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簪 星 文/ 溪青浅
她是大梁第15位公主，名为簪星。她的母妃是冷漠和美貌著称的梅妃，性格极为冷淡，从不争宠却最得圣宠。膝下无子，只有她这一位公主，按理说该娇宠着长大，可是母亲对她也颇为冷淡，任由奶娘嬷嬷照顾着，很少过问。 宫中公主和皇子不少，她由此也算是个另类，虽然聪明美貌，向来不合群；虽然母妃受宠，却似与她无关；虽然常受那帮皇子哥哥们捉弄，但很少被占了上风。 向来睚眦必报的她虽体力不如膀大腰圆的哥哥，但机智如她，总会瞅了空子报了仇去。诸多皇子对她还是有所忌惮，绝不轻易招惹。 这日她见太子欺负16公主，眼见她要追着妹妹跳了湖，忍无可忍，伸脚绊了他一下，太子摔掉一颗牙，她救下了妹妹，却被皇祖母罚去佛堂抄经三日。 抄经就抄经，乐得清净，长到15岁，她执拗的性子让她小错不断，被罚去佛堂罚跪抄经已经不计其数了。不过这次祖母心疼太子，不让任何人陪她，只让小宫女儿把食盒按时放在门口。 佛堂的门从早到晚都关着，只有那青灯古佛陪着她，佛堂一角设了一案让她抄经，偏房里有张小榻供她歇息，除此再无其他。不怪皇太后狠心，都办过及笄礼，该讨论婚事了，还不让人省心，该好好磨磨性子了。 第一日，簪星耐着性子抄好了100张心经，用过晚膳，在昏黄的油灯下没写两张就打起了瞌睡，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公主被送去匈奴和亲，做了单于的阏氏，生一子年16，战死在沙场。没过两年，单于暴死，她按祖宗规矩被单于的大儿子接收，成为他众多阏氏中的一个。 早先的单于虽不和她十分恩爱，但看在她带来诸多嫁妆的份上待她不薄，如今的新单于年轻气盛，嫌她年老色衰，加之她虽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做子辈的女人，但骨子里对这种有违礼教的规矩颇为不齿，单于唯一一次想临幸她，被她找借口拒了，于是他变成了新单于后宫最受冷落的女人。 好在这边天高地阔，后宫中的规矩也不多，她有的是法子打发日子，不仅辟了一块菜园试着栽植各种中原的蔬菜，还教一些草原上的孩子们识汉字、学算数。 如此又过了几年，一位立下赫赫战功的部落头人在单于设宴给他封赏时，出口向单于讨了她去。原来，这位头人早年曾在大梁游学，素来倾慕中原文化，一次在他手下将士帐篷中，看见他家孩子功课，才对这位早已被单于抛之脑后的中原女人留了心。 头人夫人早逝，如今讨了她来做继弦，封为夫人，夫妻倒是相敬如宾。这位曾经的大梁公主颇有经商之才，边境贸易做的风生水起，她的商队穿过大漠，一直走到遥远的波斯。不仅挣下了诺大家财，还带领着部落百姓结束了颠沛流离的苦难，过起了幸福无忧的生活。 在西域，无人不知簪星夫人，梦中这位40多岁的奇女子纵马驰骋在草原上，好不威风…… 簪星公主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案上，毛笔尚在手中，墨洇湿了一大块纸，也污了她的衣袖。揉揉眼睛自去榻上歇了，可左思右想辗转难眠。那位和她同名的夫人是谁？是哪朝哪代的公主？听闻匈奴使团近日将要到京，父王会派谁和亲呢？是自己吗？您的公主倒是有好几位，但是自己向来不得宠，如今又害得太子磕了牙，皇太后那关不好过呀。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略为洗漱，草草用了宫女拿来的早膳，簪星又坐在案前抄经，今天总是心神不宁，饶是这经早已抄了千百遍，如今笔下却也歪歪扭扭，如此不堪的字别污了佛祖的眼，她索性搁下笔，来到堂前的蒲团上静坐。 望着那明明灭灭的一排佛灯，心不由得静了下来。恍惚间又到了一个梦境中，梦中有一位六七岁的小姑娘，母亲叫她糖蒜，只因她呱呱坠地之际父亲正就着糖蒜喝着小酒。 家中甚是清贫，父亲是个落魄的秀才，身子单薄又五体不勤，整日不是念书就是喝酒。家中几亩地全由母亲操持，抽空还做些针织女红卖钱，小小年纪的糖蒜。从早到晚忙的不停，既要帮母亲干活喂鸡喂鸭，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卤蛋。 八岁那年，父亲生了病无钱求医，娘狠狠心把她卖到县上大户人家李府做了丫鬟。后来随李府举家迁至京城，她也成了李府大小姐最重用的贴身丫鬟，酒鬼父亲教她识了不少字，所以很受小姐器重。因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小姐为她改名为簪星，主仆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 小姐嫁了丞相家二公子，她也陪嫁去了方家，方家为名门大族，五品出身的李老爷家嫡出大小姐嫁方家庶出的二公子也算高攀了。 不料这二公子偏偏也是个纨绔，整日斗鸡斗狗寻花问柳，家里妾室通房十来个，还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对正室李大小姐也鲜少问津，成亲两年李大小姐尚无身孕，颇受婆母诟病，整日默默垂泪，幸得簪星时时劝慰，才可艰难度日。 这日，二公子的亲生母亲赵姨娘又来院中闹事，指桑骂槐，哭天抹泪地说自己命苦，儿子无后愧对祖宗。李小姐躲在屋中哭泣，任由她闹够了才走，正自黯然神伤，又见自家夫君喝了花酒醉醺醺回来，骂骂咧咧摔了两个瓷瓶子扬长而去，不知去哪个小妾房中歇息了。 簪星也不免红了眼睛，自家小姐虽出身大户人家，衣食无忧，却也有此等烦恼，她端上一碗燕窝，轻轻替小姐拭了拭泪，软言宽慰。 小姐见是自小伺候她的丫鬟，苦笑一声，任凭你再是大家小姐也得替父亲仕图铺路，婚姻只是命罢了。她倒是很羡慕身边丫鬟，她早已与府中侍卫赵强两情相悦，俩人已经求得小姐准许，定下了终身，待赵强这次随大公子出征回来便可完婚。 这一日，晚上后小姐早早歇了，还赏了簪星一碗燕窝吃，亲眼见她吃完后，又吩咐她去书房给少爷送醒酒汤。簪星知道小姐向来待她亲厚，不疑有它，端着醒酒汤去了少爷书房，进门就觉得屋内异香袅袅，自己头昏脑胀，身上无来由地发热，不觉昏了过去。 醒来惊觉自己衣衫不整，竟已被少爷污了清白，可恨的是此事连小姐也有份参与，哪有什么姐妹情？自己只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 簪星悲愤交加，一口气撞在柱子上一心求死，无奈被下了迷药的她身子绵软没有力气，奋力一撞只是额头磕了一个口子，她的清白和留在地上的那滩雪一起化为乌有，最终也只是落得个被曾经以为情同姐妹的小姐发卖的下场，因她抵死不做少爷的小妾。 她被卖到了青楼，伤也好了，额头浅浅的伤疤被她画上了一朵兰花遮掩，更是清丽无双。簪星姑娘是醉仙楼最美的头牌，不光容色出众，还写得一手好字，吟诗作赋倒比那京城一众世家公子强，连皇上都扮成黄公子慕名而来，一见倾心，隔几日便出宫与她相会。 一时间，簪星姑娘风头无二，也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一夜，醉仙楼无端起了火，火熄灭后，大家发现唯独簪星姑娘没了踪影，京兆尹出动大量官兵满城搜捕，甚至惊动了禁卫军，这位姑娘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从此音讯全无。 正当皇宫内那位主子生了相思病之时，簪星却在京外百里的一座山上当起了压寨夫人，山寨王正是昔日的未婚夫赵强…… 簪星公主自觉只是小憩了一会，不知不觉做了如此绵长的一个梦。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梦中的主人公都叫簪星？这位出生寒门的姑娘命运多舛，如果说那位簪星夫人是她未来的话，那这位簪星姑娘是她前世吗？一个公主的前世可以是丫鬟，可以是青楼女子，世间这么多荒唐事，前世今生来世，有多少可能？又有多少奇遇？ 这日她早早歇下，期待那繁杂离奇的梦境重现，可惜一夜无梦。 第三日，待抄够了经，公主离开佛堂之前跪拜于蒲团上，又做了一个梦。这回的梦都是片段，杂乱无章，从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化身一只雄鹰，硕大的翅膀有力地拍打着振翅于九天之上；一会儿却是几上一朵水仙花，朝露待日晞；一会儿是山间挑水的汉子；一会儿是堂前纺织的农妇…… 那只鹰在空中翱翔盘旋，带她看了无数人间风景，送公主和亲的队伍被戈壁的沙尘暴冲得东倒西歪，穿着大红嫁衣的公主被远方飞来的流剑射中；鞑子士兵的铁骑掳走衣不蔽体的妇人，只留下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下一刻，那女孩长大了，赫然却是自己母妃的模样。沙漠里的商队被马贼抢掠一空，望着被扎透了的水囊痛哭流涕的老者依稀是自己父皇的模样；绿洲变成了沙漠；戈壁变成了荒滩；眼见平地起高楼，眼见楼又塌了…… 这波谲云诡的景象令她惊异，走马灯一样变换的景色令她称奇。蝼蚁般的人们蝇营狗苟，终日操劳，从生到死，向死而生…… 鹰终于飞累了，完成了它的使命，一个纵身俯冲下悬崖，那一刻，她仿佛觉得白云轻轻托起了她的身子，带她飘向了天空，银河璀璨，如梦如幻，她俨然是最美的仙子，衣袂飘飘，仪态万千，最亮的那颗星正簪在她的发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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