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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也会告诉我一些他小时候的事。他说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奶奶，也就是我爷爷的母亲，就去世了。他对他奶奶的印象也比较模糊，所记得的是，那是一个瞎眼老太太，冬日里。外面寒风呼啸的时候，她就搬个小凳子，坐在灶台上，通过灶台做饭的火和余温取暖；夏日里，她就坐在大门胡同里，吹着穿堂风取凉。她终日不做什么事，包括一日三餐都不用动手，而手中经常摆弄一条几尺长的大白蛇。 从爸爸的回忆中，我能想象得到，我的老奶奶的晚年过得相当安闲和舒适，不用为生活奔波操劳，不用为儿孙担心，每天都悠哉悠哉地过着自己神婆的生活。这一切，固然有她的为人和职业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当时作为一家之主的我的爷爷，凭自己的能力，能为一家人遮风挡雨。 我爷爷逃荒回来之后，怎么长大，怎么娶了我的奶奶，我很少听人提到，所以脑海中对那段历史没有什么印象。人就是这样，记住的往往是苦难，忽略的常常是美好。这一段被人们遗忘的岁月，应该是我爷爷人生中较为幸福的一段时光。 《明月尚乡》中，我奶奶先是一大户人家的童养媳，后因那个未成婚的丈夫早死，婆家又为了钱，把她卖掉的故事，当然是我的杜撰。事情有可能是这样，有捕风捉影的街谈巷语，但毫无根据。现在，估计也没有人能讲述我爷爷是怎样娶了我的奶奶的那段历史。两个苦难的家庭是怎样成为了亲戚，两个人生充满苦难的人怎样喜结连理，成为历史烟尘中的一个谜。世事就是这样，尤其对于普通人，若没有人传颂和记录，终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根据我爸爸的讲述，他的童年生活应该是优越的。至少，并不比同村的其他家差。从地位上来说，我爷爷是整个大队的支书，具有一呼百应的权威；从实力上来说，家里已经彻底扭转了之前的困顿，我爷爷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种地高手，不但种得一手好庄稼，还是嫁接果树、培苗育种的行家，远近十里八乡的人都经常向他请教；从家业上来说，他已经有了一座独立的院子，有堂屋、有厦子、有大门、有门房、有牲口圈，有石磨，凡是家用的一应俱全。 这些都是一个男孩用十几年的时间，通过个人的努力奋斗出来的。所以他也是远近闻名的能人，也是持重公允的纠纷调节人。邻里之间，叔伯之间有解不开的纷争和矛盾，都会找他来评理。于是神秘的事交给我的老奶奶来处理，世俗的事务交由我爷爷来打理，母子二人维持着尚乡的秩序。 我爸爸是爷爷的长子，也是独子。他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他们兄妹三人从小再也没有受过像我爷爷一样的苦难，虽然不像现在这样经常有大鱼大肉，也不像我小时候一样已经实现白面自由，但那时候他们兄妹，已经不愁温饱，白面、蜀黍面、红薯面、豆面相互接济，能填饱肚子，各种时蔬都是自己来种，南瓜、白菜、萝卜、番茄、豆角高产而充足。那时，我家也应该算是殷实的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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