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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因何毒打宝玉？古往今来父子之间都存在这个难以避免的问题 《红楼梦》第三十三回，贾政因多个原因毒打宝玉，虽说在原文有多次侧面描写贾政和贾宝玉这对父子之间关系不融洽，且宝玉也曾多次被打，但大多一笔带过，而这次则打得极为厉害，不仅惊动了贾母、王夫人等人，甚至连贾政的门生傅试家也闻知消息，前来探望。那么，贾政这次把宝玉打到什么程度呢？且看原文。
宝玉……只见贾政的小厮走来，逼着他出去了。贾政一见， 眼都红紫了…… 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 打了十来下。 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 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众门客见打得不祥了，忙上来夺劝。 从这段描述可见，贾政一见了宝玉，气得眼睛都红了，命小厮将宝玉堵起嘴，不令叫嚷，把他打死。贾政的喝令当然是一时气头的话，但小厮们打了十来下，贾政还嫌不够，把掌板的小厮一脚踢开后，自己咬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贾政的书房里养了不少清客，这些门客见“打得不详”了，才上来劝。 若是平常父亲教育责打儿子，门客知道这做父亲的在气头上，未必都来相劝，但这时说的“打得不详”，含义有点隐晦，是指再打下去，难免会出人命，不得不劝。一个父亲在气头上打儿子，几乎要打出人命来，可见贾政当时内心有多愤恨！ 再看如下几段： 王夫人一进房来， 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得又狠又快…… 宝玉早已动弹不得了……王夫人哭道：“……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我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 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说着， 便要绳索来勒死。 王夫人抱着宝玉，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的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看去， 由臂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 彼时贾政见贾母气未全消，不敢自便，也只得跟了进去。 看看宝玉，果然打重了。 袭人……将中衣褪下。宝玉略动一动，便咬着牙叫“嗳哟”，袭人连忙停住手，如此三四次才褪了下来。袭人看时， 只见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宽的僵痕高了起来。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 从这些描写可见，贾政这次打宝玉确实下手很重，至于原因，则在于他当时认为宝玉将来可能酿出“弑君杀父”的祸患来，会招来毁家灭族的祸患。 要说宝玉会给家族惹来祸患，还是有可能的，但要说他会弑君杀父，那倒绝不至于。可人在气头上，多会把事情想得更糟糕，更何况宝玉是个离经叛道的青年，贾政和他之间多有矛盾，用现在的话说，叫代沟。何况这次事情较多，又有赵姨娘、贾环等人添油加醋挑拨离间，贾政信以为真，将宝玉想象得更坏，才产生将他打死的念头。 细看贾政打宝玉的原因，一个是为了惩戒他，另一个则是感到绝望。下面我们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分析。 关于惩戒，他觉得刚刚会过雨村的宝玉，精神状态十分不对劲。在这些为官之人面前，也显得无精打采，完全是一副没出息的浪荡公子形象，且看贾政这顿数落宝玉的话： “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嗐些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那半天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葳蕤蕤。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咳声叹气。你那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却是为何？” 站在这个父亲的角度，儿子会客，很晚才出来，是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和客人见面，谈吐应对不当，精气神不对劲，又一副唉声叹气、愁闷苦恼的模样，他不知道以贾府的地位，宝玉在家中受宠爱的程度，究竟还能有那些不满足和不自在。 以宝玉的身份，养尊处优，按理说来生活应当是十分富足无忧无虑，这也是贾政责问宝玉有那些不满足的缘故。但这富足背后，也承载了这个家族对他期望。 可宝玉明显担不起这个期望，只因他尚且年幼，且贾政每次要管教他，都会被贾母拦着，所以贾政暂且没有对宝玉太抱期望，这也是导致父子之间关系不太融洽的主要原因，而这个期望，身为父亲的贾政，其实有责任教导并协助他完成。 但贾家当时的情况，首先有家道败落的趋势。整个贾家基本只有贾政有公务，贾赦贾珍虽袭爵或官职，但基本是闲职，或是“不好生做官”，这是贾母都看在眼里，日常在众儿媳孙媳跟前数落贾赦的话。贾政虽爱读书，但并非从科举出身，而是老父临终保本，皇上下旨额外赐的官。 长子贾珠虽然早早进学，原本是贾政夫妇寄予厚望的，但却一病而逝。希望落空后，含玉而诞的宝玉自然成了贾政的期望，也是全家的期望，这无可厚非。 奈何宝玉偏偏不是读书上进的料。他不仅不读书，还将那些热衷于读书做官仕途经济的人讽刺成“禄蠹”，贾政怎能不气？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贾政对宝玉多次报以希望最后却都以失望告终。他将整个家族复兴的希望都寄托在宝玉身上，但当宝玉无法满足他的期望，这时身为父亲的贾政，自然是恼怒的。 生活中，有些父子关系很紧张，有这样一类父子关系很常见，其实是父亲把自己的期望和情感、情绪投射到儿子身上。比如，很多父亲对自己感到失望，对生活感到无力，如果哪天瞅着儿子犯了个小错儿了，往往会揪住不放，甚至对儿子辱骂责备拳打脚踢。 这其实是将自己对自己的失望，对现实的愤怒投射到儿子身上。很多父母都是这样，孩子成为自己在愤怒或无力失望之下的成年人感到无力或无知，不会随随便便哭泣，尤其是男人，但他们往往也不会随意对同事或朋友以及陌生人发火，因为这样做所产生的后果，他们是控制不了的。 但有一种关系，父亲天生占有权威和优势地位，那就是父子关系。古人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这个道理。只是，很多当父亲的人，滥用了这个权威，最终容易失去儿子的信任和尊重，父子关系走向恶化。 从贾政和宝玉父子来看，宝玉享受贾府最多的荣华富贵，作为贾家后代，也理应为家族繁荣出一份力，但宝玉无意于此，只顾自己贪图享乐，所以《红楼梦》有两首《西江月》的词，批宝玉是“古今不肖无双”、“于国于家无望”。 当贾家的男人越来越不顶用，贾政仕途上也未见起色时，他越来越焦虑，但这焦虑逐渐发展成看宝玉越来越不顺眼，动辄打骂，而不是好好亲自耐心教导宝玉。看看贾政辱骂宝玉的那些话：“作孽的畜生”、“叉出去”、“站脏了我的地”等，就不难想象这个做父亲的，究竟是有多厌恶和看不上自己的儿子。 贾政控制不了贾家摇摇欲坠的情况，也无法规劝族中男人在仕途进取，但身为父亲，他是能控制宝玉的，这是父子之间的权威。即使在外做官的他，在同僚眼中一无是处，多年不见升迁，但在宝玉面前，他始终有一份威严，这是他做父亲的威严，可他却滥用这种威严和权力，随意发泄打骂，也正因此，他始终无法与宝玉平等地讲话，两人隔阂渐深。 最后，宝玉为感谢他的养育之恩，宁肯在雪地里远远地朝他磕了三个头，也绝不走到跟前去跟他道别，这是中国父权的悲哀。 参考文献：《红楼梦脂汇本》，曹雪芹著，脂砚斋评，岳麓书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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