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中四年(783年)十月三日，一场更大的叛乱在京城长安爆发，这场动乱不仅险些使德宗自己落入叛军之手，而且使唐朝廷再次面临自“安史之乱”以来最为危急的生死关头。 1、因抠门引发的兵变这场叛乱的起因是这样的：
有的士兵甚至带着自己的儿子一同前来，好马上搬运赐物回家。谁知因国库空虚，一点赏赐都没有领到。士卒怨气冲天。
第二天，泾原军队从长安城郊出发，德宗让京兆尹王翔稿劳将士，但见挑来的饭食，竟都是糙米和素菜，没有一点儿肉腥。 士卒们的愤怒爆发了，他们踢翻了饭筐菜盆，高喊着：
乱兵们于是擎着旗帜，全副武装杀回京城。 这时，泾原军的长官泾原节度使姚令言还正在宫中向德宗辞行。部下兵变的急报传来，姚令言赶紧飞驰前去安抚乱兵，驰到城东长乐陂，与鼓噪而来的乱兵相遇。兵士们把怒火发泄到长官身上，用箭向他射去。 姚令言不顾性命危险，伏在马背上冲入人丛中，大声呼叫说：“诸君再想一想，只要东征立下功劳，何愁没有富贵？怎么干这种灭族的勾当呀！” 士兵们根本不听，强迫姚令言和他们一起向京城方向回转。德宗闻报，知道情况紧急，下令给泾原军每人赏赐绢帛二匹。 左右宦官飞马前去告知，还未走近就被乱箭射回。德宗再派宦官前去，乱兵已经打进长安东北的通化门，杀掉了使者。 2、德宗的奇葩善后德宗真的害怕了，连忙下令拿出宫廷内库的金银绢帛二十车赐给士兵，但这时乱兵已经向皇宫推进，呐喊声震动了宫阙，一切安抚措施都已失效了。
长安居民见乱兵入城，无不惊恐万分，狼狈奔逃。 乱兵边走边叫道：“你们不要怕，我们不会夺取你们的货物，强借钱财，不会向你们征收间架税除陌钱！” 百姓们见泾原士兵并没有抢掠百姓的意思，不再躲避，有些胆大的百姓跟在士兵后面看热闹，一时皇宫前面聚集了上万人。 事态发展的迅速，完全出乎德宗的预料。乱兵进城的时候，他才知道局面已经无可挽回，下令禁军将领白志贞召集禁军，守卫皇宫，抵御叛军，但等了许久，却没有一个人到来。 这时叛军已经冲入皇宫南门。德宗仓皇中带领王贵妃、韦淑妃、太子、诸王与唐安公主从皇宫北门出逃，后宫中诸王、公主没有来得及跟从的还十分之七八。 德宗生涯中最为颠沛流离的流亡生活开始了。 3、神策军为何不救唐德宗？泾原军在长安的反叛和中央禁军的丧失捍卫京城及皇室安全的功能，是导致德宗流亡和唐王朝险些被颠覆的直接原因。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件呢？ 这是因为当时统领中央禁军主力神策军的将领贪污腐败，使神策军丧失了战斗力。 德宗即位后，因河北藩镇作乱，李希烈也在河南反叛，德宗屡次派遣北衙禁军东征讨伐，神策将士战死的很多。 为补充兵源，德宗在建中四年(783年)四月，任命神策军使白志贞为京城招募使，负责招兵。
白志贞是太原人，原为平定安史之乱的名将李光弼麾下的胥吏，有些才干，后来调到中央做太仆寺少卿。 此人善于察言观色，吹牛拍马，却得到德宗的信任，让他担任神策军的指挥官。白志贞并无军事才能，又是贪利的小人，把招募禁军的差使变成了发财的途径。 原来，德宗曾颁布诏令，规定凡是担任过节度使、观察使、都团练使官职的人家，其子弟带领奴婢马匹应征的，都可以授予五品官衔。 许多长安的市井富人商贩见到这是一条得官免役的机会，纷纷向白志贞行贿，把自己的名字补入军籍，但实际上名隶籍而身居市肆。 当时司农卿段秀实曾对德宗上疏，提出警告。但德宗信用白志贞，对此不以为然。到泾原兵变，这些冒名禁军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使德宗不得不仓皇逃难。 4、逃往的唐德宗有多狼狈？由于德宗逃亡的仓促，来不及征召随行人马，只有曾在东宫服侍过德宗的两个宦官窦文场、霍仙鸣带领百余宦官随从。 司农卿郭曙，是名将郭子仪的儿子，正带几十个人在禁苑中打猎，于是追随皇帝出逃。右龙武军使令孤建正在军中教练士兵射箭，闻讯也率领麾下四百人追上来护卫。德宗总算身边有了一支小小的队伍，一行人出逃到咸阳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但德宗不敢停留，匆匆吃一点饭又连夜向西行去。 由于出逃事出意外，群臣都不知道皇帝到哪里去了。宰相卢杞、关播见乱军冲到中书省，从后面逾墙而出。白志贞、御史大夫于颀、御史中丞刘从一、户部侍郎赵赞、翰林学士陆贽、吴通微等人探听到德宗西去，也追随而至，在咸阳与德宗一行会合。
叛军入宫，登上正殿含元殿，大叫说：“天子已出，宜人自求富！” 于是在一片欢呼声中，争先恐后冲进府库，抢夺金银绢帛，直到搬运不动才罢休。 长安的市井小民也跟着士兵们入宫抢掠财物，通宵达旦。有些人干脆在路上再抢劫那些满载而归的人。整个长安城一片混乱。 许多居民怕乱兵抢劫，都纷纷自发组织起来守卫家室。泾原节度使姚令言见自己已经上了贼船，要想洗雪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与乱兵们商量说：
乱兵们并没有什么主意，都同意姚令言的提议，于是派数百骑到朱泚居住的晋昌里私宅去迎请他。朱泚很有城府，起先假意推辞，并不明确答复，但一边又把使者留下饮酒，以观察乱兵动态。 隔一会儿，乱兵们见朱泚没有答应，再派人去迎请，朱泚见泾原军的拥戴确有诚心，于是才欣然同意，当夜，朱泚骑着马，两旁骑士兵手持火炬，传呼入宫，居住在含元殿，自称“权知将军”。 5、为何是朱泚？朱泚，幽州昌平人。父亲朱怀珪，是安史叛将李怀仙的部将。 李怀仙归顺朝廷后，奏授为蓟州刺史之职。朱泚少年因父从军，他身材魁梧，腰带十围，虽骑射武艺并不出众，但朱泚“轻财好施，每征战所得赏物，辄分与麾下将士，以是为众所推。”
不过这只是表面，朱泚真正的性格是“外若宽和，中颇残忍。”但正是这些性格，加以安史之乱后，河北动荡不安的机遇，才使他终能出人头地而走上叛逆唐王朝的道路。 朱泚最初隶属于幽州卢龙节度使李怀仙为部将，升迁为经略副使。后来李怀仙的部将朱希彩谋杀李怀仙，自任节度使。因朱泚与自己同姓，把他当作心腹、十分信任。 代宗大历七年(772年)七月，幽州再次发生动乱，朱希彩为其部下所杀。混乱仓促之中，将士们不知如何是好。当时朱泚驻扎在城北，他的弟弟朱滔统领节度使亲兵，也能得众心。 朱滔性格同样变诈多端，秘密派遣部下一百多人到人群中大声呼叫说：“节度使非城北朱副使莫可。” 叛乱将士正在彷徨无计之际，有人一呼，于是共同推举朱泚出来主持残局，朱泚自称权知留后，派使者到京城向皇帝上表。代宗对河北藩镇内部的动乱本来就鞭长莫及，于是顺水推舟，在当年十月正式任命朱泚为幽州卢龙节度使。 幽州及河北诸镇，自天宝末年就成为叛乱的温床，卢龙镇的李怀仙、朱希彩与魏博镇田承嗣、成德镇李宝臣等藩镇，名义上虽然尊奉朝廷，实际上成为自己任命官吏、招募军队、不向中央交纳赋税的独立王国，也从未进京谒见皇帝。 大历九年(774年)，朱泚首先上表代宗，请求率领步骑三千人到京城朝见皇帝。代宗很高兴，下令在长安预先为朱泚修建宏大的住宅。 当年九月，朱泚来到京城，代宗在内殿接见赐宴，并赏赐给他御马两匹、战马十匹和许多金银绢帛。又赐给他的随从将士马四十匹、绢二万匹、衣服一千七百套。
这是从安史之乱以来最为隆重丰厚的宴会和犒赏。朱泚又上表，请求留在京城。代宗同意了，让朱泚出镇关中西部的奉天行营，防卫吐蕃侵扰，以后又任命他担任陇右节度使的职务。 他所遗留的幽州卢龙节度使一职，则任命他的弟弟朱滔担任。 德宗登位后，又任命朱泚担任泾原节度使，镇守凤翔（今陕西凤翔县)，并加官为太尉和中书令。朱泚担任朝廷重要军职，朱滔独霸幽州卢龙镇，朱氏家族达到荣耀的顶峰。 建中三年(782年)四月，朱滔反叛，派人在发髻中藏蜡丸书信送给朱泚，要他一同反叛朝廷，但被河东节度使马燧搜获，送到长安。德宗把朱泚从凤翔召回京城，把蜡书和使者给他看。朱泚惶恐叩头请罪。 德宗说：“相去千里，初不同谋，非卿之罪也。” 赐给他名园、腴田、锦丝、金银，以安抚他。但同时也不让他再离开京城，另派张镒出任凤翔陇右节度使，剥夺了朱泚的兵权。但太尉、中书令的名号仍未取消。 在泾原兵变、德宗仓皇出逃之际，翰林学士姜公辅在德宗马前建议说：
德宗正在仓皇逃离险境之际，无暇顾及此事，只说了一句：“来不及了！”就拍马而去。朱泚也因此免遭诛杀，而在泾原兵变中被叛兵拥立为统帅。 6、朱泚的野心十月四日晨，朱泚迁居于大明宫东北的白华殿，下令在全城张贴布告。朝官们见到布告，不得不出来拜见朱泚，许多人劝朱泚把逃离长安的德宗迎回京城，朱泚一听就很不高兴，大家摸不清朱泚的真实意图，于是不再说话。
这时，光禄卿源休面见朱泚，源休让朱泚屏退左右，然后对朱批说：上天已有符命，朱氏将有天下，劝朱泚称帝。朱泚见说中自己心事，十分高兴。 源休，相州临漳人，在建中三年(782年)奉命出使回纥。当时振武军留后张光晟杀死回纥使者董突等九百余人，董突又是回纥武义可汗的叔父，唐与回纥的关系顿时紧张起来，源休在这种情况下奉命出使，随时有生命危险。 但在完成使命回到长安后，却因宰相卢杞嫉妒其才干，仅仅授予为光禄卿的官职，与原有的职务相比，仅有微少的升迁。源休因其“远使赏薄，居常怨望”，于是劝朱泚取皇帝之位而代之。 源休又为朱泚出谋划策，招揽一批不得朝廷重用的失意人才。如像检校司空，同平章事李忠臣久失兵权，太仆卿张光晟自负其才，皆郁郁不得志，朱泚都予以重用。此外还有一些官员因身陷长安，也成为网罗的对象，如工部侍郎蒋镇出逃，坠马伤足，无法离开长安，最后也投靠朱泚。
当时凤翔、泾原大将张廷芝、段诚谏率领三千多兵马东援襄城，还未出潼关，听到朱泚占据长安，杀死了统帅陇右兵马使戴兰，溃逃回长安，投奔到朱泚的麾下。 朱泚在短短的几天里纠集到许多拥戴自己的文武官吏和一批军事力量。这一局面的出现，一方面显示了德宗轻举妄动，急躁求治的施政方针已经遭到从中央到地方各种政治势力的反对，实际上以泾原兵乱为标志宣告破产。 另一方面也表明朱泚由于其“宽厚”的政声，一旦进入政治舞台的中心，与德宗形成强烈的对照，成为官僚集团的一个新选择。 7、唐德宗的救命稻草——浑瑊在泾原兵乱前三年，有一个术士桑道茂在翰林院待诏，他对德宗上言说：“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高大其城以备非常。”
德宗对桑道茂的话半信半疑，但也要京兆尹征发丁夫数千人，再抽调一些禁军士兵一起修筑奉天城（今陕西乾县)。 奉天县城北面五里有山峰平地突起，称为梁山，是武则天和唐高宗去世后埋葬的乾陵所在地，奉天县也就是因为供奉乾陵，由武则天下诏在光宅元年(684年)所建。德宗从长安往西行逃难，想起当年桑道茂的话，决定到奉天县城暂时避难。 一部分文武官员陆续来归，三天以后，左金吾卫大将军浑瑊率家人子弟从京城来到，德宗任命他为行在都虞侯、京畿渭北节度使，负责指挥防御。右武龙将军李观又临时招募军队五千余人，奉天城内的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浑瑊，皋兰州（今宁夏吴忠县）人，本出身于铁勒族的浑部。 浑氏家族从浑瑊的高祖起就历任唐的皋兰都督，屡立战功。浑瑊十余岁就善于骑射，跟随父亲从朔方军征伐，在西北边境地区与吐蕃、突厥作战，勇冠诸军，屡升至中郎将。 安史之乱起，浑瑊成为郭子仪麾下的大将，从郭子仪收复西京，击破吐蕃，征讨叛镇，立功更多，升迁到御史大夫，检校工部尚书，振武军使的职位。德宗即位后，在大历十四年(779年)，把郭子仪所管军州分为三个节度使统辖，浑瑊是三节度之一，出任振武、镇北绥银麟胜节度使。
不过，德宗对郭子仪旧部仍然心有疑忌，在同年把浑瑊内调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剥夺了他的兵权。浑瑊是朝中唯一的身经百战的名将，素有威望。李希烈反叛时，曾派间谍来陷害他，德宗对他还是较为信任的，没有中计，并准备派他随时东征。还未成行，就发生了泾原兵变，浑瑊于是来到奉天，以他的才智和威望指挥奉天的防卫。 8、凤翔兵变凤翔节度使张镒得到德宗出亡奉天的消息，准备迎接德宗到凤翔。部下将领李楚琳，为人剽悍，军队中大家都畏惧他。李楚琳曾在朱泚麾下，为朱泚所亲厚。 行军司马齐映与齐抗对张镒说：“不去楚琳，必为乱首。” 张镒于是命李楚琳离开凤翔去戍守陇州(今陕西陇县)。李楚琳早就想投奔朱泚，知道张镒的用意，假意应允，暗中与同伙准备叛乱。张镒性格迂缓，又不懂军事，以为李楚琳已经离开风翔，一心准备迎接皇帝。 当夜，李楚琳与其同党发动叛乱。张镒用绳子从城墙上吊下逃命，被叛军追到杀害，其余帐下幕僚也都被杀。只有齐映从城墙下水洞钻出，齐抗化妆成仆人背着东西混出城门，得以免死。起初，德宗因为奉天县城地方很小，难以容纳众多的官吏和兵马，准备移驻风翔去。 户部尚书萧复知道德宗的打算，对德宗说：
德宗说：“我到凤翔的决心已定，既然你这样说，姑且多留一天看看。” 结果第二天就听到凤翔叛乱的消息，德宗只好在奉天城中待下去。
凤翔是关中西部的军事重镇，东距长安三百一十里，奉天县城正好处于长安与凤翔的中间。凤翔军的叛变，使奉天处于受到两面夹攻的更危险境地。 唐德宗的命运，又瞬间变得危险起来，此刻，唐德宗不得不站在十字路口，做出选择！ （正文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