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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忘记打印这张车票 母亲今年67岁，上海是她的出生地，7岁时跟随父母远赴人烟稀少的甘肃省，因当时特定的环境，两年后，我的外婆在快要被饿死的情况下，无奈又拖儿带女返回上海，那年我的母亲9岁。然而，这并不是她们最后一次远离上海。仅仅隔了两年，母亲11岁，一家人再次离开上海这座大城市，在安徽的偏僻农村落户，这一去，就与上海断了消息，母亲也自11岁开始再没有任何机会看一眼上海。 我自小便知母亲想念上海，也一遍又一遍听她描述过那短暂而深刻的儿时记忆，关于上海的记忆是如此深刻，仿佛用刀刻在她的记忆里，以至于我儿时起便对上海，甚至任何一座像样的城市都充满向往。 再往后，我成年了，工作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一直计划着带着母亲回上海一次。母亲却不是很情愿，在她心里，这是个伤心地，看了只怕会更伤心。然而，她的年岁渐老，对上海越发情深，我的心事也越来越深——其实，有些我们特别牵挂的东西也许在相见之后会释然，心事也许就此化解吧，所以，我更希望让她放下心事。 2018年的7月，母亲来杭州度假，经过妹妹和我的合力劝说，再加上第三代的通力配合，上海之行终于实现。
同是恒丰路桥，曾经的少年，归来已年近古稀 上海南京路——我最初知道它也是母亲的功劳。母亲告诉我她的母亲所见到的南京路，于是，上海的故事一代一代延续着，她外孙预订的民宿紧邻着南京路。 母亲在几年前就告诉我们，她小时候住在『恒通路166号』，那条路不宽，早晨的路边是个集市，然而，她没有钱买任何物品。恒通路中间段的一条小巷子里有母亲曾经的家。母亲和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住在一座木板搭建的一间上下两层旧楼房里，那座楼房是她的父亲，我的外公割去一片半人高的荒草后自己搭建的——从最初的简易木板房到后来的小楼房。巷道深而暗，难有阳光，母亲说，晾衣服是上海人颇为头疼之事，几乎都要从窗户挑根竹竿——很有幸，民宿所在地附近便有这样的场景，想来母亲已经在那个场景下回到儿时了吧。
石门一路附近旧式楼房，无人居住，母亲说这就是她小时候住过的样式 在9岁回到上海后，母亲没有学可上，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附近晃悠，她说，记得出家门后沿着巷道左转到恒通路，沿着恒通路走一段再左转，很快就有一条河，河上有座石桥，她经常独自在桥上看风景，还告诉我，这些离南京路都不远，也许小时候她还独自走过南京路。那时候的那条河上有好多好多船，那些船运载各种货物，甚至每家每户的排泄物也通过河上的船运走。 通过母亲的描述，我在手机地图上搜索——距离南京路最近的一条河流是『苏州河』，苏州河紧邻着『恒通路』。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们搭乘64路公交车直奔目的地。 在我的想象中，母亲记忆中的房子肯定不存在了，应该是一片砖瓦结构的民居群落楼房，『恒通路166号』的门牌也许就挂在路边吧；苏州河上的石桥也许还在，只是会被修整过。 大约20分钟后，我们下车寻找『恒通路』——哪里还有彼时的『恒通路』呢？除了高楼大厦还是高楼大厦，不过百余米的恒通路被一层又一层的高楼大厦包围着，仅在单数门牌号那边还有两座三四层高的居民楼。那些商业楼群新的刺眼，在早晨热烈的阳光下，让人无法多看几眼，甚至『166号』的门牌也未曾寻见。母亲极度失望，我又何尝不是呢？跟来的孩子们也催促离开——不不不，那座桥总可以去看看吧。沿着来时的路，我们放弃坐车，步行走到苏州河上，那座桥也改头换面了，崭新的路面，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们被精心布置。母亲说，那时候的桥栏杆形状跟现在非常相似，只是材料变了，也没有了曾经的旧物感，桥面根本没有这么新。 那么看看桥下的苏州河吧——我也曾经向往这条河，因为它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母亲说，怎么这么空了呀？那时的河面都是船啊。没有了船，空荡荡的水面显得冷清寂寞，仿佛这条河流非远离人烟。天上的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云层，昏黄的身影在水里更加模糊。然而，有些记忆却会越来越清晰——母亲情不自禁，用地道的上海话说出儿时听过的倒排泄物的吆喝语。这让我大吃一惊，母亲之前从未说过上海话，这声吆喝却是地道的上海方言。 沿着太阳刚升起的方向，我们向远处看，依然是无边的高楼。撤回视线，母亲说，小时候的河两岸光秃秃的，什么植物都没有，岸边都是行人和车；而今天的岸边甚至看不到人，只有植物和楼房。河边堤岸下倒是有两个人在撒网捉鱼。但是，一切都是静默的，仿佛是为了渲染我们的心事。
静默的苏州河，你可记得那些岁月？ 我们在这样的境况下离开母亲挂念了56年的恒通路，还有苏州河上的那座桥。母亲说，也许通过派出所或者居委会可以了解到一些曾经的166号居民现况吧。即将在9月份赴上海读大学的侄儿说，他会努力找寻线索的。 苏轼说『缥缈危楼紫翠间，良辰乐事古难全。』——我只为母亲了了一半的心事，那一半又在何时能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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