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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思

 张效雄 2023-04-19 发布于湖南

日本女朋友由纪子从琵琶湖畔寄信来,谈起他们的雨季已经到了,愁煞人的。她不喜欢雨。她渴望夏天,高高的天,碧蓝的天,阳光照耀在琵琶湖上,微风从绿树尖上流过,好一派诗情画意。

我给她回了一封信。我说我喜欢雨,与她恰恰相反。信中带有几分歉意,但表达的确是真情。

中国大陆的雨本来就宝贵,比起岛国日本来,当然就是另外一番情调。西北、华北的"春雨贵 如油"且不说,眼下的深圳,海洋带来的雨是颇壮观的。刚刚还是阳光灿烂,一会儿变了天,阴沉沉的,洒下满天甘露来,铺天盖地的。几乎几分钟以前还看得明晃晃亮晶晶的楼宇,忽地变得荡悠悠的有随风飘荡之感。重楼和层云交织在一起,背景是飘忽不定的山,叠上层层油彩抹过的楼,正所谓仙山琼阁了。雨从树梢上流过,从屋顶上流过,从汽车顶上流过,车又带动了雨,街道变成了河,五彩缤纷花伞的人们,和各式各样的汽车,像徜徉在河里的船,来来去去,穿梭而过。

老深圳们说,深圳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没下过这么多雨。那些近两年才涉足这里的朋友则说,他们的印象中深圳只有骄阳。据说,过去些日子深圳水库的水有些不足了,让那些虽然被铜板撑饱了口袋却依然靠内陆人供给水的香港人弄得用水紧张起来,深圳闹水荒自然不在话下了。这雨之及时,足见贵若甘露。有人在雨中手舞足蹈,大有杜子美收到家信后欣喜若狂的劲头。

作为海边的深圳况且这样,何况那些河可见底的中原大地呢?

我喜欢雨,就像我的祖先那么诚,差点儿还捧出个雨神什么来祭祀呢。

但我的家人并不怎么喜欢雨。久居闹市一隅,习惯于平淡无奇的生活。而雨往往搅了他们的宁静。雨常常来无影去无踪,给他们无端添了许多烦恼,如上班时忘了带雨伞雨靴,骑自行车忘了带雨衣雨布,雨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光临了;而有时带了出去,竟然碰上晴空万里的天气。

小妹妹更是对雨无情。据说下雨淋湿了她的花裙儿花鞋儿,掉了她的几分风姿几分潇洒。我的那位日本女友是否也如此认为?下次见面一定记得问问。

而我对于雨多年一直一往情深。

这情谊或许是从小培训起来的。

记得小时候,我家住在一座小镇的四合院的大屋子里。下雨时,我和弟弟爱光着脚丫到雨中去踩那些水泡泡。泡泡越踩越多,我们也越踩越有劲。正兴头上被外婆从雨中拖了回来,先是每人屁股上重重挨了几巴掌,然后老人家用毛巾擦呀擦呀没个完的。

对于雨的情谊,还有个原委。那是我高中毕业后到农场插队的日子。每年"春插"、"双抢",累得人直不起腰来。漫漫伏旱季节,多么想天空中飘一片雨来,除了消除暑热外,更大的愿望是借此休息半天或一两个小时。阵雨忽啦啦而来,大伙儿像欢庆节日一样,大喊大唱,让雨淋得像个落鸡汤才算尽了兴头。

近些年来,心境平静恬淡,自然心宽体胖,当然也就平添了许多怕炎热的烦恼。我常说的一句话是:小时候怕冷不怕热,长大了怕热不怕冷 。看到那些在炎炎烈日下晒得皮肤发黑发亮不感到热的孩子们,真惹人羡慕,真渴望回到爬树玩泥巴坨的岁月去。

或许是这些年我在嘈杂的社会人生中有了几分倦意,我对雨中徘徊的那种格调特别钟情,双脚 套在一双圆口套鞋里,撑一把断了一两根伞骨的花伞,在细雨中漫不经心地踱过,静听雨意天籁。

我还是渴望雨,渴望着微风细雨在轻柔的树梢上流动的那种诗意。

1991年原载于《湖南日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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