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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们穿着制服，黑色马靴，个个脸泛骄横，他们背着手，叉着腰，像门神敬德。马车一辆辆在他们面前停下，根宝和这些樊南乡、樊川乡的娃还没明白是咋回事，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长官围着这几辆马车，伸长脖子打量着这些来自少陵塬的壮丁，大声呵斥道：“下车、下车！”根宝他们一个一个跳下马车。这是一片空旷的麦茬地，足有几十亩，零星的麦穗还依稀可见，他们第一次出远门，纷纷弯腰在麦茬地拾麦穗，更有几个娃为一穗麦子拼劲抢拽的，根宝知道到这来绝对不是拾麦穗的，他站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睛随着大家弯腰的姿态移动，便也跟着拾起麦穗，有的渐渐地离开长官们的视线，在寻找地边旮旯拐角的麦穗。随马车来的县老爷和长官交接完名单册，便和赶着马车的车夫扬长而去，甚至都没回过头看一眼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长大的草民娃娃们。根宝看着扬起的黄尘裹着马车渐渐走远，不免有些惆怅的期盼，离家了，离开少陵塬畔樊南乡，啥时候能回去？“过来、过来、过来。”听到喊声，壮丁们一小把、一大把的麦穗塞进长官准备的麻袋里。长官拿着壮丁名册训话：“我叫谁谁要答：到！不准哎，听清楚了没有？”别说清楚，娃们还不知道喊啥呢，少陵塬畔长大的黄土娃根本就没听懂。他们一个个仰着好奇的脑袋直愣愣地看着长官的模样。这时，另一个长官过来，两只手轮换拽着壮丁们的肩膀：“来，他说话咱都听不清，也不知道说啥呢，我说话跟你都一样，立正、立端，一个挨一个，立整齐就对了。”他拽着一个个壮丁们站正后，回过身从那个长官手中拿过名册，翻一页、再翻一页再翻一页，严肃的表情时时停在每个壮丁的名字上，他好像要把这些乡党娃的名字带模样刻在自己心里似的，稍后，他的眼睛离开壮丁名册抬起头，面对着这些乡党娃，问道：“你的名字都是猫娃、狗娃，有的还没姓，根宝是谁？过来！”长官没哼声，扭过头对壮丁们喊道：“以后就是这样，叫站队，站正站稳，两手放下叫立正，等不得明就甭睡了，穿衣裳麻利些，叫迅速，吃饭更要麻利，十分钟，吃不饱饿着甭吃。”长官该说的该叮嘱的一句都没落下。最后，他对先前的长官说道：“以后慢慢熟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根宝立刻向麻袋紧走几步，背上麻袋，就这小小的差事，却让壮丁娃娃们都羡慕不已。回营后，一切都是新鲜的，壮丁们左顾右盼，偷偷地抿着嘴笑。初来乍到，第一顿饭就是麦色的杠子馍，稀饭，壮丁们像撒欢的小马驹第一次上槽，抢馍、抢饭。这仅仅只是一次自由。壮丁们在旷野的麦茬地里练立正、稍息、向前、向左、向右看齐，跑步，空后翻，顺地滚，接触了三民主义的知识教育。那些长官们只来过那一次，再也没见影。一年多时间，麦茬地里永远地留下了壮丁们每天三操五讲的身影，在他们当中没有上下，只有哥弟，哪怕大一个时辰，都是哥。在麦茬地里壮丁们对教官的口令、哨音言听计从，回到营里却改变不了那些稚嫩的娃娃气，改变不了关中的乡里习俗，蹲着吃饭，蹲着谝闲，教官看不惯，踢翻多少碗，蹬倒过多少娃。习惯成自然，壮丁们学到了教官的本领，学到了教官教的知识，教官也学会蹲着吃饭，蹲着谝闲传！壮丁们练过骄阳似火的三伏天，练过滴水成冰的三九天。刚刚过完年，虎背熊腰的长官嘴唇、鼻孔冒着乳白色的热气，迈着八字步被下属们前呼后拥地来检阅麦茬地里都练出啥能耐的壮丁。长官们的驾到，给根宝传递了微细的信号。根宝知道，练到头了，下一步很难预料。教官拿着成绩花名册，又一次恭恭敬敬，点头哈腰地交给上次见的那个虎背熊腰的长官：“程长官，您仔细看看，都记着呢！”原来长官姓程，程长官接过成绩花名册，再一次翻看着，他只看优劣，不看名字，看完后合上名册重重地说道：“是骡子是马全拉出来溜溜！”麦茬地早已变成训练场，教官哨音一响，全体壮丁齐刷刷站好队，目视前方，程长官看着这些壮丁和初来乍到那会完全两样时，眉梢舒展，连整个脸型也顺眼了，背着的双手又伸回一只，并抬高嗓音地大喊道：“动弹、动弹，让老子看，老子要挑能用的。”教官心想，那多的壮丁，您要一个？该不会专门侍候您吧！就是的，教官猜对了！程长官举目细心观察了很长时间，又重新翻开名册，他的心偏向咧全优最多的根宝，随即大声吆喝道：“立—正！向右看齐，稍息！”百十来个壮丁们迅速地集合了长长几排，他从左到右挨个打量，问了十来个：“你屋拿你换麦子，划来不？”第三个也没说啥，他不问了，在壮丁前边走边看，走到根宝前问道：“叫啥名？”根宝又想起少林的话，抬起头，平视着程长官说：“革命，独立自主！”长官、教官都被根宝的回答镇住了，程长官对根宝说：“跟我走！”之后，根宝跟着程长官从训练场回到驻守省城的指挥部，程营长挑出根宝寻思让根宝在电讯室守总机，捎带着待候程长官。程长官坐下后问根宝：“你读过书？”根宝告诉了程长官咋当长工，咋认识少林，少林啥时走的一些话，程营长听后竟然大笑，他大声喊道：“小陶，去叫杨连长，叫他先别走，到这来一趟。”不大的工夫，杨连长精神抖擞跑步过来，高兴地说道：“老师，不要我走，要我陪你？”“你不走，谁能顶通讯连？闲话莫说，你认识他不？看看，仔细认认！”少林见到根宝仔细端详后，惊喜万分地说道：“长高了，长大了，长结实了，小根宝，老师不说，我还真看不来是你，我爸咋样、我妈咋样、凤咋样，你屋咋样？”一连串的问话，根宝光顾了惊讶，一句也没回答，惊喜、惊讶、高兴过后，根宝把所有知道的全抖给少林。时间紧、任务重，他们没有互相挽留。临走时，少林向程营长要根宝，并说和根宝一起他放心。程营长微笑道：“滚，该给的一定给你，当下不给，清明前后我去你地盘，看看平静的渭河水，给渭河岸架线时我给你带上，咱也很有可能要开拔，我三营一定是当头炮，要保证全线通讯通畅，万无一失，你姓杨的更得策马扬鞭！千千万万个壮丁开赴战场都没音讯，战死后甚至埋都埋不及。大半国土起狼烟，国之危矣，匹夫有责，你我一样，救国之心何当平！”“老师，我知道，生之华人，死之华魂，一言为定，您一定光临我的地盘，我先给渭河立线杆。”他们相互道别，真可谓君子之交情意真，骁勇猛将救乾坤！
【作者简介】姚水叶（女），陕西西安人，于一九七八年毕业于太乙宫中学，以耕农、养殖为生，更爱文学，喜欢用笔写方式向读者传递善良，传递亲身体会过的人间美德，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对生活抱以崇高的向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