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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娓 （假装文艺青年） 李建群走了好几年了，很少有人记得她。哪怕她的伴侣、电影导演陈家林过世，李建群的名字出现在陈家林的人物关系里，人们依旧还会问，李建群是哪个？但说起《康熙王朝》的容妃，却似乎无人不晓。那个聪慧、善解人意，最后砸死在马桶车下的容妃娘娘，就是李建群扮演的。塑造的“人物”留下了，而李建群却渐行渐远，淡出人们的记忆…… 我遇见“容妃”是十几年前，在上海某商场。 每次去上海，我总免不了逛一逛商场。与大多数女人一样，进商场并非缺什么，或是想买什么，无非想领略一下当下的时尚潮流，抑或在成群成堆的女人中找到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和温情。尤其是一进入服装店，女人之间仿佛都成了熟人，不分彼此，相互参谋，相互欣赏，哪个颜色好看，哪个款式流行，话题自然而然拉开了，乐此不疲。这时的女人最为真诚，通常也不讲究什么身份。人与人之间关系变得无比友好而亲切。 那次上海出差，与同事约好下午三点钟出发回台州。午饭后，看时间还早，便抓住机会在附近找个商场扫一圈。逛到了二楼一家女装陈列柜前，身后突然传来极温柔的声音： “你好，能帮我试一下衣服吗？” 我回头，见一个女人站在我的背后。“我看你的个头、样子都与我也差不多。”那女人皮肤很白，唇边有一颗黑痣，嘴角微微向上翘，眼睛很大，笑起来却像个眯眯眼，眼神扑朔迷离。那浅浅的笑，仿佛是一汪清泉流入心底，暖暖的。我愣了一下说：“可以呀，在这家店吗？” 女人天生喜欢试穿衣服，尤其后面那一句话更让人无法拒绝，与这样一个美人样子差不多。这种评价着实让人窃喜，于是我便转身与她一起进入店内。 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衣服，拎起衣领子，我便自觉地伸开双手，由她摆弄。他就像一个姐姐在帮妹妹试衣服。这是一件针织面料的银灰色茄克，样子时尚，穿在身上挺精神的，我偷偷瞄了一下标签，1600元，价格适中，我也消费得起。这时站在身后的几个服务员开始窃窃私语：“这个人好像是容妃，刚才低着头在挑衣服，都没看清，是的，真是容妃，我很喜欢她演的角色……”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了，眼前这个还在为我整理衣服的人，就是容妃的扮演者。 “容妃”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然后低下头贴近我轻轻地说，“她们认出我了。” 她与我就像很熟的朋友，而我与她素昧平生，也只是那一瞬间刚刚认出她。 看得出，店里的服务员很惊喜，眼里散发出光芒，但不像当下的追星族蜂拥而上，尖叫声不断。倒是显得有些怯怯的，几分羞涩，站在柜台前，等待着我们的询价。“容妃”一边转过身朝她们点了点头，一边继续和我聊着： “这颜色挺好，针织面料不容易起皱。你穿这号稍大些了，感觉小号就够了，款式挺适合你的。” 见她这般说，我便接话：“那我也买一件。” “容妃”回过头笑着问服务员：“你看，我们买两件，可否再打个折扣？” 然后又回过头，仔细打量着我身上的衣服说：“这件衣服参加晚会穿，是不是太休闲了？” “容妃”迟疑了一会儿，又说：“算了，先买下再说，平常也可穿。” 服务员见状，热情地走了过来：“肯定给你最低的折扣，八折。我们店从未打出这么低的折扣。” 她们很兴奋，我想，并不是因为做成两单生意，而是眼前这个极普通的顾客，竟然是光芒万丈的电影明星。 包好衣服，我们一起走出门店，“容妃”回过头对服务员说：“给我们打了折，下次还会光顾。” 她那双眼睛又弯成月亮般，十分迷人。 “你还逛吗？我想买件男式衬衫。” 可能看我也是一个人漫无目的瞎逛，“容妃”挽起了我的胳膊，显然，她想和我做个“逛伴”。 “还有些时间，再逛一会儿吧。” 我提起手臂，看了一下手表。虽然我不是个追星族，但此刻却很享受与她一起，萍水相逢却颇有情投意合的那种感觉。 “容妃”很直爽，没走几步，便打开话题： “我男朋友上飞机前才发现，忘了带换洗的衬衫了……他下午四点到上海。” 就像寻常女人间数落起自己的男人，眼里满是温情。一个公众人物，年纪也不小了，却那么坦然地与我聊起自己的男朋友，这让人好奇，也一下子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但我们毕竟是初次见面，打听别人的私生活过于热切，总觉得有失礼貌，再说我也没必要关心这些。我陪着她一家家挑选，走遍了二楼的男装部，都没有她中意的。看得出，“容妃”对男朋友十分用心，挑选衬衫时特别细心特别认真，颜色、面料，领口的弧度，领角的针脚，袖钉的质地，都很讲究，一丝不苟。 听说三楼还有男装，她还要继续选，而我时间不允许，要回台州了，我们就在商场的自动扶梯口告别。一次短暂的“结伴”就这样结束了，她甚至不知道我姓啥叫啥，也不知道我来自哪里，而我只晓得她是演容妃娘娘的演员。这是第一次遇见她，也是最后一次相遇。 多少年过去了，容妃的扮演者在我的记忆中渐渐远去。若朋友聊起《康熙王朝》，聊起容妃，我也会说起我们曾经在上海的偶遇。直到2020年7月，“容妃”娘娘患病去世，我才晓得她叫李建群，那个男朋友便是与她相恋了二十七年，却一直没有结婚的著名导演陈家林。 虽然只是一面之交，但是一位好演员，63岁便去世，觉得非常惋惜。我从网上搜索了一番，关于李建群的各种图文便跃入眼帘。除了容妃，她还演过很多角色。她不仅仅是演员，还是画家、舞美设计师。李建群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舞美系，师从油画大师陈逸飞，在画坛上堪称“缪斯女神”，曾获全国油画创作优秀奖，第13届电影金鸡奖最佳服装设计、13届电视剧飞天奖服装奖。业内人对她的评价，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奇女子。 而这个奇女子，在某个不经意的下午，与我相遇并结伴而行。 随着对李建群了解的加深，尤其是当一个邻家大姐的身影，和头顶很多荣誉的艺术家身影重叠时，心里便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在李建群的心中，她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从未希望有多少人记得她。全心全意倾注到角色的塑造上，只是让观众记住她扮演的角色。她的心里，只有戏。也许，李建群在世时，算不上很出名，但她把容妃这个角色深深烙在观众的心里，至今难以忘怀。 记得当时，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康熙王朝》。说起容妃，栩栩如生，可谓家喻户晓，她的命运牵动了不少人。后宫三千粉黛，康熙最爱她，死后追封她为孝慈仁皇后，并为她撰写本纪，将她的孝行、德操、坚贞和智慧诏告天下，传之后世。但容妃生前受尽委屈，唯一的女儿蓝齐儿和亲远嫁蒙古准噶尔部首噶尔丹，最后又被父皇派兵缴杀；为遵从太皇太后懿旨，屡次劝阻康熙不要废太子，触犯了皇帝威严被发配宗人府为奴，至死都未能见到康熙皇帝。 一纸婚书又奈何，皇妃照样沦为奴。容妃的人生很悲惨，入戏太深，很难说，角色的结局是否影响到李建群的人生道路。 两年后，陈家林导演也随她而去。这对才子佳人一生没有子女，至死没能夫妻相称，实在令人唏嘘。听说李建群临终前感叹：我的人生最大遗憾，就是没有做过母亲。 容妃二十七年在宗人府为奴，死得很凄惨。而李建群与陈家林也生活了二十七年，他们至死恩爱如初，相互扶持，尤其在她生病后陈家林不离不弃，陪伴左右，我想李建群也不枉此一生。 李建群走了，陈家林也走了。他们的流金岁月仿佛回到了大众的视线，不时被人们重述着。 已经寻找不回当初那件主动撞衫的灰色夹克，但那经年往事，在我的心里，也越来越清晰。每当李建群抑或“容妃”的名字跃入我的眼中，便会触动我的内心深处，掀起阵阵波澜，久久不能平复。我甚至幻想着，在商场的某个角落，我们再次相遇，我一定叫得出她的名字：李建群，你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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