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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的风,吹到了哪里?

 江昭和 2023-04-13 发布于北京

某天和朋友喝咖啡,忽然对着窗外深沉夜色,幽幽慨叹了一句: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朋友一脸疑惑。
这反应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丝毫没有铺垫,听起来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我只能这样想:或许彼时彼刻,古代某位深闺怨女的精魂,从我耳畔掠过。
于是有此一节。
眨眼间,又是春光烂漫时节,田间地头,杨柳依依,芳草青青,那盎然绿意,直叫人惘然,越发衬托得此刻形单影只的自己,如此寂寥。
如果当日,没有规劝夫君,男儿志在四方,征战沙场扬名立万,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云云,大概今时今日,不必这样孑然。
大概他会知情识性,幽幽走至身后,宽厚胸膛靠拢,静静体温交融,温热呼吸撩动发缕……
然而,然而——
如果当日,果真举案齐眉,朝朝暮暮,大概久了也会心生厌倦。
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平凡的女人,两个人,红尘烟火里,同床异梦。
他当然不甘于张敞画眉的闲散生涯,虽然不是不温馨。
他会想到自己此生若不挂云帆济沧海,该有多遗憾。
尽管人世间,出人头地、凤凰栖梧的究竟只是少数,然而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段岁月,不会不兴致昂扬地做功成名就的梦。
否则,也不能够,输得心服口服。
她就这样看着他,痛苦纠结,心里也不能感觉到安逸幸福,索性成全。
希望有朝一日,当他凯旋归来,还记得这糟糠之妻;
哪怕来日方长,他终于泯然众人,至少走过一趟,他也终于能够心如死灰地在她身旁安眠。
假使自己能够活到那时候,假使岁月并无将她催逼得老朽。
假使那男人不是第二个薛平贵,假使他不会居心叵测地效仿奥德赛。
明明只是爱情,明明只是婚姻,明明只是人生,怎就那样难?
直叫人左右为难,直叫人望眼欲穿。
永远的等候,永远的彷徨,永远的渴望,永远的漂泊。
留在原地的,和翻山越岭的,本质上而言,仿佛也并无殊异。

某年月重温《大话西游》,并无感觉这是一部纯粹的悲剧——尽管每每《一生所爱》的旋律浮现,眼眶总萦绕泪意(我常常觉着,《一生所爱》这首歌较之《大话西游》远为深刻浓郁且更大更多)。
大概是看透这人世一如茫茫大漠,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可挣脱。
所以留在原地与佳人拥吻的夕阳武士与踏上迢迢征途的孙悟空,并没有孰幸孰不幸。
一个拥有斑驳回忆,一个守望烂漫未来。
世事无常,有人西天取经,有人荷剑流浪。
一座城楼之隔,两种冷暖自知人生。
钱钟书《围城》里金句:婚姻是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然而城里城外,何来彻悟解脱?
倒是“蒙在鼓里”的紫霞仙子,乐享其成。
她同时成全了一个男人的狼子野心,又得到了“这个”男人的相依相随。
人世间最难两全的,她凭一腔孤勇夺得。
冥冥中,《大话西游》消散了那一句古诗的愁绪: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所以说呢,无知的人最幸福。
可大多数人,不满足于无知,却又被各自的知所圈禁着。
人无所不在戴着各自经验的镣铐跳舞。
有时飞扬,有时跌堕。
可后来呢?没有人知道。
爱情不只是城墙一吻,夕阳武士究竟也踩不住七彩祥云,他甚至都没有金箍棒。
紫霞仙子也未必当得了无怨无悔等候郎君金榜题名归来的豆腐西施。
不过电影巧妙地戛然而止,一如“娜拉出走”之后,无声无息。
你尽管去好奇好了,你尽管去揣摩好了。
总之爱情就是这样,总之人生就是这样。
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到黄河大概已经心死。

我凝望着窗外国贸的斑斓夜色。
没有碧草清波,没有杨柳依依;没有茫茫飞沙,没有璀璨红霞。
而我们在为谁等候?我们又为何停留?
我们在怎样的爱情里摧眉折腰,我们又在怎样的忘却里无怨无尤?
那独立高楼,斜晖陌陌水悠悠的古典怨女,在这时代,又能否高枕无忧?
朋友只是唏嘘:今夜的风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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