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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兴顺 | 有意思的南瓜

 聚力阅读 2023-04-13 发布于河南

总第1938期





画|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

一棵南瓜苗从院子边长岀来,新生命青翠、稚嫩、蓬勃的姿态让人不忍毁掉它。它长得很快,马上由单薄而繁茂,叶片也大起来,紧接着又伸出一根细条秧,爬过道路,顺着石块垒砌的地面继续向北。这时候有人说得拔掉它,没什么用,又注定长不成,妨碍走路。我当然没允许,而且这不是临时的想法,实际上我注意它已经很久,有意识不向人指出。人对熟悉环境里的变化是迟钝的,不专门说,一棵草一样的东西是可以在人的眼皮底下生长一些时间的。已经不错了,再怎么说它已经长出了一个样子,原来想它自己要是长不出,一开始蔫了,没了,也就算了。

这期间我是很上心的,每天都默默看它几次,一种有希望又不知所以的隐晦或复杂的心情。见它有了架式,心情开朗、高兴,院子虽然不大,但人的活动空间有多少是足呢,只要愿意留它,有的是人落脚和走动的地方。春夏之交,阳光温暖而灿烂地投射在院子阳台上面和下面,南瓜的藤秧向着阳光爬行。它在前端举一个嫩头,毛茸茸的,有芽尖,欲包欲放,箭簇样的一团小东西。虽然看不到,说不出,可是我觉的这上面应该有它的眼睛、嘴巴或者还有耳朵。要前进,总要解决视觉和听觉的问题吧。它上方是杏树与梨树交叉生长的枝叶。中午时分太阳直照,浓荫投落在地上,也落在南瓜秧上,大个头的喜鹊和小个头的麻雀在树枝上跳动啄食,朝地上看好像它们也在南瓜秧里找虫子吃。

我曾经闪过一个念头,万一它到秋天结出来一颗大南瓜呢!只是一个闪念,它生长的土壤、空间等条件,决定了这个情况可能是不会出现的。另外一个想法虽然有些浪漫,却是能确定的,就是一直任它长,不需要什么结果,只要有这一茎长秧,它越长越粗越好,不长不粗也行。冬日大雪来时,雪降落的过程就是埋压它的过程,它的身躯就会像雕塑一样在雪中渐渐凸显,就会像龙蛇那样隐约、沉静而奔腾。那时候,天地清洁,万籁无声,物我如一,将会是多么好的一个情景。

其间,有过两次,在秧条与叶子交接的地方好像是开花了。一小团青黄色的物质聚合在一起,分裂,打开,有细条纹的花片出现,但似乎没有力气举起来,只一两天就蔫了,这可能就是我的祖父曾经说过的“狂花”,“狂花”相对于果实来说是一种假象,让人空欢喜。这个现象后来还曾经被我运用到社会工作中,要求自己和同事力戒浮华,养成抓住事物本质的思维和行为习惯。对于狂花,有经验的农人一看就知道,不容许它消耗农作物的精力,往往一露头就会被打掉。但是在院子里的这一棵南瓜开了狂花,倒让人欢喜,说明它差不多成了一棵完全意义上的南瓜。而且从此以后,它的藤秧和叶片长得更快,一转眼一个样儿,健壮丰茂,弯曲腾挪,成为小院中的一处重要存在。人们走路需要跨越或绕开它,人与植物之间发生了一种崭新的关系。

它后来又开了花。这次不同上次,开在顶头上,那团娇嫩的青黄一开始就饱满丰盈,很快又抽长,分裂,现出一个喇叭形。外边的青萼微芒历历,晶莹闪烁,里层花片从下往上是由鱼肚白逐渐向蛋黄色过渡的颜色,花蕊中间竖立着一小片丛林般的银针,每一根都在头上顶着一星点娇羞的浅红。它们共同围拢着一根粗壮的圆柱,这圆柱头上也顶着个东西,玉白颜色,形如斗笠,尖锐而圆润。每天太阳落山,这花的所有花片会自觉收拢,合聚成一个和梭形相似的形状,第二天太阳升起又会自觉的展开。很神秘我家院子里这样一个小东西,怎么会和太阳发生这么精准和紧密的联系呢?聚散开合,日升日落之间,花片中间的圆柱体愈来愈大,逐渐发育成南瓜果实的样子,直至把花顶在头顶上。花的形状没有保持几天,就被果实化育吸收,剩下一点残叶碎片被风吹散了去,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原来在花蕊里的那几根银针,现在在南瓜体上仍然保持和留存着竖列的条纹。花片是皮肉吗?银针是脉络吗?而那根圆柱是它的筋骨吗?阳阴男女在南瓜身上究竟是怎么结构和实现的呢?一片神秘,一片浩茫。

这颗南瓜后来长的也大,当然不是绝对的大,是指相对于它的环境,包括土肥、阳光、风等条件的局限,它能长成像暧瓶那么大,匀称、饱满,让我觉得它的生长里是不是也加进了人的因素。人经常地观察、欣赏、理解它,这些意念性精神化的东西深入至某个层面后,是不是可以实现天人交会,万物相通呢?

这一棵南瓜,终其一生就只结了这么一个果,跑那么远的路,费那么大的劲,应该是从一开始它就秉持有这个使命,然后执持着这个理想,往前走。果实未成之前,在南瓜那里就一直明白着果实的样子,往前走,只是要完成这个结果。就像画家早已成竹在胸,抚案泼墨只是在完成心中所想。

这颗南瓜个性很强,秋天结束,冬季来临,人们为了储存的方便,把它切成薄片,晾晒到石板上,想不到在太阳暴晒一段时间后,它们一片一片的都跳跃成舞蹈的形状,有的直立,有的像奔跑,有的如虎坐,也有的弯曲如桥,差不多没有一片是平静在案板上的。

2023年3月26日

薇语

一棵南瓜苗,从生长到开花结果,这样的一个过程若是这般描叙起来,是简单而单调的,一句话就概括了南瓜苗的春秋史。但事物一旦多了一双眼睛,多了一颗思考的心之后,就变得不一样起来。比如院子旁边突然长出的一棵小小的南瓜苗,因为新生命的青翠、稚嫩、蓬勃而不忍毁掉,虽然有人说它碍事要拔掉,但兴顺兄并未允许。于是南瓜苗慢慢地长,兴顺兄的文思也慢慢地发芽。盼着它长大,好过几天就蔫了。等着它长大,藤秧延伸的时候,又多了些遐思,想象着南瓜苗应该是有眼睛、嘴巴和耳朵的吧,因为要前进,总要有听觉和视觉吧。这个时候,植物与人两者的世界交叉在一起自成一个世界,却又各自自成一界。这样的想象是神奇的,但这样的想象又是自然的,人类想象开始飞翔的时候,世界格外宽广。阳光的照射,大个的喜鹊与小个的麻雀在树枝上的跳动啄食,成为一笔浓荫,投影在午后遐想的时光里。鸟儿、植物与人类的关系是如此的温馨和谐,舒展的何止是藤秧,还有那蓬勃的自然界。又想着这棵南瓜苗会开花结果后的身躯被冬雪掩埋后如龙蛇一样隐约、沉静而奔腾,天地清洁,万籁无声,物我如一。这是一种置身于自然,忘我的情境,在这种情境里,是天人合一的自然流露。

南瓜秧开花了,先开的是狂花。狂花,俗言谎花儿,是不结果实的。不同的情况,不同的想法,包容才会有辩证的思维。兴顺兄蔓延的思绪从狂花到工作,戒浮华,抓本质。工作中严要求,但看到这棵南瓜开的狂花却有了别样的欣喜,这朵花之后,这棵南瓜苗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南瓜——会结果的南瓜,而且从掐了这朵狂花以后,它长得很快,腾挪之间,人与植物之间的关系也悄然发生了崭新的改变,生机盎然的植物与小院的主人似乎彼此谦让,又互相欣赏。南瓜秧健壮丰茂,成为了小院的一个重要存在。

又一朵花开之后,这朵花显然与第一朵的狂花是有区别的,花蕊中,丛林般银针的具体颜色和形状,甚至于日落之后的花会合拢,日升之后花会展开,兴顺兄也有很细致地发现。日升日落,聚散开合,日月交替与植物之间的关系,看似平常,但仔细思考,背后却是一片神秘和浩茫。其实,这不仅仅是思考,更是敬畏,对自然的敬畏,对未知事物的敬畏。

残花退却,小南瓜顶尖了,慢慢结成了一颗大南瓜。兴顺兄认为这个大是相对的,对于一棵没有任何依靠的小小的南瓜苗所处的环境来说,已经是很大了,而且接出来的果实匀称饱满。兄由此思考植物的成长过程中与人的因素是否有密切的关系,人经常去观察、欣赏、理解它,是否也可以由此去实现万物相通呢?这个命题根植到尘世间就是自然界与人的关系,实际上是想更好地贴近自然,与自然达成一种统一。

一棵南瓜最终只结了一颗果,兄说它从一开始它就秉持有这个使命,然后执持着这个理想,跑了很远的路,费了很大的劲,终于完成自己心中有想。兄把这个南瓜比喻成了一个画家,胸有成竹,只需泼墨而已。忽然想起了《千里江山图》,想起了年仅18岁的王希孟。每个人来到这个尘世,都有他们的使命所在,植物亦然。

结果并不是结束,被晒干才是结束,在风干的时候,南瓜的刚强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一片是平静地案板上的。他们或直立,或奔跑,或虎坐,或弯曲如桥,这种形态的描写恰如人生,看上去结了果实的人生不是最终的人生,被风干后依旧有着自己姿态的才是最美的人生。结尾饱含了人生的况味,余香未尽。

一棵南瓜苗的生长、开花、结果到被晒干,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作者思想的脉络,还有思考的深入带来的文章质感。一棵有意思的南瓜,一篇有意思的文,在这个春日带给我们别样感触。

作者简介

唐兴顺,作家,200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河南林州人,几十年身居南太行坚持文学写作。早年写杂文和时政评论,主要作品《时代呼唤政治家》《官气也有捧出来的》《把资本主义展开看》《治治舒服症》《无事的官僚主义》,分别发表于上海《人才》《中国青年报》《光明日报》《红旗》杂志;后写散文,主要作品:《伤残的葡萄》《曾是故乡》《山林访谈初记》《大道在水》《致女儿书》《欲明真相》《太行草芥》《云中牧》《天平之水》《看谷子的老人》《高空出锦绣》《活着的力量》,分别发表或转载于《美文》《散文》《十月》《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近年多写小说,长篇小说《陌上花》被中作协《长篇小说选刊》全本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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