一块儿相处。相见都在酒桌上。话题是回忆过去,畅谈旧事。疫情三年,聚会取消。往日岁月,只能放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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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们只是在“朋友圈”中相互问候,多年不再相见。我已是远离闹市,感受独处。有雨观雨,有风听风,暴风骤雨,淡然面对,风和日丽,不惊不喜。近看大地,遥望长空。

十几岁时我们走出家门,想认识这个世界,却先让世界认识了我们。当年社会人都知道,有一帮人既可怜又可恨,让人可怕又值得同情。不理他们,他惹是生非,整治他们,有政府保护。他们从学校里来却没受什么教育,没有知识还叫做“知青”。

二十几岁,我们终于认识了世界,世界已经不认识我们了。我们返回了城市,所有人已经不知道我们是谁。因为我们已成为了各自的我,融入了各个行业,成为了群众。“知青”成为了历史名词。我们散落各地,已成为“知识老人。”

二、安家立业,永远怀念的知青农场

1973年5月21号我们离开郑州,次日下午卡车把我们载到罗山县楠杆公社顾寨青年农场。农场在一个自然村的中间。青山下,浉河畔,大渠边,小村旁。这里的青山绿水竟让我们忘记是背井离乡。我们接管了一所部队的农场,留守的战士没有看好农场,没门没窗,残破的连院墙都被附近农民拆走了。后来生活证明我们来了,不需要大门,从不担心丢失物品。自从我们入住农场之后,农场前面的桥头只有本村的农民可以经过。周边村庄人,宁愿绕上几里路,也不从这个桥上走。有些商贩和行人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从桥边路过,瞬间会被几十条狗围着,接着就有闲的无聊好事的同学出去逗乐。还记得有一次,戴着五星毡帽的刘某强,打了一个走进农场的农民。认真告诉他,你回去就说是苏联红军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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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晚上几个同学在农场大堤散步。烟抽完了,他们向过路农民要烟。当时有人较为文明的是要一支,可这个同学是把一合拿走,只给留一支。农民有异议,他动手就打。这种方式和做法令我吃惊。可是制止不了,还时有发生。大多数同学是善良的反对伤害农民。下乡初期时有些人打人没有任何缘由,不是顽皮而是一种发泄情绪的冲动。后来直到毛泽东去世的治丧期间。邻村放牛的一个老汉,由于哼着小曲儿下山,被农场同学暴打一顿。这是出于纯朴的阶级感情,这也许是农场同学唯一能找到理由的打人。

经历了安家立业的过程。我们逐步装了门窗,开始有了床,开始有了自己的食堂。我们自己在山上架线杆引来了电。我还记得因配合不当看着水泥电杆从手中脱落滚下山坡断成几节。打水井建水塔,我们连夜轮班苦战。有了变压器,有了广播站,有了音乐太奇妙了,有了电台的声音这里就不显得偏远。每天农场的音乐广播让我们觉得还没有和这个世界分离。农场开始有了路灯,就连农场路边的法桐树也保留了郑州城市的记忆。在路灯光影下的感觉这里不再是乡村。整个农场开始有了明亮的夜情,每天洋溢着琴声歌声广播的音乐声。有了安定有规律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很多在很多人在一起相依不再寂寞。农场的生活,充满了人性和生机。

初到农场时每天是吃咸菜就米饭的日子,吃饱喝足之后,男同学年轻气盛时常打架,不懂事的年龄充满荷尔蒙的青春在这里洋溢。在农场常打的鸡飞狗跳,在草地上打牌人可以打起来,在餐厅吃饭人可以打起来,甚至晚上看电影可以打出伤员。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平时内战,有事一致对外。一旦有人和农场以外发生冲突,一定是同仇敌忾。下乡三个月后,农场三十三个同学长途奔袭“扫荡”了十几里外的李寨大队。我们虽经历了磨难,但是没有受到歧视,我们虽然艰苦,但是有我们自己可寻求欢乐。我们用强健的体魄,靠我们的团伙无知和无畏中寻找了一种盲目的自尊和盲目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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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生活设施改完善了,体育设施逐步建起来了,用拖拉机平整了篮球场、排球场。篮球场最初是一个木杆,上面装了一个篮球圈儿。大家也玩的不亦乐乎。有一天有同学发现五一劳改农场的篮球场很好,就看上了篮球架。于是休息日十八个同学乘坐拖拉机出发了,老八同学去找相关的部门,拿着在农场开的介绍信:“顾寨青年农场开运动会借篮球架一副。此致革命敬礼!”装模作样去借,对方去找领导请示时,另一帮同学看球场打球的犯人和管教人少时,直接放到一副篮球架装车。等到对方发现开始来制止时,拖拉机已经驶出了劳改农场。这些警察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有人敢抢他们的财物。于是他们吉普车在乡间的土路上追逐着,拖拉机走着之字形,让警车无法超车。直到拖拉机进入农场,他们只得无奈返回。从此农场有了规范的篮球架。一直到农场同学陆陆续续离开后,没有人再打球了。也没人顾得什么时候去还这副篮球架。据说是1976年后来有干警带着犯人把球篮拉回去了。这件事用今天的话来说,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农作物成熟的秋收的季节。有一天晚上外出散步,看见一些男同学陆陆续续向农场外部走去,而且发现他走路的时候腿不能打弯,近处了解才发现裤腿中是一条长棍。发现其中奥秘,于是参与了一次收秋活动。夜色中同十多个同学向西趟过狮河,向西走去几里路,有同学白天已经物色好的一块花生地,农民已经把花生拔出在地里翻晒。在那里有三个农民点堆火在守花生地。我们围了过去,有人上去让了颗烟,两个同学守着那看地的人,其他人都下地开始收花生。我一开始以为是凑热闹,就拿了一个很小的包,他们从腰中拿出大的旅行包,有的拿出面袋,开始认真的收摘。我摘了一些生姜,也就是从那一天知道生姜是怎么生长的,现在还记着生姜那种清香的味道。半个多小时以后队伍开始返回。扛着大小包渡过了沙河。返回农场后才发现,每间屋子都在整理行囊,他们第二天就带着战利品要回郑州。据说前几天河对岸的林场收获的花生在晾晒时,被一帮同学收完了。在哪个年头花生是极富诱惑力的。城市人口凭粮本每人每年供应半斤。在九中上学时从在路上偷卖花生的小商贩那里,两毛钱买二两,每个小伙伴只能捏两个。如今见到这么多,就有人送回郑州与家人分享。当时我们的底线是,只收集体的,不拿农民个人的。

农场闲下来的时间有充沛的精力,首先从找吃的开始,由于初期农场的伙食极差,每天都是咸菜,盐水煮南瓜,煮洋葱,好吃的菜还是煮冬瓜。同学就开始用各种途径来解决加餐的问题。农场十天一个休息日,我和同学一起去河里摸几条鱼回来煮一下。后来老知青教我们,在路下过水的涵洞,筑坝淘水竟然一次抓到几盆鱼。其他同学就没有我们的耐心了,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捕食方式,拖着长竹竿在平地横扫打鸡子,利用农场的空房子撒上饭菜引诱打狗。有一天关进一条大狗。有个强壮的同学拿着棍子进去,其他同学习惯的在外面抱臂等待吃狗肉。只听屋内敲击声和狗叫声减弱,开门先跑出的是人,后面追的是狗。有一次有人用锤子敲伤头小猪拖着后腿爬回了家,农民把这个猪剥剥洗洗晾在了墙头上,又被另一拨人拿走回去煮了,在农场有人第一次吃了炖乳猪。就连有同学养了只猫后来不知被谁给偷吃了。

农场养了一群鸭,鸭群就在我住的房子隔壁。每天晚上听见鸭子叫,逐渐看到鸭子少,鸭子越长越大,鸭群越来越小。在盯着那跑动的肉人们关注下鸭子最终没有长大。我只知道隔壁邻居用煤油炉炖鸭子,炖上后睡觉醒来锅里是半块砖头,惊呼“煮熟的鸭子飞了。”

刚到农场粮食全靠县里供应,信阳地区夏季多雨而且连阴,最初我们乐于不用出工,天天在宿舍休息打扑克。可无奈地面泥泞拖拉机出不去,眼看要断粮。司务长组织十几个同学拉两辆板车从大渠堤上比较好走的路上去最近的粮库拉大米。每辆车上套了头水牛拉着,再有几个人抬着车轮从泥浆中慢慢前行,车很重我们也不怕累。进粮库时看到大米都很高兴,争着往车上抬。司务长知道好像比批条上数量多装了两麻袋。我在菜排劳动,共有二十多人分工种菜。活比大田排劳动轻松很多。农忙时也干过插秧、犁田、打场。旁边李洼生产队老少仅百人,每年还要交十几万斤公粮,农场有三百亩水田,第一年收获粮食还不够自己吃。

第二年县政府是为了分散农场人数,鼓动着部分同学提出口号。要到更艰苦的地方去经受锻炼。鼓动同学到乡下去插队。从我的惰性来说是不希望离开农场。其实当时同学们各有各的想法。当时我们幼稚想法是农场再好最终会有人留下,如果是插队可能没有这种限制,大家都有机会离开。当年就是这样的幼稚的想法。使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农场。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自我选择。因为我要为未知的出路,选择是离开群体,插队就意味着要独自面对许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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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插队后时常回农场,不是为了看谁而是留恋这个环境和地方。我插队在大渠和浉河的上游,有次回农场遇上暴雨,便跳进大渠游回农场。也曾和同学准备从浉河上漂流回农场,最终没有成行。每次回来都听到新的故事:农场保卫战、夜袭大李洼、半夜修理高场长。。。最精彩的是在县政府的利用下拆掉县城的钉子户,从最初知青农场名义勒令通告,几个人看到期上门执行打起来,后来去一车人扒掉房子。1974年他们就当了一次城管。

五十年的光阴过去了,至今知青农场还保留许多原始状态。我们曾轰轰烈烈的来到这里,却默默悄悄的离开。这里曾经有过从未有过的热闹,却永远不会再有。我们带走了这里的激情和活力。农场竟然在沉默中等待了五十年,等待我们一次次看望和告别。

三、两次握手,难以言状的农村生活

1974年4月5号我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离开农场,放掉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是种艰难的选择。农场的拖拉机把我们5人送到几十公里外落户的何湾。我们5人在生产队稻场上一间独立小屋安下了家,房间隔开后,3位男同学住房也是厨房。当晚在生产队长家煤油灯下喝完酒,出门一片漆黑,迎来送往的热闹之后,就开始感受自己选择的艰苦。

第二天夜晚随夜色降临,门外只见远处朦胧的水田和树影,连村庄都看不见。赵阳在拉二胡《良宵》我在用墨水瓶装上柴油点着冒着黑烟的灯看书。也许是音乐引来一帮年轻人围观,他们吵闹着,不礼貌的评论着。我们无趣的回到小屋里,他们竟然挑开当门的帘子跟进屋。他们的言语不当把我们3个被激怒了。抄起棍子追出去,他们沿田埂跑了。人都不见了。这时有人出来给我们带路,追到一个村庄,白天知道那里有个代销点叫河棚。转了几个弯找到他们住的院子。他俩进院就开打,我拿短棍堵住后回来的几个。顿时院里打的人欢狗叫。他们屋里不敢出,外面不敢进,院里的在挨打。外面人越来越多。我在面对一群陌生时中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们的名字,原来生产队干部带一群壮劳力拿着铁锹来援助了。从那一刻我们和何湾老乡粗壮的手握在一起,从此我们便融入了何湾生产队。

后来才得知打的是住在这里修水利的高店公社民工。年轻人结帮就会惹事,一般人都会认为稻场小屋为公共空间不是家庭才侵犯了我们的“私宅”。由于他们过去骚扰地方才有人主动出来带路,我们那时也没想会被带进包围圈,就孤军深入,幸亏有援兵。这不计后果的一仗成名,何湾3个男知青让人另眼相看。日后他们公社带队的领导请吃饭,喝酒赔礼道歉,我们吃了下乡来最丰盛的一餐,3人都喝醉了,被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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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队里没几天,生产队长试探着和我们商量,让我们出趟差办件事儿。是把一千多斤大米运到信阳市去卖了。这样比在当地每斤可以多卖一毛钱,我们一口就答应了。让队长安排人用车把大米运到公路旁,我和另外一个同学截着辆回信阳市的卡车,把米运到了信阳市粮食交易所,多卖了二百块钱。老保管高兴的带我们在信阳市的豫南餐馆吃了一笼小笼包子五毛六分钱,这是我第一次享受公款消费,包子真香啊。

我们何湾,连老带小近100口人的生产队,竟然一年要向国家交十几万斤公粮,分完口粮,剩下余粮是集体储备。往年交公粮的时候都会起早出发,赶十几里路去排队交公粮,时常受到粮管所工作人员的各种刁难,压价甚至让拉回去晒晒再来。生产队长会提前买好烟酒准备托当地有声望的人打发。从我们来后规矩改了,队长就让我们去交公粮,车直接到验收点我自己拿着他们一个检测的铁锥,从麻袋抽出粮食对着粮管所的工作人员,用郑州话问他们这是几等?他赶忙说一等、一等。就直接去过磅。后来其他有知青的生产队也如此效仿,省去以往交公粮的麻烦。后来又结识了那街头的名人周某生,我们不用去了一切照旧,我们知道了这就是江湖。有一次送粮车出交通事故还是他给处理的,据说他后来招工去了洛阳拖拉机厂我们也没还他的人情。自从河湾生产队有了我们五位知青,我们张队长也多了一种自信,好像驼背的腰也直了几分。更不要说和邻里生产队的边界和其他纠纷了,让我们出面抓住罚他们,我有三年干的活就是看管山林,看庄稼,看果园,很少干农活。当然我们三位男同学毫不示弱,把从插秧到收割各种农活都试了一遍,成为名副其实的一等劳动力。

因为轮着在每家吃一顿饭,很快我们就熟悉了这个生产队。信阳是河南的“鱼米之乡”。当时各家都不富裕,却都拿出最好的招待我们。我们三个男生在各家都喝过酒,散装白酒,一毛钱买一两还找回一分,当时称“一毛找”。由于酒挥发快,喝时间一长,每人都能喝上半斤八两。主人会备一大塑料桶,常常是我们三个夜晚摇摇晃晃回去,一个人拉着一个人手,弯腰到水缸里舀水喝。后来开始走出本村出去喝酒。农民朋友虽然在自己生活中节俭,在人之间斤斤计较,但请客的热情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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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每天水井旁树上挂的钟敲起的时候,各家各户人陆陆续续走出院落,拿着工具的人慢慢悠悠,摇摇晃晃的到了鈡下。由生产队长分配当天的任务。然后人们在谈笑中慢慢悠悠的走向前,沿走过大堤到到山上除草仍按距离一次排开。慢慢的聊着,往前走着,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提出休息到路边抽烟。在劳动中,无论是在干活中还是在休息时,他们的娱乐就是男女之间的调侃和打闹,热闹程度让我们汗颜。我们这一代人在城市度过了极为特殊的时期,男女同学从不说话,在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框架下,或者叫规则。在初中和高中这四年中,我记忆中在教室过道中有路过时女生会仰着头不看你说让开。更谈不上有什么语言的交流。高中毕业后进入工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在那里我们学到了严格,学到了纪律。学到了遵守时间,知道了效率。即使在没活所干的时候,也只能坐下,不能看书不能看报纸。如今到了农村,这种生活方式让我们大开眼界。生产队几乎是在一个家族之间,也都有各种的亲戚关系。可他们的话题多是在男女之间。在打场的时候,几个嫂子把一个未婚小叔子按在麦堆上,让一个哺乳期的嫂子喂她奶。当我看到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被抹的满脸乳汁时.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谁在羞辱谁,谁在取谁的乐。从未受到青春教育的我们在这里普及的青春教育,胜过已后听到各种黄段子。忽然明白这不仅是一种闲极无聊,而是人延续人生的另类普及教育。有一天来了个大队干部,大队干部很热情的去逗一个哺乳的妇女,伸出的手触摸竟然不是小孩儿的脸蛋儿,而是母亲的身体。这干部不是坏人,可是权力任他能为所欲为。习惯让他乐此不疲。不要以为农民不勤劳,下工哨声响时,男性奔往菜园,妇女奔跑回家做饭。当年生产队集体庄稼品种简单,农民自家菜园丰富多样。农民家庭伙食水平多决定于菜园怎样。有经验的老农竟然把一块菜地经营的没有空闲处。

当我认为农民就这样对待生产和劳动时,有些东西改变了我。在农忙的时刻插秧气节中,天刚亮就上工,太阳升很高的时候回家吃早饭,一天在有光亮的时间几乎没有休息。夏天插秧拔秧在那几天中,我们和所有的社员一样,几乎每天都是弯着腰重复的动作,在短暂的休息的时间,我们不顾泥水的躺在田埂上,让腰舒缓一下。最苦的还是秋收的季节,农民把田里的收割的稻子捆成一个捆。全靠生产队十几个男劳力,一批一批的挑回。捆好的稻子一捆,大约三四十斤,一个挑子就是约七八十斤。没有任何运输工具,全靠人力,每次挑起来是不允许放下坚持的走进稻场,而且要爬上梯子。我记得曾经有一个下午天气有变化,生产队长号召全体的男劳力,以很快的速度抢收粮食。喊道“工分加翻。”他们在奔跑中,在坚持中跑了几趟之后,我确实坚持不住了。用两端有金属尖的冲担,分别扎起两边的稻捆。放上肩膀颈椎磨肿了肩膀无法承受了,反复在两个肩膀中转换。两腿酸疼了只有拼尽全力坚持。我到场上攀上梯子的时候是最痛苦的时候,也是最想放下的时候。只有靠腾出的一只手抓着梯子,用上臂的力量来减轻腿上的负担。常常是双腿颤抖着坚持到上垛。多年后经常有朋友问我,你右肩比左肩要低,我会淡然的说。我在信阳挑过四年稻子和麦子。社员们呼啸着在田埂上奔跑着,我在他们的带动下也在拼体力。虽然生产队长说你少跑两趟,我也不好意思停下。我是一等劳力,每天七个工分,合五六毛钱。终于明白了,他们平时为什么是这样。因为不能让人闲着,必须出工才有工分。所以他们很自然就形成了这种自发调节的一种农业生产方式。原本传统的农业会有很多随季节自然的调节的轻松时候。可是当时的管理者既不让你有更多的产业经营,又不让你能够轻松休闲。于是就有许多革命化政治口号下的“战天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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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在寒冬奋力挖开山顶盘根多年的草根,去修所谓的大寨田。连常年干农活的乡亲们也会把手上虎口震裂,我用镐每刨一下手上就有裂痛。当时山头红旗飘扬,各处看谁能先把绿地拿下,修成“大寨田”。到了次年春夏季节在下雨时,其它山上流下的是清水,“大寨田”下流下的是泥浆。田是毁了,草会慢慢恢复。为了形象挖山是从路上可以看到的山坡开始的,结果把山坡刨低一层。直到我离开时植被都没有恢复。从此我们不再挖山。

次年冬天我们开始平整土地。在冬季把冻的土块儿,一块儿一块儿的从高处挑到低处。把原来信阳丘陵地带的自然婉转带有美感的梯田平整成规则方块儿,也就是我们以后期待的园田化。期待将来可能会实现的机械化。当时为了调动人的积极性,把一大块的土方经过测量,画上线分给各个户,当谁干完就可以回家,他们的积极性被调动了。全家老少动手把规定的土方完成。我们知青户和其他农户一样,完成规定的量.也具有包责到户的那种积极性。由于平整中把熟土换成了生土,在下年的稻田中可以清晰的看出哪一块是平整的痕迹。

我也参加过他们所谓的抽调民工的会战,初春的季节到山里去兴修水利。我和他们的区别是他们背着铺盖卷,我背着方正三横两竖的背包。一样的是住在一间漏雨的草屋,我把帆布雨衣盖在被子上听着雨滴声入睡。我们每天用挑子,把土从山谷挑到山顶。然后把土夯实。在我记忆里做民工的菜好吃。生产队里的米和油,做菜炒菜不限量。有一天同学豫川来工地找我约一起回郑州,打起背包就回队里。

一九七六年的秋天中国社会终于有了转机,接着恢复了中断十年的高考。次年春天我要离开罗山。独自上山与看管三年的山林告别,山上槐花,地里油菜花,田里紫云英。白色、黄色、紫色交织在春天的绿色里,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花草的芬芳。生活中的感受基于心态,我记忆里有大水倒灌,有大雪封门。几年中都没注意到我急于离开的何湾竟这么美丽。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把我送到了学校。第二次握手就是告别了我的农民兄弟。

后记

我时常在想,我们接受了什么样的“再教育”?我们究竟带去了什么?奋斗留下什么?改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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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原本纯真善良,可是下乡后却变成这般模样。在农场的同学仍然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中自在成长,是那么自主阳刚。我们则在深入了乡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丰富。插队了几年后,体验了农村的生活和农民成了朋友。有了种自信顽强。不存在什么是“再教育”。不是谁教育谁的问题。而是融入另一种生活的相互之间的影响。我们带来了文明和野蛮,农民却让我们看到勤奋和宽容,他们在艰难生活中保留的纯真善良。多年后在中国美术馆看到罗中立画的《父亲》我热泪盈眶,因为我当过五年知青。谁都没有理由指责他们“自私”,任何一个时期,社会最对不起的是他们。他们付出很多,却得到的很少。他们在艰难生存中维护属于自己那点利益,还要不断“斗私批修。”抽调参与各种“劳役”。我们经历五年,感受万千。他们终其一生,而从不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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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看文艺作品中粉饰后的知青生活,我知道真实的生活远比艺术更精彩。我喜欢老知青家园,读各地文章经历不同,生活平淡,但是事件真实。近年我从他人回忆录中,了解我未知的历史,丰富我曾经历那段岁月。教科书上只是有年代和人物,甚至一切都被淡化,唯有我们自己记得。知青个人的回忆录才是历史的记忆。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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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志强,1972年郑州九中高中毕业,1973年下乡信阳罗山。1977年入信阳师范,入职为美术教师,2016年退休。

此文由作者提供本公众号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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